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電影是時間藝術與空間藝術的統一。在電影藝術創作中,藝術理論家們所做的不再是刻意區分時間、空間孰輕孰重的問題,而是把時間和空間統攝起來,共同展現電影藝術的時一空魅力。電影《云水謠》在這時·空敘事的統合上,演繹了一部跨越時空的愛情史詩。
【關鍵詞】《云水謠》電影空間 時·空
意大利理論家卡紐德視電影為獨立于舞蹈、詩、音樂、建筑、雕刻、繪畫之外的“第七藝術”,并指出電影的特性在于“把既有的各種藝術統合歸一”。卡紐德認為藝術向來循著時間的或空間的、韻律的或造型的、動的或不動的幾種途徑獨立發展。唯獨電影能將各種藝術的特點集于一身。也就是說,電影是時間藝術與空間藝術的統一。這種“統合論”旨在強調時間與空間的不可分割性,無關二者的主次之分。對于電影敘事是時間還是空間占據支配地位的問題,理論界一直存在著爭論。法國理論家馬賽爾·馬爾丹篤信空間依附于時間,理由是電影本身有一定的時間長度,卻不占據實際的空間。但隨著電影藝術自身的發展,特別是藝術電影在敘事上大膽顛覆常規電影之后,這個觀點引起越來越多的質疑。藝術電影便經常刻意模糊時間的觀念,也不求展現合邏輯的時間關系,而即便是一部常規電影,其時間的變化和延續最終仍依賴于空間表現出來。究其所以,這與電影首先是一種視覺藝術有很大的關系。基于此,喬治·布魯斯東在比較小說與電影的異同時明確指出:“電影的結構原則是空間……電影采取假定的時間,通過空間的安排來形成它的敘述”:并得出“在電影中空間是首要的”這一結論。
不管怎么說,“電影之重新發現空間是同有意識地運用景深和放棄最后造成空間時間化和觀念化的蒙太奇美學有關的”。因為在蒙太奇的統攝下,“藝術家的工作就是將素材加以安排……使觀眾不去探求時間與空間的聯系。”也就是說,在電影創作上,不再去刻意區分時間、空間孰輕孰重的問題,而是把時間和空間統一統攝起來,共同展現電影藝術的時一空魅力。電影《云水謠》在這時空的統合上,采用了蒙太奇的手法,交錯時空,把三個人,兩段愛情穿梭在一起,演繹了一部跨越時空的愛情傳奇,織就了一幅濃墨重彩的愛情畫卷,似夢似幻,令人動容。
《云水謠》從一開始其實就顯示了其時·空彼此統合綻展的品質:動態而鮮明的畫面,富于張力和節奏感的剪輯,具有強烈時代感和地域感的細膩的環境空間,特別是剛開始時那個讓人嘆為觀止的運動長鏡頭——從窗戶內拉出,緩慢地移搖臺北街頭的三條里弄,最后主人公在聲音的引導下入畫,這段高難度的一氣呵成的鏡頭,不僅把觀眾拉入了1940年代臺北的社會和民俗氛圍中,也為主人公的出場提供了一種懸念和期待的空間。
這空間在導演尹力的策演下,各種美好的意象紛落鋪排開來:滿地的潔白落花,漫墻的青綠藤蔓,秀麗的水氣若有若無地飄蕩,鐵花門被素手輕輕拉開,窗口飄落陽光般的笑語,輕輕染紅少女花一般的笑靨,流水般輕快爽朗的歌聲,絮云般散開的白色衣裙,陽光下閃著微光的畫筆,這一組組美好的事物同時被“置于前景”,成為了電影中特有的空間“特寫”。觀眾在迎接這些意象的瞬間。會在心理上驀然浮現某種清新的立體感,這種立體感的意象在轉瞬間便在內心生根發芽,仿佛觸及到了沉睡在潛意識深淵中某個空間性象(或者說是原型),遙遠的過往開始轟鳴起來,“貝殼、門鎖、五斗柜與閣樓、雁塔與農舍,枯藤、青石板都在我們的記憶里閃爍著。它們是記憶的幽道,在我們的深邃之處。”我們的思緒由此開始騰挪跌宕起來,時間的因子也隨之縱橫,生命于是踏上返鄉之路——我們穿越時-空的愛情敘事也從此開始。
