巫術與原始藝術

自從古人類使用了第一件石器工具開始，人類就進入了有文化的歷史時期。然而，有了文化并不等于同時就有了藝術。舊石器文化在經歷了200余萬年的發展之后，在距今約4萬年前的舊石器時代晚期，人類才創造出了獨立于實用性生產工具文化之外的，依靠形象表達為特點的某些文化形式，這就是原始藝術。

在漫長的200余萬年中，古人類一直在專心致志地改造著手中的工具。這些工具越做越科學，越做越精細。到了舊石器時代晚期，有些工具的造型明顯地折射出一些美感。直到4萬余年前，當人類進化成為晚期智人時，許多工具開始被古人類精心地加以裝飾，這些工具既有美感又有實用性。同時古人類開始將與他們生活有直接關聯的各種形象塑造出來。所以說，在舊石器時代最后的數萬年中，原始藝術實際上是悄悄地突然出現了。考古發掘也告訴我們，原始藝術的發生是個突變的過程。在舊石器時代晚期，原始藝術不僅突然出現了，而且迅速走向成熟。

是什么原因催生了原始藝術，并迅速使其走向成熟，至今仍是個沒有單一答案的問題，主要的假說有若干種。隨著時間的推移，多數人傾向于“原始藝術起源于巫術說”。

泛靈信仰與原始宗教

人類的歷史告訴我們，世界上所有的民族，在所有的歷史時期都存在著非科學的某些信仰。這些信仰有一個共同的最基本的理念，就是相信世界上存在著一種無時不在、無所不在、凌駕于人類和一切自然規律之上的超自然力量。

人類之所以產生這種現在看來是十分荒謬的理念，在于人類社會的生產力與大自然運動的能量相比，至今仍顯得非常渺小。特別是在原始社會，人類僅憑借一些簡單的工具去改造大自然，幾乎完全是夢想。在無法或難于用物質的手段去改造客觀世界的情況下，為了生存，有著強烈改造客觀世界要求的古人類同時選擇了另一種方法，這就是企圖用精神手段去改造客觀世界。古人類希望并相信，只要能與某些超自然的力量溝通，便可以利用這種超自然的強大的力量來改造客觀世界，達到有利于自己的目的。

人類學的研究證明，古人類認為，客觀世界的一切事物不但以物質的形式存在，而且在每種事物的物質存在之上，還同時存在著每種物質事物的精神，即所謂“靈”。人類如果能與這些看不見的“靈”相互溝通，便可通過“靈”來控制或改變這種事物。這就是所謂的泛靈信仰。這也是原始宗教的萌發階段。在泛靈信仰的歷史階段，人類似乎顯得很自信，熱衷于通過各種手段與“靈”對話，以達到以“靈”制物的目的。

可以想象，這種以“靈”制物來改造客觀世界的手段往往難于湊效。于是古人類又轉換了一種觀念，開始用企求的方式與想象中超自然的力量去對話，要求超自然的力量來幫助自己，以追求個人和社會的利益。人類按照客觀事物不同的類型將超自然的力量分門別類，歸納出若干個掌握著超自然力量的神，從而產生了多神的信仰。多神的信仰中往往會有一個主要的神，即眾神之王。這也是原始宗教的初級階段。在多神的基礎上，隨著原始氏族公社的逐漸瓦解，開始出現了一神信仰，即由一個神來統掌一切超自然的力量。這也是原始宗教的高級階段。

巫師是第一批藝術家

在原始宗教產生之前就存在的泛靈信仰一般又被稱為交感巫術。這些巫術在舊時器時代晚期開始出現，在世界范圍內持續了數萬年。古人類相信通過這些巫術能使人的思想與各種事物的“靈”交相感應，達到自己預期的目的。其實，直到今天的現代社會，交感巫術仍然在流行。如人們相信穿戴某種東西就可以趨利避害等等。

人類學研究證明，交感巫術按實施的方式不同又分為模擬和接觸兩種類型。模擬型巫術認為相同的事物之間彼此可以產生影響。如畫出某些動物的形象，在狩獵前模擬將其殺死，即可在接下來的狩獵活動中真正將其殺死。

