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火的銀幕書寫

【摘要】在張藝謀導演的作品中充溢著鮮明的激情情結，這種情結使其影片形成獨具特色的藝術風格。從其早期生活經歷可見，激情一直是張藝謀導演性格的一部分，在藝術創作上更是不斷地反叛傳統和挑戰自我。在其作品中，激情表現在演員的選用到電影主題的選擇、電影語言的創造和人物形象特別是女性形象的塑造等方面。這種激情在成就張藝謀導演地同時，也顯示出某些弊端。

【關鍵詞】激情 反叛 創新

在中國電影界，張藝謀導演以其具有強烈激情情結的作品成為中國電影中不可或缺的一位。

《現代漢語詞典》中解釋：激情指強烈激動的情感。張藝謀的電影中具有一種鮮明的激情情結，即追求大喜大悲、給人情感上的強烈震撼的藝術效果，貫穿著“藝”不驚人死不休的悲壯。這種情結從成名作《紅高粱》開始，就貫穿以后的作品中。激情情結具體表現為對主要演員的挑選、影片主題的追求、人物形象的塑造、電影語言的使用等。一方面激情情結使其作品不同于當代的仍在活躍的陳凱歌、馮小剛等人的作品，形成張藝謀品牌，另一方面當其發展成熟時，又顯示出其創作上的紕漏。

一

魯迅先生所說：“倘要論文，最好是顧及全篇，并且顧及作者本人，以及他所處的社會狀態，這才較為確鑿。要不然，是很容易近乎說夢的”。

論及張藝謀導演的激情情結。需要回顧其成長經歷。那么真實的張藝謀又是怎樣的?

張藝謀外表沉默寡言，似乎與激情兩字不沾邊，實際上這只是表面現象。眾所周知，由于特殊的家庭背景，張藝謀青少年時期經歷坎坷，諸多不順。在這樣的家庭背景下，對張藝謀的性格的形成有重要影響。張藝謀坦言，“我實際上是被從門縫里看著長大的。從小心理和性格就壓抑、扭曲”但是在艱苦的環境中，張藝謀性格中的激情的一面也充分顯露。張藝謀當年學習攝影時，為了買一部海鷗牌照相機，省吃儉用，靠多次賣血才湊夠了錢。同樣求學之路上，年輕的張藝謀敢于向素未謀面的、當時的文化部長黃鎮求援，這種勇氣決不是一般青年人可為。上大學二年級，被人揭發上學手續有問題而遭受被勸退，面臨著如果繼續上學將來畢業不包分配等難題，張藝謀毅然選擇寫下保證書繼續學業，正是憑著對藝術的執著與一腔激情，他奮發學習以優異的成績畢業。畢業后，晴天霹靂般被分配到條件惡劣地理偏遠的廣西電影廠，又是血性方剛的張藝謀率頭寫下保證書，打破老導演才有資格拍片的陳規，這才有了由他擔任攝影的、當時震驚當時電影界的《一個和八個》等作品。

窺斑知豹斑，激情其實一直存在張藝謀的骨子里。外表的沉默與內心的激情涌動。二者在張藝謀身上和諧共存。可見，富有激情并付諸行動才是真正的張藝謀。

當其從事電影創作時，這種激情充分顯露。首先，表現在創作觀念上，追求對傳統的反叛和與眾不同。“我們并沒有清晰的美學追求，出發點就是有別于現在的中國電影，你這樣拍，我偏不這樣拍，拍與別人不一樣的電影”。作為一名攝影師，張藝謀拍出了《一個和八個》、《黃土地》等佳作，其與傳統中國電影不同的拍攝風格震驚四座：單純的色彩調度、大量幾乎靜止的鏡頭、不完整的畫面構圖。在追求風格創新的同時，強調在畫面中融入深刻的思想內涵。其次，表現在創作實踐上，對自己的不斷挑戰與追求創新。攝影師出身的張藝謀，果真為“藝”而謀，創作領域涉及攝、演、導諸方面，且取得了不俗的成績。轉行到導演后，更是嘗試多種類型的作品創作。從最初的東方傳奇故事片《紅高粱》開始，有嘗試市場娛樂的《代號美洲豹》，有擅長影像造型的《菊豆》、《大紅燈籠高高掛》，有樸素寫實之作《秋菊打官司》、《一個都不能少》，古裝大片的《英雄》、《十面埋伏》。不管選擇何種題材，他的片子讓人看到的是不斷否定自己，花樣翻新。

二

激情是一種非常態的情感，惟其如此，張藝謀的激情情結促成了在藝術的道路上的創新。這種激情的驅動，使張藝謀從電影演員的選用到電影主題的選擇、電影語言的創造和人物形象特別是女性形象的塑造上，都獨具特色。

