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為了生存選擇離婚,再嫁的條件是養活前夫,在這看似荒唐的選擇中卻透出真情的偉大。本文通過對人物情感中閃耀的光輝以及復雜的矛盾進行審美分析,從而給觀眾以心靈的震撼和情感的共鳴。
[關鍵詞]生存 選擇 真情
第57屆柏林電影節上,中國導演王安全導演的《圖雅的婚事》一舉奪得了最佳影片金熊獎。并同時獲得柏林電影節獨立精神獎。這是繼1994年謝飛的《香魂女》、1988年張藝謀的《紅高粱》之后,中國第三次獲金熊大獎。
影片講述了蒙古族婦女圖雅迫于生存的壓力,無奈之下與殘疾丈夫巴特爾離婚,但她改嫁的唯一要求卻是新丈夫要能與自己一起養活巴特爾。伴隨著一個個求婚者的到來,演繹出了一幕幕動人的故事。影片中每個主要人物都圍繞圖雅的婚事做出了自己的婚姻選擇,而主人公圖雅本人則是在生存的壓迫下做出了出人意料的“嫁夫養夫”的選擇。圖雅的這種選擇,其原因一方面是迫于現實處境的無奈。另一方面則是源自于她內心炙熱的情感。而這一情感因素成為影片的主線。人物的內在情感主要是通過外在的行為表現出來,但是圖雅細膩真實的內心世界的變化更給觀眾以心靈的震撼和情感的共鳴。
一
在多少還充斥著原始野性的蒙古大草原上。草原荒漠化現象日益嚴重,水資源嚴重缺乏。能凍死人的暴風雪時有發生,惡劣的自然環境下。生存是唯一的主題。圖雅的丈夫巴特爾因打井導致下肢癱瘓。家庭的全部重擔都落在圖雅身上,她自己因長期的腰椎勞損導致腰椎嚴重錯位。并面臨著與丈夫同樣殘疾的命運。如果她倒下了,不僅自己沒法生活,丈夫和一雙兒女也都無力撫養。這種情況下,圖雅必須做出選擇,選擇一個能活下去的方式。市場經濟在帶動社會發展的同時也造成了一定的負面影響。有些人會不經意間在道德和責任問題以及情感問題上有所迷失。不清楚自己要追求的到底是什么,在選擇上也表現出一定的盲目性和“唯物質主義”。圖雅和巴特爾的這種純粹的想法只是在生存受到威脅時的一種無奈的皮對。因此。在這種應對過程中既沒有表現他們像現代都市生活中某些人的種種狡詐和不懷好意,也與都市男女紛繁復雜的諸如婚外戀、三角戀等問題絲毫無關。
影片描述了圖雅一家每個成員的動人的豐富情感,展現了圖雅擁有令人羨慕的和諧美滿的家庭情形。
首先,圖雅擁有比一般的婦女具有更豐富的情感。作為母親,她是慈愛的,偉大的。兒子獨自在寒冷的暴風雪中放羊,圖雅一把摟住兒子。心疼地說“羊不要了,媽媽帶你回家”,這令人感動的一幕,是母親與孩子之間血濃于水的親情的傳遞。對于女兒,圖雅也是疼愛有加,在把羊賣掉之前,還想著“留一只小的給寶嬈玩”,這雖然是個細節,卻是對女兒的無限關愛的隱射。作為妻子,圖雅是賢惠的、忠貞的。面對殘疾的丈夫,圖雅沒有絲毫的嫌棄。而是甘愿攬下生活的重擔,力所能及的照顧著整個家。無私的奉獻表達了對丈夫由衷的摯愛。
其次,作為父親和丈夫的巴特爾,雖然喪失了勞動能力,在家里卻是不可缺少的角色。他愛著家里的每一個人。妻子、兒子、女兒。他搖著讓女兒開心的小玩具:拄著拐杖艱難走大老遠的路就是要告訴圖雅兒子可能遇到的危險:他慈愛的給女兒喂飯,希望快快長大能幫媽媽干活。盡管他不能身體力行解決家里繁重的勞動,可他卻在向家里的每一個人盡自己所的能表達內心的關心和疼愛。
再次,兒子扎亞僅僅是個十來歲的孩子,卻因為特殊的家庭生長環境而較早地擔起生活的擔子,儼然成為家里“唯一的男人”。他已經在心里把自己定位為母親的保護者,妹妹的愛護者。為看守羊群,他可以不怕狼,不怕寒冷的暴風雪:誘人的烤全羊擺在面前,他夾肉給妹妹吃,而這正與寶力爾的朋友盡情享受的吃相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現代家庭中。十來歲的孩子正應該是爹疼娘寵的寶貝,是家里的小皇帝,而扎亞所表現出來的懂事和成熟讓圖雅心酸、心疼。小女兒寶嬈雖沒有言語,但安靜和純凈的笑容中卻透出乖巧可愛。