接觸型巫術認為用自己的身體接觸某種物體后即可把握到或呼喚出這種物體的“靈”，并用自己的意念對這種事物加以影響。如相信觸摸某種東西會給自己帶來好運，或給敵人帶來厄運。

很顯然，無論是以“靈”制物還是求神相助，凡屬巫術或原始宗教行為都需要借助形象。形象是巫術和原始宗教活動最基本的物質條件。出于這種需要，古人類開始將對自己物質利益有關的各種形象塑造出來，或對其施以巫術，或求其相助。這種供巫術和原始宗教活動所需的形象就是我們今天所看到的大部分原始藝術作品。特別是在舊石器時代，這些形象似乎越逼真越好。古人類在很短的時間內在塑造形象的能力上就取得了長足的進步，代表古人類食物需求的草食動物形象、代表古人類生殖需求的裸體孕婦形象被刻畫得惟妙惟肖。由此可見，是交感巫術催生了原始藝術。

從一些大型的原始藝術遺址來看，古人類在社會生產力極為低下的情況下，為塑造這些供巫術所需的形象投入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除非古人類認為這些巫術與他們的生存息息相關，否則他們是不會這樣“勞民傷財”的。所以原始藝術也被稱為生存的藝術而不是欣賞的藝術。

根據對現代原始部落以及現代人類社會殘存的某些交感巫術的研究。交感巫術往往表現為一種類似宗教儀式的行為過程：這其中要有巫師或巫師加助理巫師為主持人；利用一定的場所和一定的道具，如巫師佩戴的面具、手持的法器和樂器；需要用交感巫術控制的物體的形象，如人、動物、自然界的其他物體形象等。這種儀式有的在秘密的環境中，有的在公開的環境中進行。儀式開始后，主持的巫師往往會在一定樂曲節拍伴奏下，邊唱邊舞。通過巫師或巫師加在場公眾的某些咒語及動作，施向某種物體的形象，以達到在精神上控制這種物體的目的。或者向天、地、山川及某些偶像祈求，要求它們滿足人們的某些愿望。

這些實施交感巫術所涉及到的面具、法器、被施以巫術的物體的形象，實施交感巫術時的音樂、舞蹈、咒語，原始宗教活動中所祈求的偶像等，往往都是由各個原始部落的巫師所創作。因此可以說，這些巫師是人類社會的第一批藝術家。

原始藝術的三大主題

盡管交感巫術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和不同的地區有不同的內容，但總的來說，無論是交感巫術還是原始藝術，其所反映的思想意識不外三方面的內容，即對食物的需求、對生殖的需求和對死亡的恐懼。一切原始藝術作品，都可以歸納到這三大主題中來。

在舊石器時代晚期，古人類以狩獵、采集為生。此時的原始藝術作品，基本上反映了狩獵巫術和生殖巫術的內容。這種狩獵和生殖巫術在歐洲的洞窟巖畫和母神像雕塑中得到了充分的體現。而在新石器時代晚期，由于原始農耕的出現，人類的生活方式有了很大改變，古人類的視野更為開闊。在征服自然的過程中，人類的自信加強了。此時的原始藝術作品，基本上反映了祖先崇拜和泛神崇拜的內容。反映這種內容的原始藝術，以人面像巖畫的形式大量出現在東亞和北美，與歐洲的原始藝術形成了鮮明的對照。

用原始藝術起源于巫術說的觀點來看待原始藝術作品，就不難理解古人類為什么會為此投入如此巨大的社會成本，為什么能在極其簡陋的條件下創造出令現代人嘆為觀止的藝術作品——因為古人類相信這些作品越精美就越會為他們帶來更大的物質利益。正是這種社會物質利益的驅動，激發了古人類藝術創作的巨大熱情，同時也向后人表明，數萬年、數千年前的古人類在藝術創作的能力上與現代人相比毫不遜色。

責任編輯 姜 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