首先，受自我的藝術感知和激情驅動在選擇演員上注重于性格演員特別是女演員的大膽起用。拍攝《紅高粱》時，張藝謀選用了新星——鞏俐。后者雖初出茅廬，但表現不俗，那種熱辣辣的眼神與粗獷潑辣的性格正是活生生的“我奶奶”所特有的。事實證明，張藝謀獨具慧眼，接下來的《菊豆》、《秋菊》等影片中，鞏俐的表現越來越出彩。乃至成長為至今中國第一個有國際影響的女演員。同樣拍攝《我的父親母親》時，張藝謀選擇新面孔章子怡來擔任女主角。章子怡扮演的年輕的“母親”癡情而清純，對生活滿懷希望，對愛情堅貞執著，其表演雖稚嫩卻富有激情。在其后的《英雄》、《十面埋伏》中，其表演天分日益顯露。看過《一個都不能少》的觀眾無不被小演員魏敏芝本色激情表演打動；她永遠昂著頭的倔強表情令人印象深刻。當然，不可否認演員們自身的努力與先天的表演天分，但張藝謀在挑選演員特別是女演員上，充分發掘他們身上的激情情感，并使之扮演的形象躍然大銀幕。

第二、激情情結驅使張藝謀選擇影片主題時，偏好選擇那些表現非正常狀態下的人和人性的故事。雖然張藝謀的作品類型多樣，題材眾多，但有一個追求是一致的，那就是張揚人性，追求自由，宣揚濃郁粗獷、生機勃勃的精神氣質。具體到作品中，分為兩種表現形式：一是描寫受原始激情而非理性驅動，人物對自由與幸福的不自覺地追求并為之付出努力，影片顯示出豪放而崇高的格調。以《紅高粱》、《秋菊打官司》、《一個都不能少》、《我的父親母親》代表。張藝謀說：“我這個人一向喜歡具有粗獷、濃郁風格、具有強烈生命意識的作品……”《紅高粱》中，描寫是山東高密這片神奇的土地上的一群男女，他們殺人越貨、精忠報國，他們演出過一幕幕英勇悲壯的舞劇，愛就愛得干脆，恨就恨得徹底。沒有多少文化的秋菊，只知道丈夫無故挨打必須討個說法，沒有太多現代文明的束縛，顯出罕見的執著與倔強。魏敏芝只為一個承諾“一個都不能少”而千里走單騎。“我的父親”與“母親”產生于偏僻鄉村的純潔完美的愛情則緣于男女原始而本真的情感。二是展現人的原始欲望與激情地被壓抑，從反抗的角度表達對壓制的反抗。影片呈現為慘烈而悲壯的格調，以《菊豆》、《大紅燈籠高高掛》、《搖啊，搖到外婆橋》、《英雄》和《十面埋伏》為代表。在這些片子中人物的激情被秩序和權威所拘束，生存的狀態受到禁錮，反映人物的反抗與掙扎。當然，斗爭的結果是人的激情地展現，結局也是慘烈而悲壯的。在激烈的對抗中，人物(菊豆)或是一把火燒掉了象征宗族權威的染房，獲得了生命的徹底解放：(頌蓮)或超脫喧囂塵世走向了瘋癲，獲得了精神的自由：(小金寶)或以作繭自縛的結果，獲得了安靜的永恒歸宿：(小妹)或以弱小身軀之鮮血，完成了對完美愛情的承諾

第三、對影視語言造型的強烈追求，追求典型的中國畫色彩與地道的中國音樂，張揚一種純粹的民族激情。不管是在場面調度、畫面構圖上，還是對色彩敘事與表意、民間音樂的重新包裝等方面，張藝謀的電影追求強烈的中國特色一尤其是對色彩的熟練運用，張藝謀在自己的作品中運用得如此酣暢淋漓而富有激情。他在與香港影評家列孚的對話中曾說“色彩是第一性的，能馬上喚起人的情緒波動。”“我和美工師一起，常常不惜工本，不顧事實，”在種種色調中，張藝謀尤其偏愛紅色。這是“因為紅色富有表現力，能給人以強烈的沖擊力。”“陜西的土質黃中透紅，陜西民間就好紅，秦晉兩地在辦很多事情都用紅色。他們那種風俗習慣影響了我，使我對紅色有一種偏愛，然后我又反過來去表現這種紅色”。從《紅高粱》開始，張藝謀的影片中出現大面積的紅色。大紅棉襖、紅高粱地、紅紅的天空，將“愛的熱烈和生命的輝煌”的意圖表現的張揚而熱烈。正是這種強烈的生命、這種被弘揚了的民族精神感動了無數中國人的心，同時也使那些白皮膚黑皮膚的西方人深感震驚。《菊豆》中，血紅色的染坊如一張吞噬人的生命的大口《大紅燈籠高高掛》中，寓意壓抑人性的紅燈籠等與象征死亡的黑色燈罩組成了令人窒息的生存空間；《秋菊打官司》中，一串串的紅辣椒，張揚著熱情與倔強；到了《英雄》，色彩的使用張揚到極致，以黑白為主，紅、綠為輔，占據了畫面的占據了畫面的主體。色彩的表意功能充分發揮出來。

