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寶”、“現世寶”、“活現世”考辨

摘 要：文章以書面文字材料為線索，考證了“活寶”、“現世寶”、“活現世”三個方言詞語的源流，辨別了它們之間的語義、詞性的差異，并分析了地域屬性。

關鍵詞：方言詞語 考證 地域屬性

“活寶”一詞源于戰國時代一則叫《十八國臨潼斗寶》的民間故事。文字記錄這則故事是元明間無名氏撰的雜劇《十八國臨潼斗寶》。此劇僅存明萬歷四十三年（1615）脈望館鈔校內府本，又簡名為《臨潼斗寶》。故事的大意是：春秋時，秦穆公想做霸主，與百里奚合謀，約請十七國諸侯在臨潼赴會，借此比賽寶物定輸贏。楚王沒有帶什么寶物，只是帶了一個武力過人的武將伍子胥。伍子胥在會上舉鼎示威，制服了秦穆公，各國諸侯得以安然返國。從那以后，“楚國無寶，送了個活寶”的說法就傳揚天下了。這只是一個民間故事，史料并沒有記載。至于“活寶”一詞什么時候成為口頭詞語，無從考證。眾所周知，南宋之前，黃河流域文化一直是中華文化的主流，從“活寶”一詞至今在北方仍在頻繁地使用著這個情況來看，該詞應該產生于北方方言區。

《現代漢語詞典》中“活寶”的解釋是：“可笑的人或滑稽的人(一般含貶義)。”例如：①你看吶，看看他們那個陣勢！我還當他們能來上一大隊人哪，鬧半天就這么幾塊活寶。［１］

此外，“活寶”還可作為一個褒義詞，指機智幽默、活潑可愛的人，如：

②文章題目：《活寶丘吉爾》。［２］

③很多認識劉翔的人，都很喜歡他，因為他可愛、陽光、海派，像個“活寶”，還頗具明星氣質。［３］

在吳方言（又稱“江南話”或者“江浙話”，以上海話、蘇州話等為代表）區和部分南方方言區，人們一般不使用“活寶”而慣用“現世寶”。與“活寶”相比，“現世寶”不僅在褒貶色彩發生了改變，語義也與前者大不大同。這個詞有兩個意思，一是“出丑的人”、“出洋相的人”，例如：

④胡屠夫對其女婿范進說：“我自倒運，把女兒嫁與你這現世寶，歷年以來，不知累了我多少。”［４］

在江蘇泰興方言學者呂耕樵先生編著的《泰興常用方言熟語拾零》中，“現世寶”的釋義是“對不肖子弟的貶稱”。

⑤媽媽有時甚至還用惡毒的語言，我沒有反抗能力，只有像木樁一樣默默地流淚。媽媽還說我讀書是在浪費錢，是家中養的“現世寶”。［５］

“活現世”是個吳方言，其詞性和語義與前兩個均有區別。“活寶”、“現世寶”都是名詞，而“活現世”是個動詞，只具有貶義，相當于北方方言“出洋相，丟人現眼”。

⑥怎么造反造得連女人都不要臉了。真是庚子年也沒見過這樣活現世的事！［６］

⑦今兒后晌，俺爹坐在馬車里活現世，那不是跟這樁事有關系？他干嗎？臊得俺恨不得鉆到地里去！”［７］

⑧這當兒，剛巧他的小老虎抹著一張花臉哭哭啼啼到了眼前。祝大不問情由就是一個耳光，喝道：“還不給我快回家去，在老子面前活現世。”［８］

“現世寶”和“活現世”至少在明清時期就成為了南方次方言詞語。如，例4的作者吳敬梓(1701—1754）生于安徽全椒，但大半生都在南京、揚州一代；例6的作者李漁(1611—1680年)，祖籍浙江，生于江蘇如皋；例7的作者茅盾先生則是浙江桐鄉人。

兩個方言詞語的地域屬性也可以通過對“現世”一詞源流的考證得到驗證。“現世”與佛教的來世相對。佛教雖然先傳到我國的北方，白馬馱經首先到的是河南，但是開枝散葉基本全部在南方，凈土宗開山在江西廬山（慧遠），禪宗大放異彩在廣東（慧能），還有江浙、四川一帶高僧大德輩出。所以，一些佛教詞語在我國南方流行成了南方次方言詞語，“現世”就是其中的一個。大文學家魯迅在一段文字就曾兩次使用“現世”這個詞：

“先前，也曾有些愿意活在現世而不得的人們，沉默過了，呻吟過了，嘆息過了，哭泣過了，哀求過了，但仍然愿意活在現世而不得，因為他們忘卻了憤怒。勇者憤怒，抽刃向更強者；怯者憤怒，卻抽刃向更弱者。不可救藥的民族中，一定有許多英雄，專向孩子們瞪眼。”［９］

當然，這三個方言詞語地域屬性的劃分是粗線條的。例如，“現世寶”不僅江浙人使用，生活在湖南湘方言區乃至四川等北方言區的人們也使用。再如“活現世”一詞，一些在南方生活過或與南方生活有一定聯系的做文字工作的北方人也使用。韋君宜女士雖是北京人，但祖籍在湖北；孫致禮先生雖是山東人，但他不使用“活現世”，而用“丟臉面”、“出洋相”，這與他曾在杭州大學進修很長一段時間（1979—1987）不無關系。至于“活寶”一詞，由于普通話的推廣與普及，這個北方方言詞語早已被普通話所吸收，成為了一個共同詞語。

參考文獻：

［1］浩然.艷陽天［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66.

［2］劉紹銘.活寶丘吉爾［J］.領導文萃，2004，（5）：77.

［3］佚名.劉翔，天才＋活寶［J］.好同學，2005，（5）：33.

［4］［清］吳敬梓.儒林外史·范進中舉［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8.

［5］田星.善解人意，撫慰母親的更年期［J］.今日中學生，2004，（17）.

［6］韋君宜.老干部別傳·夕陽賦［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3.

［7］孫致禮譯.苔絲［Z］.鄭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99.

［8］茅盾.茅盾全集·霜葉紅似二月花［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4.

［9］魯迅.魯迅全集·華蓋集雜感［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