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學校圖書館無意之中看到《當Google向歐洲挑戰的時候——為奮起辯護》的。在密密麻麻排滿圖書的書架上,這本由圖書情報界的權威出版社出版,顯得很薄的新書,談論的是已經滲透到我們學習、工作乃至生活各個領域,給人們帶來諸多方便,成為網民之中的主要網絡搜索引擎——Google的事,立刻引起了我的興趣。同時,此書的封面設計也深深吸引了我,尤其是標題的文字設計和顏色搭配,給人一種簡約的美感。而書名中所帶有極具感情色彩的“辯護”和“挑戰”等字眼,加上作者的法國國籍,以及眾所周知法國人對英語成為國際主流語言的趨勢極度不滿,此書肯定少不了文化碰撞的激情,這正合我的胃口。
書的主題主要針對Google在2004年底提出的那個令圖書館人歡欣鼓舞的宏大的數字化計劃——用六年的時間,將一千五百萬冊,共計四十五億頁左右的印刷書籍數字化。作者讓納內稱這是一本論戰性的小冊子,而裴程先生的譯文很好地表現了作者論戰性的特點,讓我領略了法式的浪漫激情,感受到高盧雄雞論戰時的澎湃激情,以及彬彬有禮中的尖銳與強硬。作者時任法國國家圖書館館長,但他不是圖書館學家,書中對數字圖書館設計和實施的敘述不盡全面。作者自認是“歷史學者”,曾經是巴黎政治學院的教授,研究媒介史,有專著《西方媒介史》。此外,借助本書所談論的主題——Google,還可以查到讓納內顯赫的履歷:曾任法國外貿部部長、法國通訊部部長、法國電臺和法國國際廣播電臺的臺長,擔任過法國大革命200周年慶祝活動總指揮。看到這些,不知道你是否會像我一樣而感到驚嘆,顯然,他更是一個政治人物,一位部級高官。法國政界的重要人物,世界著名圖書館館長和學有專長的歷史學家這三重身份,才讓我們聽到了如此的響亮的“不同的聲音”。撇開過于明顯的政治因素和行文中的些許偏激以及面對美國文化時法國人無法自抑的傲氣,你能夠真切地感受到作者對民族文化的愛和保護民族文化的強烈責任心。
面對Google的計劃,作者感到法蘭西文化或是歐洲文化有被侵蝕淹沒的危險。在Google計劃宣布不久,他就在《世界報》上發表了題為《當Google向歐洲挑戰的時候》的論文,主張建立歐洲數字圖書館,對Google的挑戰作出直接的、強有力的回應。這本小冊子就是在該論文的基礎上完成的。
本書最初是面向法國讀者的,但作者也再三強調,它的論題涉及全世界,維護世界文化多樣性是人類共同的愿望。作者希望告訴世界,Google這一計劃帶給不同文化的危險和挑戰,并對保持世界文化的多樣性,捍衛各國各地區的文化提出了倡議。正如作者在中文版前言中所說:“在此,我要對中國讀者朋友重申,我們的努力不僅僅是為了歐洲的利益。在數字圖書館這個全新的事業中,歐洲可以和中國、印度、阿拉伯世界、拉丁美洲等世界其他地區相互取長補短。這樣的交流造福于全人類。事實上,2005年10月20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第33屆大會便以壓倒多數通過了《保護文化內容和藝術表現形式多樣性國際公約》。我相信,作者在小冊子中多次對中國的讀者朋友重申,愿意與中國在數字圖書館這個全新事業中合作,不僅僅是客套話。本書中文版出版發行后,讓納內于2006年10月30日來到中國參加第一屆“圖書館館長論壇”并作了主題發言。這次演講的主題仍然是\"Google事件”、歐洲各國的反應以及建設歐洲數字圖書館的計劃等。
中華文化與法蘭西文化面臨著相同的挑戰,例如在民族語言方面,如今的漢語在國內和國際社會的尷尬地位,比法語有過之而無不及。一個為了維護本國民族文化的法蘭西人向我們提出了善意的忠告,表達了友好合作的意愿,這是值得我們珍視的。
