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小說和電影是兩種不同的藝術形式,它們講述故事的方式是不同的,因此,從小說改編成電影會丟失很多東西。文章從兩種藝術的語言方式上分析了其原因所在。
[關鍵詞]小說改編 電影 語言
自從電影誕生以來,小說就成了它最重要的文學母體。在全世界的電影總量中,有三分之一改編自小說。隨著技術化時代的到來,小說和電影的結合更是前所未有的密切。小說和電影的“聯姻”,對雙方來說是雙贏的好事,借助電影,小說更加擴大了影響,而有了小說,電影就有了取之不盡的藝術武庫。
小說改編成電影,從一種藝術形式到另一種藝術形式,成功的很多,中外都能找到不少例子,外國的如《戰爭與和平》和《伊豆的舞女》,中國的《城南舊事》和《活著》,都是改編比較成功的。但也有一種現象常常使人困惑不解:很多經典的小說一旦被搬上銀幕,風采頓時大減,以致引起原著眾多讀者的責難和不滿,這是什么原因呢?
探究這個問題,可能會找出很多原因,比如編導藝術上的選擇,演員的功力、時代的差異等等。但筆者認為最根本的原因在于電影和小說是兩種不同特質的藝術,它們各自有著自己獨特的藝術語言。
小說是語言的藝術,小說憑借語言這個媒介,可以自由地出入于天地之間的各種事物,只要需要,不管是有形的還是無形的,都可以成為小說表現的內容,如歷史背景、社會環境、自然環境、人物的心理活動等,都可以隨故事講述的展開而出現,成為小說相應的內容要素。小說的這一功能,是其他任何一種藝術形式都不具備的。
電影是以聲畫作為講故事的語言材料,小說的語言是抽象的,而電影的語言是具象的。直觀的。魯道夫·愛因漢姆就曾經指出:“真正的電影材料是動作,是可見的動作。”電影相對來說是情節與動作的藝術。電影的這一特性,是它的一大優勢,同時也是它的劣勢。由于受到話語直觀性的限制,電影在表現有些東西時往往顯得力不從心,比如在刻畫人物心理和表現比較復雜的內容時,就常常顯得無能為力。電影表現任何東西都必須把它具象化,通過一個具體可感的事物去表現。這是電影藝術的一個特質。
綜上可知,小說和電影是兩種不同特質的藝術。小說以抽象的語言文字作為敘事的承載,而電影以具象性的畫面為敘事的媒介。小說憑借語言可以自由地表現一切東西,不受時空的限制,而電影表現的必須是可見的物質現實,即使是人物的內在心理活動,也必須通過可見的空間畫面和人物的外部造型動作表現出來。從本質上說,小說藝術的抽象性和電影藝術的具象性是相排斥的,這就使得小說在被改編成電影后許多文學元素被分離出去。這就是上面所說困惑的原因所在。
對此,美國電影理論家布魯斯東作過一番富有啟發意味的解釋:“電影對于小說有一種根深蒂固的反感。與此相仿,小說在這里也是作為一種和電影相對立的手段出現的。因為語言有自己的法則,文學作品中的人物形象和構成這些人物形象的語言是不可分割的,因此,這些人物形象在外形上的具體化往往叫人感到不滿足。”布魯斯東從小說語言媒介上所做的這番分析,可謂切中了問題的要害,因為從語言性質上看,小說作為一種文學樣式多采用描述性語言,而其他學科則多采用解釋性語言,前者造成理解上的多義、多層次效果,而后者相對比較確定。和小說相比,電影手段就是解釋性的,偏于單純、明晰、確定,因而,當某些已經在欣賞者心目中留下較為豐富印象的小說一旦被拋棄了語言的外衣而換上了電影的新裝,那么一切由語言本身形成的情感和思想的空間便蕩然無存了。電影形象的明朗、清晰雖然會贏得一些新的欣賞者,但另一方面,由于語言中詩意的銳減,同時也會失去一大批原來的讀者。對此,英國女作家伍爾芙從語言的角度分析得更為細致、深刻,她只從語言的一種手段——借喻談開去。
“……即使是這樣一個簡單的比喻:‘我的愛人像一朵紅紅的玫瑰,六月里迎風初開’也能在我們的心中喚起:晶瑩欲滴、溫潤凝滑、鮮艷的殷紅、柔軟的花瓣等多種多樣而又渾然一體的印象:而把這些印象串聯在一起的那種節奏自身,既是熱戀的呼聲,又含有愛情的羞怯。所有這一切都是語言能夠——也只有語言能夠達到的:電影則必須避免。”
伍爾芙的分析極有道理。小說憑借語言這個媒介物可以通過對照、比喻、象征、暗示、白描等五光十色的技術手段來對描寫對象進行多角度投影和渲染:而電影及其他藝術種類則缺乏這種高度的自由和強烈的表現力。電影的具象性決定了它對小說的改編只能從可見的角度出發再現物質現實,而不是著眼于文字的流暢、詞藻的多彩,符號意指的豐富、敘事角度的多變等。因此,那些艱深晦澀、意義豐富復雜的小說是不宜作為電影改變對象的,比如魯迅的小說就不宜改編成電影,《祝福》《阿Q正傳》雖被搬上了銀幕,觀眾普遍感到和原著相去甚遠。意識流小說也不宜改編成電影,因為具象化的電影很難細膩入微地表現人的意識流動。可見,越是富有文學性的作品在改編時越被破壞的厲害,丟失的東西越多。閱讀小說,讀者通過語言文字,可以任意馳騁想象,用自己的人生經驗和生活閱歷部分完成對作品的理解。而電影提供給觀眾的“只能包括在銀幕上可以見到的和聽到的事物。”莫言也說過,小說和電影“畢竟是有獨立品格的兩回事,……改編是一種固定化,每個人在讀小說時都在想象和創造,比如林黛玉是高是矮,長臉圓臉,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想法,但一旦改成影視作品,就明確了。固定了,也就限定了,林黛玉就是某某演員那樣瘦長的臉。所以影視其實是用對作品的一種解讀代替抹殺千萬種不同的解讀。從這個意義上講,文學是活的,影視卻是死的”。因此,這也許是小說改編成電影時一個永遠都無法解決的難題。
其實大可不必為此煩惱,小說和電影是兩種不同的藝術形式,各自有著自己的藝術規律和表達方式。小說的最終產品和電影的最終產品,分別代表著兩種不同的美學種類。小說和電影應互相借鑒對方的長處,豐富自己的藝術手段。前蘇聯著名導演·格拉西莫夫說得好:“一個電影導演是可以從崇高的文學典范中學到很多東西。這兩種藝術之間存在著聯系,而且這種聯系應該得到加強。偉大的文學所積累的經驗能夠幫助我們電影從業者怎樣深刻地去研究復雜多樣的生活。”電影如此,小說又何嘗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