陳秋水和王碧云,相逢于青澀年華。一個是家境敗落的窮學生,一個是出身富裕的大小姐:一個是追求理想、以魯迅先生為榜樣的叛逆者:一個是純真善良、只想與愛人廝守一生的美麗女孩。他們的一見鐘情始于狹窄樓道里的擦肩而過,在母親疑慮的目光里,在鄉間如畫的風景中。在夜晚朦朧的燈影下,愛情之花在慢慢綻放。可惜那是一個急遽動蕩的時代,政治的迫害使他們倉促的分離,他悲傷的說:我身上什么也沒有。她哭泣著揪下了他的一個衣扣。誰想碼頭一別,竟成人世永訣。從此她半生尋找,一生等待。那一幅肖像,一粒紐扣,伴隨她走過六十年的悠悠歲月,美人如玉早已換做鶴發蒼顏。而他,穿行在炮火紛飛的朝鮮戰場,寂寞艱卓的高原雪域,一樣的苦苦尋覓,默默堅守。
如畫鄉間,寂寥雪原,影片跨越過多重空間,從紐約到臺灣,從臺灣到朝鮮,以及遠赴西藏,隨著空間轉渡,時間隨之伸延,而唯有記憶彌漫。電影中不斷切換的場景。洞開了敘事推進中的空間性境域,對于這空間性的境域,我們說,它不單純是空間性的。而是和時間相互生成達到的。因為,陳秋水和王碧云在長達60年的愛恨離別中,任世事變遷,歲月流逝,依然堅定地、平靜地信守著自己的愛情諾言,默默地承受著青春的流逝。永遠地用一個最美好的回憶支撐自己。回憶成為他們活著唯一的精神守候,而回憶正是時間性的。“回憶是對處處都要求思的那種東西的思的凝聚。回憶是回憶到的、回過頭來思的凝聚,是思念的凝聚。”于是,在時間這條相思紅線的纏繞中。“回憶”之牽引下,云和水都超出了他們生存在當下的所關涉著的東西,包括癡戀他們的王金娣和薛子路,而本真地接受了那不在場的但始終與他們相關涉的曾在著的有關云和水的回憶本身。正如海德格爾所說的,“即有許多東西不再以我們從在當前意義上的在場中所認識的方式存在并活動著的。然而這種不再現在的東西仍然在其不在場中直接地存在并活動著,也就是說按照與我們相關涉的曾在(Gewesen)的方式活動著,這種曾在并不像純粹的過去(Vergangene)那樣從以往的現在中消逝了。毋寧說,曾在還存在并活動著,但卻是以其本己的方式活動著。在場在曾在中被達到。”云和水雖然永遠沒有再見,沒有在同一空間境域相遇,可是,彼此竭盡一生的愛情記憶,難道不是完滿的嗎?
記得英國作家毛姆曾經說過一段話,大概意思是說世界上最幸福的情侶是羅密歐與朱麗葉,因為他們在愛情拋物線的最高點休止凝固了,從而創造出一個最美麗的愛情傳奇,絕不會像許多愛情那樣不可避免地經歷從拋物線頂點的降落。愛情在它最美好的瞬間被永恒了。而電影《云水謠》之所以具有了這樣一種情感征服的力量,無疑也和時一空造就的瞬間永恒無限牽系著。相見伊始,雖然云和水明明知道永遠不可能進入對方的世界,但僅僅是因為他們曾經在水天交接的地方有過一次愛情的火花,就永遠地伴隨著、凝望著、等待著。他們曾經幸福,曾經體驗過愛情拋物線頂點的幸福。可正因為體驗過這瞬間的愛之顫栗,所以,當時間流逝,美好的瞬間被隔絕消逝之后,心悸的無奈與絕望伴隨著空闊而寂寥的空間也呈現出更加徹底的悲情意味。
我們的問題是:在時間的記憶穿越“眾妙之門”的那一“混沌”瞬間,在時間、空間“時間化和空間化著,同時逸出著和迷醉著的瞬間,到底發生了什么?
我們說,在這瞬間,充溢著一種愛的“虛空”。而且,這“虛空”。“不是僅僅產生匱乏和期待之空,而是通過它們同樣也產生那種在自身中逸出的空——逸出著進入未來而且斷裂著進入過去之物,這個過去之物與將來者一起撞擊著進入那作為蒼茫中的空位的當前,如是而構成了一個回憶著一期待著的空。”時空作為原始時間化和空間化的統一,其本身本質上就是瞬一間。而在這自行敞開著那源初的瞬間之中,發生著那源初的澄明,這個澄明同時也在其自身中顯示出來。這原初的澄明就是穿越時空的永恒愛戀。水涌云生,波濤驚起,云氣四散,這就是《云水謠》開篇拉出的鏡頭。原來愛情,真的要經由時間、空間的磨礪與考驗,真的是云和水,相生相成,繼起不滅。
飄逝然而永恒的瞬間給予了云與水兩兩相望的愛情空間,愛與被愛,守望與思念,云在青天水在瓶,一生如是。《云水謠》,在時空想及處的愛情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