雖然作者在書中對Google的評價有欠公允,但他的憂慮不無道理。因為實施世界性數字資源建設,是人類社會的一種變革,“不僅涉及知識的價值,并且也涉及倫理和公民義務的價值。”作者也并非一概反對世界范圍的數字資源建設,他重申,無論是作為法國國家圖書館的負責人,還是歷史學者,抑或是一個普通歐洲公民,他對數字資源建設既不感到痛苦,也不感到惱怒,只是感受到一種令人激奮的沖擊。因為隨著技術的發展,人類夢想把千百年來積累的知識財富一覽無余地向所有人敞開的夙愿似乎就要實現了。首先受惠的就是那些受各種因素限制而被剝奪了享受人類知識和文明遺產權利的群體。如果有人為互聯網帶來的進步而感到悲哀,那就太可笑了。概括來說,面對挑戰,我們應該保持三個信念。首先是要懷著喜悅與信心來迎接這一場挑戰。因為這一技術的進步,有利于消除閱讀上的不平等現象。其次,在文化傳播領域,任何替代品的出現都是進步,但并不會完全取代前一種形式。互聯網的出現不會消滅圖書,只會促進知識的傳播。第三,新技術手段也能夠有利于保護和鞏固文化差異性。
在書中,作者從不同角度對Google的數字化計劃進行了分析。例如:在“公共權力”與“私有資本”的問題上,作者認為,目前Google與圖書館的合作存在不平等因素。圖書館以保護文化遺產為使命,不能慷慨地提供數字化的原料,而Google作為公司企業,獲取利潤是第一原則。表面上看,Google提供數字圖書服務是免費的,但這只是一個假象。因為,網上閱覽給Google帶來了廣告盈利,它實際上在變相地出售這個不屬于自己的書籍的使用權。此外,Google期待數字閱覽會給它帶來更多的網民,總體上提高自己的廣告價值,由此而獲得的利潤自然不會給所有參與者分紅。如此,私營資本將變得越來越大,公共機構的比重則越來越小,公私比例的不平衡將進一步加深。作者認為,數字化資料的保存不應交給私營公司,而必須由國家來支持。需要說明的是,他并不反對企業參與和來自社會不同領域的團體之間的合作,相反,他由衷地期待和支持這樣的合作。但這種合作需要建立在不受經濟利益干擾的合作伙伴的關系上,而公共權力機構的參與,有意識地建立調節機制,是為了培植和促進多種多樣的潛在創造力。
盡管有很多人贊同作者的觀點,但令他憤怒的是,在我們應更謹慎地保護文化的差異性,維護不同文化之間的交流能夠持續下去的時候,卻還是有不少人挖苦這種擔憂是“鄉巴佬們的沮喪”,是不能接受“波瀾壯闊的世界化熱潮”。對此,作者說:“我并無指責Google搜尋器的意思,更不想追究它的意圖。Google根據自己的贏利原則,依靠它的創始人非凡的天賦而運作,這無可厚非……我的目的就是要觸動一下某種惰性,以便迎接一場空前未有的挑戰……”
作為一名圖書館館長,作者也談到了圖書館事業和圖書館員在未來信息社會的地位和作用。作者認為,在未來,圖書館員的社會和文化職能將更廣泛。這不僅有利于讀者,而且也是對圖書館工作人員自身的激勵。隨著數字資料的產生,圖書館員為書籍分門別類,引導讀者尋找真知的基本職能將會起到更重要的作用。他們將和大中小學教師一道,組成一個傳播知識的團體。他們的作用越來越重要,威望也會與日俱增。作為一名圖書館專業的學生,這些是我非常高興看到的。
我們也正在面臨這樣一場人類社會生活的變革,我們也有像讓納內一樣“去觸動一下某種惰性”的使命,我們也需要有如高盧雄雞般的激情和信念去迎接這場挑戰。當Google向中國挑戰,當英語向漢語挑戰的時候,我們又該如何面對?正如讓納內所說,維護民族文化不僅僅是研究領域和知識分子的事,而應是所有公民的責任。
(《當Google向歐洲挑戰的時候——為奮起辯護》,[法]讓-諾埃爾·讓納內著,裴程譯,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5月版,16.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