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拉想要什么？

[摘要]電影《法國中尉的女人》改編自福爾斯的同名小說，這部電影因后現(xiàn)代敘事的風格和演技派演員對人物的成功塑造而倍受關(guān)注。尤其是影片塑造的19世紀薩拉女性形象，其復(fù)雜矛盾的性格和神秘詭異的行為方式而更使該片百看不厭。薩拉是一個迷。她總是讓人捉摸不定。在對待查爾斯的態(tài)度上，時而引誘時而拒絕，時而接受，時而逃離。在和查爾斯的關(guān)系進行中，她的內(nèi)心世界也發(fā)生了一些演變。本文就試圖從她對待查爾斯的前后態(tài)度和神秘的行為入手，用拉康的精神分析理論，去解讀薩拉神秘的內(nèi)心世界，去探索隱藏在主體無意識深處并驅(qū)動主體行動的力量：即關(guān)于主體的欲望問題。這種鮮為人知的欲望，才是推動主體如此行為的最終動機。

[關(guān)鍵詞]薩拉 精神分析 欲望 凝視

法國中尉的女人——欲望的能指

女主人公薩拉生活在英國19世紀維多利亞時期的萊姆鎮(zhèn)，她的身份是受雇于貴夫人的家庭教師。還有一個不太光榮的綽號——“法國中尉的女人”。在小鎮(zhèn)人的眼里。她是一個奇怪的“被拋棄”的女人。因為她時常在風起浪涌的時候。披著黑色的外套，包裹著頭，來到防護堤上，久久的凝視著大海。有人猜測，她是在等待曾拋棄她的法國中尉的到來。由此，才送她一個法國中尉的女人的稱號。她是孤獨的。她把自己的身體小心地包裹在黑色的外套里，回避著她不喜歡的一些人。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她是不可接近的，然而也是神秘吸引人的。她成了小鎮(zhèn)上人們背后指點談笑的話題，她的神秘同時也吸引了查爾斯。

她和查爾斯的第一次相遇在她常去眺望法國中尉的防護堤上。恰巧那天剛來到這里不久的古生物學家查爾斯和他的未婚妻蒂娜散步來到這里，風很大，掀起很大的浪頭。查爾斯前去勸她回去。她不為所動，只回頭看著他。被黑色衣服包裹著的臉，蒼白而寧靜，眼神里很有多言語。這個回眸的一瞬間就打動了這個考古家查爾斯。自此，她制造了一連串神秘古怪的行為方式來一步步的吸引查爾斯，讓他對她產(chǎn)生了強烈的好奇，聽她講了她所謂的不幸遭遇——法國中尉占有她并拋棄她，她引起了查的極大興趣和同情。在逐步接近莎拉、解救莎拉的過程中，查爾斯愛上了這個被世人唾棄的女人，并和她發(fā)生了關(guān)系，正是在這一過程中查爾斯識破了“法國中尉女人”綽號的無稽。因為薩拉還是個處女，她曾對他講訴的也就是全鎮(zhèn)人皆知的她與法國中尉發(fā)生性愛關(guān)系的戀愛，實際上是一場謊話，是薩拉自己杜撰出來的。薩拉之前和法國中尉并沒有肌膚之親。而她故意在旁人的面前。把自己假扮成一個被拋棄的形象，讓人們把她當成個傷風敗俗的女人，她為什么這么做呢。關(guān)于薩拉的這個行為，我們可以用拉康的精神分析理論來理解。

薩拉在小鎮(zhèn)上的身份是家庭教師兼仆人，地位很不起眼。她的雇主普夫人就是家庭里的權(quán)力者。從某種程度上說也是小鎮(zhèn)道德的捍衛(wèi)者。她總以她一家之長的身份，用冰冷的口吻對薩拉下“以父之名”命令，并強迫她服從，比如禁止她在防護堤上眺望。不許她出現(xiàn)在后崖的山林里。用拉康的理論來說，普夫人的權(quán)勢就相當于一個大寫的他者。是一種意識形態(tài)，父親法則和文化秩序。生活中的薩拉行動受到限制，她很痛苦，她需要打破一種來自大寫的他者的話語霸權(quán)，以謀求自己欲望的盡可能實現(xiàn)。當然一個人的欲望是永遠不會完全滿足的，只能無限的接近。在現(xiàn)實中，只能用一系列小寫的他者(小客體或客體小a)來最大可能地接近我們的欲望。電影中，薩拉自我包裝的一種被侮辱被傷害的女性形象就是其中一個小寫的他者。因為這種形象賦予薩拉更為自在的存在，在這種身份的想象下，她可以打破大的他者的束縛，盡可能地指向她的欲望。