這種和諧圓滿的家庭關系是無可挑剔的,充滿了天倫之樂。圖雅對丈夫、兒子及女兒的深沉而永恒的情感使得她無法割舍這種用溫情緊密聯系著的家庭關系。每一個家庭成員都是圖雅不可失去的感情依托,一家人永遠相守的思想是圖雅在做出任何選擇時潛意識里的情感準則。
二
圖雅一家與桑格、巴特爾姐姐、寶力爾以及其他牧民的和睦關系代表了他們所處的社會關系是單純的、和諧的、沒有沖突的。他們不與人為敵,真誠地相互幫助。生動地展現了人物的美麗真情,也為圖雅的選擇提供了整體的善的背景。
不管來自于他們與自然的沖突多么激烈,來自于他們賴以生存的環境的壓力是如何強大。現實對于每個人來說都是世俗的。需要解決衣食住行。然而,美好浪漫的理想對于圖雅來說也只是一種世俗的浪漫:一家四口身體健康,衣食住行不用發愁,孩子將來能上大學。這些看似世俗的想法就是圖雅的理想。可現實卻是殘忍的。即便是這樣的理想,也總讓人奢求不得。理想與現實的沖撞中,圖雅必須做出無奈的離婚選擇。然而圖雅沒有選擇合情合理的離開,而是選擇了承擔。這與影片中桑格的妻子薩日娜形成鮮明的對比。在影片中,薩日娜是個缺席的角色,只出現在人物之間的談話中。這樣一種象征符號代表著自私、唯利是圖、缺乏起碼的責任心和道德意識,她熱衷于追求個人物質享受,一次又一次地跟有錢的男人跑,騙了桑格變賣家產買來的卡車,也騙了桑格的心。圖雅代表著善良、崇高、潛意識里有著強烈的責任心和道德感,她選擇了嫁夫卻是為了養夫,為了一大家子的生存。因為缺水,圖雅需要每天來回六十里取水,巴特爾一句“找一個男人,幫你馱水”樸實真誠的地反映了離婚的目的就是找個男人打水,就是為了生存。圖雅的想法很單純,生存的逼迫下,她的選擇就是再嫁個丈夫,和她共同撐起這個家。就圖雅和薩日娜的行為來說,目的都是為了生存或更好的生存,不同的卻是在選擇生存方式時彰顯出了對立的價值觀。在她們心里或許都沒有意識到所謂的價值觀問題,在行為上卻暴露無遺的顯示出來。圖雅的存在與薩日娜的缺席形成一種張力,也形成一種感情上的強烈沖擊,同時暗示了薩日娜拋棄了生活,也將最終被生活拋棄。
影片中巴特爾的姐姐雖然只露面兩次,但她的選擇所折射出的內在精神正是對圖雅的映襯。在一個人辛苦養活六個孩子的巨大生活壓力下,她只能靠酒精麻醉自己。然而面對圖雅的不幸。她毅然決定擔負起養活巴特爾的重任。這一方面是對巴特爾姐姐善良內心的表露,另一方面更襯托了圖雅在可以甩掉“包袱”的情況下做出斷然承擔責任的堅定決心的壯美。巴特爾身體殘疾,在完全靠體力抗爭自然的蒙古大草原上,身體殘疾就在很大程度上意味著人的作用的消失。可在圖雅看來。巴特爾永遠是她內心的依靠,也許是自我責任感的驅使,也許是與巴特爾亙古不變的愛情,也許兼而有之,她不會拋棄巴特爾,即使在自己的生存受到威脅時,也要守著巴特爾不離不棄。她要嫁的人首先是愿意接受巴特爾的人,自己的情感可以置之不顧。她要養活巴特爾,已經是她再嫁的根本出發點。哪怕自己的生活也即將無力掌控。她也要守著巴特爾一生一世。面對任何一個求婚者,圖雅都堅守著養活巴特爾的唯一要求。盡管有錢的寶力爾已將巴特爾安排在條件優越的福利院,給了他比較舒適的生活,但圖雅還是堅持要把巴特爾帶在身邊。就算失去了過豪華生活的機會也亳不在乎。這也突出反映了生活中物質并非第一要素,他們更加堅守的還有情感,割不斷的情感,不管什么情況。她要帶著巴特爾,這也是圖雅做出任何選擇的道德底線和情感著眼點。
影片中圖雅所作的選擇在傳統倫理中是悲哀的,正是這種無奈的悲哀更凸現了人物所具有的巨大的人性美和情感美。圖雅的選擇沒有基于任何物質利益的誘惑,也沒有基于情感道德的偏離,而是在家庭關系和社會關系和睦的狀態下。迫于生存不得不選擇離婚。從巴特爾提出離婚。到走進法院,圖雅始終是同樣平靜的心態,沒有離婚的悲哀。沒有再嫁的喜悅。圖雅的情感著眼點已經固定在養活巴特爾的基礎上,因而,無論是離婚還是再嫁。對圖雅來說都已經不重要了。盡管圖雅離婚再嫁,卻嫁出了女性的尊嚴,嫁出了女性的人格魅力。或許有人覺得桑格是冤枉的,但桑格最終與前妻離婚迎娶圖雅也正是在對兩個女人的比較中受到圖雅人格美的感染和情感美的打動,此時,所謂的“面子”也在人格和情感的光輝下黯然失色。影片通過人物與環境大幅畫面的對比展現了環境與人的力量懸殊,使觀眾聯想到即便是有著太多疑問的“嫁夫養夫”的選擇也只為了生存的目的,而且是在生存這一永恒主題下一個情感道德合理化的感人之舉。
