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元月24日,我回葛套。
車子在淮北平原上前行。從文莊經李莊到黃河故道,離家愈近,心情愈復雜。
2
我回到了葛套的土地上。
葛套的土地,生長了葛套這樣的村莊。生長了葛套的樹木、莊稼和牲畜,生長了葛套的男人和女人的夢想,生長了葛套的層層疊疊的故事和歌謠。走在葛套的土地上,我突然感到了土地的沉重寬闊樸實和無言。土地的顏色依然是葛套土地固有的顏色,土地的沉默依然是葛套土地固有的沉默。那些漂浮在葛套上空的魂靈是葛套祖先的魂靈,他們在葛套的草木上盤旋;那些深埋在葛套土地中的骨殖是葛套的祖先骨殖,他們深藏在時間深處。時間在悄悄流走,葛套的土地承載著葛套的一切的悲歡離合。
一些生命曾經強壯,現在衰老了;一些生命曾經弱小,現在強壯了;一些生命在葛套的土地上風云際會,展開過大起大落的情節,一些生命又在葛套的土地上黯然沉寂。我在包冠明的廢墟上,嚴重地感受到了衰亡和腐朽的氣息,這里是葛套曾經的榮光,門庭若市,一些人在這里出來,一些人從這里進去,這個地方惹來許多葛套的羨慕的目光。包冠明,是一個萌芽,一個對未來有著黃金般奢望的葛套的青綠的希望之星,曾經讓我們這樣的人家覺得他們一家,他們那個在占著葛套東南一隅良宅,是那么地高不可攀??墒?,當我再次來到這里的時候,人去樓空,屋里沒有一點生氣,頹敗的院墻,陰暗潮濕的角落,凌亂的長滿苔痕的家具,散發著死亡的霉味。而在這里不遠的地方,新鮮的樓房在閃亮。葛套,在新鮮與落寞的交響中前行著。
我在這樣的時候想起我自己。我的手掌里開滿桃花,讓人驚駭,手機里有甜蜜的和惡毒的語言讓我溫暖又讓我恐怖。我在葛套的土地上,我突然感到這樣的土地能夠給我力量,我突然想起了艾青的詩句:
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著淚水,
因為我對這土地愛的深沉。
我在這樣的土地上,產生了這樣的聯想。我的內心里有甜蜜的痛苦和痛苦的甜蜜。我在內心的風暴里尋覓著平靜。在葛套的土地上,我獲得的平靜的力量。
信天游
到陜北,隨時都可以聽到信天游。
信天游是陜北黃土高原的特產,和那些紅棗和小米一樣,滋養著那樣的一群人。我們在廣播和音像作品里聽到的信天游,是信天游的變異。真正的信天游和那些頭扎白毛巾的漢子一樣,雄渾粗曠中帶著黃土的氣息,帶著陜北的苦難和倔強,帶著來自生命的愛和恨,情和仇。
在楊家嶺的停車場,有些賣小小紀念品的婆姨和女娃。她們看我們上車,就唱起了信天游。在夜色初降的時候,那些信天游的旋律就突然在我們耳旁響亮了。顯得親近又遙遠。那些從陜北的喉嚨里發出的聲音,讓我聯想到一些什么。我知道,現在,在我坐上大巴的時候,我眼前的歌唱是和她們的衣食有關的。真正的自由的歌唱是在黃土高坡上,在藍天白云下,在村莊炊煙升起的時候,在面對西方天空的火燒云抹紅老漢的羊皮襖的時候。唱一曲信天游,我們就知道什么是陜北了啊。
秦導是我們的導游。她也就是20歲左右的娃娃,按照當地的風俗,沒結婚的女孩一律叫女娃娃。因此,她是我們車上的陜北女娃娃。秦娃娃教我們唱陜北的情歌,這種情歌在當地的百姓中被稱之為酸曲:
“我拉著你的小手手,
我親著你的小口口,
拉手手那個親口口,
咱兩個疙癆里走?!?/p>
車廂里就響亮著這首來自民間的《親口口》。 它表達著大膽樸素真切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