同時，在對影片的音樂的使用上，同樣選擇最能傳達激情的民族樂器。在他的大多數片子中，大多采用最具原始生命力的民間音樂，民族樂器也被拿來使用。一曲充滿豪情的《妹妹你大膽得往前走》，在演員絲毫未修飾的大吼中吼出鮮活的愛與戀。幾個光頭男子漢慷慨激昂的喊出了土得掉渣的《酒神歌》。《有話好好說》中的京韻唱書，不僅活化出人物的復雜心理，且帶動影片向高潮發展。《英雄》中，音樂的使用登峰到極，九寨溝湖面搏斗之戰，靜謐的氛圍中，間或一聲京腔的“嘿呀”的聲音，襯托出人物的內心情感。《秋菊打官司》中，秋菊每次的啟程告狀時，都有一聲“走啊”的秦腔喊起，反復的強調突出人物的執著性格特征。

最后，影片的主要人物特別是女性多是倔強而執著的，有著不達目的不罷休的特點。主人公敢想敢干，常常表現出一種與命運抗爭到底的決心和激情。表現為兩種情況：第一，這種決心和澈情并非某種意識的覺醒，而是一種無意識行為。穿著紅棉襖、綁著褲腿的九兒漂亮嫵媚，“我爺爺”強壯健康。像隨地生長的野高粱一樣，豪爽開朗，狂放出渾身的熱氣和活力，隨心所欲的透出做人的自在和快樂。這是生命力受到壓抑時怦然而發的結果，因而往往也是不計后果的行為。“我的母親”招娣大膽的追求“父親”，主動掌握愛的權利，成為十里八鄉第一個自由戀愛的女子。秋菊為討一個說法而不停的奔波，魏敏芝為一句口頭的承諾而獨自走進陌生的城市。張藝謀要“贊美生命正常的欲望，活得不扭曲，沒有那么多的道德禮教的束縛描寫那種發于自然的，痛快淋漓的人生態度：第二，人物富有激情并富有自覺意識。菊豆受到無能的楊金山的性虐待，年輕的生命受到壓制時，她主動地靠近楊天青，并實施了亂倫行為，對生理萎縮的楊金山進行了嘲諷與蔑視。居于牢籠似的喬家大院中，頌蓮也是不斷的反抗與尋求自由。《英雄》中，長空、殘劍、飛雪為刺秦王甘愿舍棄生命，無名為天下舍棄自我，可以說是英雄氣魄與激情的俠義之士。張藝謀在他的電影中就竭力地張揚人的生命力，表現人在受到環境的制約時那種頑強的抗爭。人物對傳統的反叛與追求身心自由是張藝謀影片的一大特色。

三

張藝謀早期的生活經歷使他養成了沉默寡言的性格，而內心隱藏著火一樣的激情，從另一方面來說，這種激情正是基于現實生活中的壓抑與不舒展，是對現實的對抗與發泄。

他的不斷追求創新的激情是少見的，在國內的導演中更是少有的。在第五代導演群中，張藝謀是最先適應時代發展而改變自己的。當陳凱歌、田壯壯等人還自我陶醉于精英意識，以探索民族與國家命運的為己任，將觀眾拒之門外時，張藝謀最先意識到“電影首先應該好看，它不一定要富在很深的哲理，卻應設法與普通人最本質的情感溝通”。可以說，激情情結一方面造就了張藝謀，形成了“張藝謀品牌”：關照人性及人的生存狀態，富有視聽撞擊力，帶給人強烈的感官享受。

不可否認，激情情結的不加限制也會帶來一些弊端。首先，在作品中易于表現為形式大于內容。作為影視藝術，造型固然不可缺少，但須是圍繞內容而造型，如缺少思想內涵，為追求強烈的表達效果，在一些作品中為造型而造型，甚至強調形式成為首要的。則使的影片華麗而空洞，如“一襲爬滿虱子的長袍”，像《大紅燈籠高高掛》、《英雄》就存在此種弊端。其次，張藝謀影片中人物形象的定型化，固然使得觀眾易解，反過來說張藝謀的作品對人性的定義過于淺顯而幼稚。優秀的導演在保持個人創作風格的同時，應該在人物的創作上多下功夫，力求深層次的揭示人物的性格內涵，嘗試多種類型的人物描寫。英國作家福斯特在他所著的《小說面面觀》中，把人物分為“扁平人物”和“圓形人物”兩種類型。簡單來說，扁平人物是概念化人物形象，圓型人物就是飽滿的人物形象。期待著張藝謀的影片中，能看到能多豐富多彩的原型人物。最后，從早期的東方傳奇到偏遠農村的“秋菊”到武俠巨作，其實講述的都是非正常狀態下的人物，故事或是偏離現實生活的偽現實或是直接逃離現實，這還是張藝謀創作中的軟肋。所以講述當代的故事，將發展中的中國拍進電影作品，還是擺在張藝謀導演的面臨的難題。

期待著張藝謀導演在保持激情情結的同時。創作出更多的、優秀的電影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