三
人的情感是一個矛盾綜合體。影片中圖雅不是一個高高在上、脫離正常人的神。而是一個有血有肉的普通人,有著正常人的喜怒哀樂和無法逾越的情感障礙。圖雅內心的細膩的情感也在影片中得到了細致的描述。
影片沒有為體現人物的完美而使其處處溫聲細語,盡顯女性的溫柔和體貼。面對生活的壓力。圖雅也有抱怨。桑格為留住圖雅而在她家附近打井,圖雅責怪巴特爾沒有阻止桑格,憤怒地說“要是他和你一樣在井里砸壞了,你還想讓我養活幾個”。她無意之中說出了自己內心的話。表明她對現狀也有不滿,這種生活也讓她苦惱。她沒有能力也不愿再有其他任何重擔壓在肩上。圖雅深深體會到生活的不易,這種責怪完全在情理之中,既符合蒙古草原性格豪爽的特點,又體現出飽經滄桑的圖雅內心對生活的疲憊。也正是因為這樣。圖雅在“嫁夫養夫”的選擇中流露的真情才是真切地打動人。當然,作為一個女人,圖雅同樣有著女性特有的對美的追求。眾人求婚離開的當晚,她躺在炕上拿著鏡子端詳自己,六個求婚者都沒有成功,她擔心沒人看上她是不是因為自己老了。這樣一個場景讓人暖心地一笑,盡管面臨生存的巨大壓力,她其實依然在內心里有著對美的追求,而追求美正是樂觀積極的生活態度的象征,反映了在惡劣的生存條件下,圖雅面對自然的毫不屈服。
影片中三個細節預示著圖雅與桑格之間醞釀出了質樸的愛情,一是桑格正要點炮打井的時候。圖雅毫不多想的下井去證實桑格求婚的話是否屬實。二是圖雅滿心歡喜地去送羊 奶茶,卻得知桑格又去找他老婆了,圖雅由希望變成失望,孤獨地走在長長的路上。三是心灰意冷的圖雅打算另嫁他人時。桑格正好回來,相遇之時圖雅用鞭子一直抽打。盡情發泄心中的失落和引發的醋意。在圖雅與桑格產生愛情的那一刻開始,圖雅與巴特爾的感情也在不知不覺中升華為一種親情了。然而圖雅的情感歸屬并非就此安定下來。原以為只要跟一個愿意養活巴特爾的人結婚,一切都會好起來,可是當她終于遇到了這樣一個人時,卻又讓她面臨了新的難題。婚禮當時,巴特爾與桑格打了起來,圖雅有著無力回天的深深的無奈,終于留下了酸楚苦澀的淚水。盡管蒙古草原上讓人折服的豪邁已經大大降低了人與人關系之中的復雜和微妙。但人性中特有的矛盾卻讓巴特爾和桑格之間有著必然的沖突,面對前夫和新婚丈夫的矛盾,圖雅完全不知所措。情感的天平不知該如何平衡。就在圖雅無力再處理現實中的難題而一個人躲起來痛哭時,影片落下了帷幕,誰也不知道他們以后的生活會是什么樣。圖雅內心理不清的復雜情感也在無盡的淚水中綿延,生活還在繼續,情感的糾葛和矛盾也將繼續。
圖雅是美的,善良的,她既讓人贊嘆又讓人愛。可另一方面,也讓人哀嘆她沒有超越自身固有的對既定生活狀態的依戀之情。盡管她與自然抗爭、與自我內心抗爭,展現了惡劣生存狀態下的樂觀積極以及情感上對巴特爾的眷戀和不舍,但她卻沒有與命運抗爭。她甘于現狀,思想閉塞,不能走出去,也不能去主動尋找一種新的生存方式,所有的努力只是在原有的基礎上做出的調整。無論是改嫁前還是改嫁后。她都一樣要在惡劣的條件下生活。不是沒有人給過她提示。寶力爾做石油生意過上了好日子,桑格也表示不想再做牧民,而對于這一切,圖雅充耳不聞。圖雅讀過初中,有一定的文化,卻依然沒有思想上的解放。在水源干涸、體力不支的情況下,她所想到的就是再找個男人繼續放牧,沒能跳出自身封閉的意識,開創新的生活。這部影片或許在贊揚人性謳歌情感的同時也暗示了人要自己解放自己,敢于打破現狀。
“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生存的壓力下做出艱難的選擇,選擇中透露熾熱的情感,正是這種對自然的無畏、對感情的堅韌,讓人為之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