于是，我們可以看到。薩拉把來到這個小鎮(zhèn)之前的一段很短的無人所知的愛情經(jīng)歷，盡量的渲染成一個讓眾人所知的悲情浪漫的愛情故事，來代替接近她的欲望的實現(xiàn)。而正因為是無人可以證明其真?zhèn)蔚慕?jīng)歷，才能自由的編造。于是我們可以注意到，薩拉在片中對查爾斯傾訴時，極力渲染與法國中尉的羅曼史，增添了一些并不存在的情節(jié)。這些情節(jié)真正暴露了薩拉心中真實的欲望。因為在這些增添的情節(jié)中，她可以自由的與中尉戀愛。并自由的擺布自己的身體，與中尉發(fā)生為當時道德所不容的性愛關(guān)系，這是種自由的生活方式，它包括自由的戀愛。自由的空間，自由的生活，自由的思想。甚至打破一切離經(jīng)叛道的禁忌，但正是突破許多禁忌。讓這個欲望主體嘗到了渴望以久的自由的欲望，只有這種自由才能打破來自象征界的大寫的他者的束縛，這種欲望的求證結(jié)果盡管是幻象，但主體樂于生活在這種幻象之中。

這種薩拉在接近欲望時所采取的想象的功能，讓我想到了拉康提到的在鏡子階段理論里提到的助成“我”之形成時想象的功能。正如拉康所言，嬰兒在鏡子前，通過觀察和想象自己與周圍事物的空間關(guān)系來助成“我”的形成。“……對于受空間確認誘惑的主體來說，它策動了從身體的殘缺形象到我們稱之為整體的矯形形式的種種狂想——直達到建立起異化的個體的強固框架”。電影中的薩拉也通過自己的想象，創(chuàng)造了一個自由的法國中尉女人的形象，借助這個形象，將身體殘缺的自我一點點找回。縫補成了一個完整的“我”。這種“我”帶有一種狂想性，具有異化的特征。就象拉康所認為的，鏡子階段本身是一種悲劇，主體用以確認自我的東西是存在于鏡子中的主體的虛象。而且這種確認離不開主體的幻想。這種幻想最終指向了欲望，主體正是靠許多幻想出的欲望的代替者，漸漸接近本真的欲望。漸漸確立一個滿意的自我。

在這部電影中，這種欲望的代替者小a(小寫的他者)除了這個變形的與法國中尉的故事，在后來的影片中還依次出現(xiàn)了許多替代物。比如在小旅館引誘查爾斯的形象。徘徊在倫敦街頭妓女的身份，以及影片結(jié)尾時的畫師皆自由的家庭教師的身份。這些小寫的他者是能指，沒有最終確定性。他們在能指鏈上不斷的滑動。它們只能不斷的在滑動中接近所指。就像拉康在《被竊的信》中的分析，它們滑動的能指鏈，指向代表欲望的所指，但這些能指永遠無法完全的企及所指的內(nèi)容，只是對于所指的一個近似值而已。而欲望就存在于能指的遷移中。存在于能指的隱喻或換喻的活動中。欲望的不滿足正是維持欲望的一種力量。根據(jù)這一點。也不難理解。為何薩拉在查爾斯找到她后。卻離開了查爾斯讓他等待的愛塞特旅館。這樣的刻意地與欲望的能指拉開一段距離，在一種不滿足中。欲望的力量在生長。

二、薩拉似的焦慮

看過影片的人都知道，薩拉的氣質(zhì)格外的吸引人。尤其她的眼神極具表現(xiàn)力，在她被焦慮籠罩的眼神中。展現(xiàn)出她復(fù)雜矛盾的內(nèi)心世界。她既孤獨又充滿熱情，既大膽又不合適時宜的退縮，勇敢又害怕，神情中帶有一種無所適從的焦慮感。她的行為有一些矛盾之處。她大膽的給查爾斯在端點心的時候。遞約會的紙條。但又在查爾斯出現(xiàn)在約會地點的時候，生氣的讓他回去，不要再管她的事。她明知道女主人普夫人最忌諱的她出現(xiàn)在她閑逛在后崖上，可她故意讓普夫人的管家在取奶的時候看到。又當普夫人為這事大怒時，害怕的驚慌著逃去，并尋求查爾斯的幫忙。

我們可以嘗試用拉康鏡子階段的理論來分析薩拉的這種焦慮。從鏡子階段來看，因為嬰兒在鏡子前認識和擺布自己身體完整性的能力是有限的，嬰兒控制自己身體的必然伴隨著失敗，這種多次的失敗必然伴隨有焦慮的情緒的產(chǎn)生。并且按照拉康的觀點。這種在鏡像階段的這種焦慮的情緒能持續(xù)下來，并伴隨主體的一生。拉康的這種觀點帶有一種悲觀的色彩，也可以說是悲劇色彩，但我們在影片的觀賞中，確實也能相應(yīng)找出主體薩拉的持續(xù)的焦慮狀態(tài)來。我們可以從幾乎貫穿影片始末的薩拉擔慮的目光，焦急的神情。以及語無倫次，手足無措中可以看出主體的欲望是伴隨著一種焦慮的。無論在海堤，墳地，樹林，旅館，還是后來的畫室，都可以觸摸到薩拉的這種焦慮。這種薩拉似的焦慮在一些文學作品和影視作品所塑造的形象身上。都曾不約而同的出現(xiàn)過。比如《紅與黑》中于連，猶豫于生存還是毀滅的哈姆雷特，陰蟄又讓人同情的繁漪等。

三、薩拉想要什么

片中的薩拉在欲望的驅(qū)使下，不斷的找尋著自己最想要的東西。那么薩拉最想要什么呢?是歸來的法國中尉。查爾斯，還是無性愛禁忌的倫敦街頭煙花女子身份。抑或有穩(wěn)定收入和一定自由的畫師呢?從根本上來說，這些都不能代替她最想要的東西，就像小a不能代替欲望本身一樣。而重要的是薩拉欲望的實現(xiàn)必須他者的欲望的介入，就如拉康的名言，欲望是對他者欲望的欲望。也就是說，主體要從他者那里看到自己的欲望被他者所承認，使自己成為他者的欲望的對象，這個欲望才能最終形成。片中的薩拉不斷的回顧，用自己的眼光吸引著查爾斯的目光。她的欲望昭然若是，同時她也在查爾斯找尋的目光中。覺察到了查爾斯的欲望。兩個欲望主體就通過彼此的凝視而形成了。這讓人想到拉康關(guān)于凝視功能的表述。當然拉康話語中的凝視不只是一般一樣上的看。凝視超越了看的功能。它是一種話語權(quán)力，這種他者的凝視是在包圍主體更廣泛的象征秩序下展開的。他者凝視包括語言、父親法則、文化秩序、和社會規(guī)范、道德體系、價值取向等。誰掌握了他者凝視的話語權(quán)力。誰就具有凝視他人的優(yōu)先權(quán)。而被凝視的一方在行為上就具有一種來自話語權(quán)力的暗示。即為主體的形成加入了一個“應(yīng)該”的成分。有一個聲音會時刻提醒你：“你應(yīng)該成為什么樣的人。你應(yīng)該象某某那樣，你不應(yīng)該怎么樣”等等。

薩拉作為一個女性，她和生活在小鎮(zhèn)上的其他年輕女性一樣。自小在這種他者凝視下成長，她們的行為規(guī)范在一種小鎮(zhèn)的最高話語權(quán)力下。從小就受到規(guī)范束縛。如何成為一個優(yōu)雅的“Iady”。在男性前的舉止言行都受到一個規(guī)范。可是正如電影里小鎮(zhèn)上的每個人都不稱薩拉是個“Iady”，在薩拉的身上，她具有一種抵抗男性話語權(quán)的叛逆。也許她的焦慮與驚慌，還不能把這種抵制稱作為積極的反抗，但至少在某種程度上，反映出女性薩拉希望從男性的束縛中解脫出來。她想擺脫這種束縛。重新塑造自己的形象。這個形象不一定要取悅于男人。于是我們可以從影片里，看到薩拉特立獨行的行事風格，不媚俗于當時束縛人性的維多利亞時代秩序，做自己喜歡的事情。自由的表達自己的欲望。最終擁有了自己最想要的生活。

而生物考古者查爾斯他堅信達爾文的進化論，他認為人的身上存在著一種就像與動物猿一樣的獸性沖動。即無法遏制的欲望的驅(qū)使。這讓我們不禁浮現(xiàn)出在影片中，薩拉也經(jīng)常的對著鏡中的自我，用碳筆涂鴉自己鏡中的肖像，但最后呈現(xiàn)在紙上的是一張張扭曲的臉。充滿了恐懼，竟然能找出和猿一樣的表情。就如同查爾斯和醫(yī)生談話時，桌上無意翻開的一本書，上面有許多人和猿猴的肖像對比圖，有驚人的相似。也許正是因為兩人有許多相同的看法，努力打破對人欲望的不正當?shù)氖`，最后才能相愛走到一起。

這讓我想到了，最后被查爾斯拋棄的未婚妻蒂娜，出身良好，是當時公認的模范“l(fā)ady”，而查爾斯最后離她而去。在查爾斯對他坦白他不再愛她的時候，蒂娜說，你要我成為什么樣的人都行，我會為你做任何事情，讓你滿意，只要你不離開我。蒂娜的愛情和希望都寄托在這個男人的身上。她會為他放棄按照自己意愿生活的方式。男人想要什么。她就成為什么樣的她，她就努力的滿足，努力成為他者凝視下的規(guī)范。她沒有自己的欲望方式，她的欲望是他者，而不是他者的欲望，也就是說她的欲望僅在于希望得到他者的認可和肯定。蒂娜的欲望是缺席的，一旦不能得到男人的認可和歡心，她就會失去精神的依托，而幾乎崩潰，以至于后來對查爾斯瘋狂的報復(fù)。而薩拉最后不僅在物質(zhì)上獲得了一份穩(wěn)定自由的畫師工作。還在精神上也獲得了查爾斯的愛情。她在一步步的接近自己最想要生活。一種可以不依附男人生活的自由，欲望的所指。看到影片的結(jié)尾，他們乘著小船，穿過橋洞，在溫暖的陽光幸福的照射在他們的身上，我想當初薩拉離開查爾斯是對的，如果當時她和他一起。她只是他的附屬品而已。這讓我們思考一個問題。女性在他者的凝視下，更需要自我意識的導(dǎo)航，追求自己最想要的生活，而不是成為男性話語權(quán)下欲望的犧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