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紀西歐商業交換網絡體系研究

2007-12-31 00:00:00馮正好

理論月刊 2007年10期

摘要：市場是商業交換的主要媒介，中世紀西歐的商業交換主要是在市場和市集上進行的，市場與市集在中世紀始終承擔著商業交換中心的作用。以此為基礎，中世紀西歐逐步形成了以村莊市場、城鎮市場和市集為基礎的商業交換的市場網絡體系。由此促進了中世紀西歐的商業交換朝一體化、理性化和近代化的方向發展，從而有力地推動了中世紀西歐從封建農業社會向近代工業社會的轉型。

關鍵詞：中世紀；西歐；商業交換；市場；市集

中圖分類號：F71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0544（2007）10－0143－03

一、村莊市場

在中世紀早期，村莊市場在西歐是真實存在的。雖然，在中古早期，自然經濟在整個西歐占統治地位，莊園化的各個領地上各自生產需要的物質生活資料。但是，商業作為一種古老的經濟形態，即使沒有商品生產，商業交換也是同樣存在的。正如恩格斯所說：“商品交換在有文字記載的歷史之前就已經開始了。……價值規律在長達五千年至七千年的時期內起支配作用。”[1]西歐中世紀初期的歷史，正符合恩格斯的論述。當時，商品交換雖帶有偶然的性質，交換的數量也很有限，多是剩余產品的直接交換，但這種“為買而賣”的商業交換卻是真實存在的。而且，這種偶然、分散的交易活動多數由那些偶然發揮商業功能的市場來承擔，而大多數這種偶然、分散的市場便是村莊市場。農民帶著他們不得不出售的剩余產品到市場交易，以滿足家庭再生產活動的基本條件。[2]最初，農民們趕著牲畜，攜帶著各種農副產品和畜牧產品，從四面八方來到一個地點進行交換，這些地點可能在城堡或修道院附近，可能在交通要津，也可能就在一個村莊的大道旁。[3]

中世紀西歐生產力和商品經濟的發展促進了村莊市場數量上的增長。從9～10世紀開始，西歐封建經濟獲得了較大發展。農業生產力的提高使農產品有了更多的剩余，它為商業、手工業提供了比較充足的糧食、原料和商品，同時也刺激了消費，擴大了市場，促進了西歐商品經濟的發展。由此不可避免地使鄉村經濟也日益卷入了市場交換的體系之中，農民比較普遍地進入市場，交換活動成為農民生活中不可分割的部分。此外，還有許多村莊是通過國王或封建領主的特許狀的授權而建立起市場的。大量中世紀的特許狀都有一項重要內容，即允許建立市場。如英王亨利三世在1227—1350年間給英格蘭和威爾士頒發了許多允許建立市場的特許狀，其中，這些特許狀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授予村莊的。[4]因此，11、12世紀這兩百年間，在西歐不僅有城市興起，而且有數不清的鄉村市場如雨后春筍般涌現。[5]13世紀后，地方市場成倍增長，而且絕大多數是鄉村市場，這顯然是為適應農民交換需要而開辟的流通網絡。[6]總之，中世紀西歐是真實而廣泛地存在村莊市場的，不僅如此，而且為數眾多的村莊市場同時也不斷地適應西歐商品經濟發展的需要。無疑，他們承擔著中世紀西歐商業交換中心的作用。

中世紀英格蘭設立市場的村莊人口大約為300～400人，貿易范圍僅僅幾平方英里，連同周圍幾千個農業生產者和手工業勞動者等一起構成了村莊市場商業活動的基礎。村莊市場每周舉行1天，但密度較大。[7]由于村莊市場繁多，而且相距頗近，保證了農民隨時都可以用剩余農產品交換貨幣或其他生活必需品。如，英格蘭伍斯特郡共有32個集市點，平均相距12英里。1560-1640年，農民趕集的平均路程約7英里左右。[8]但是，由于市場密度大而且過分增加，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滿，同時，新市場排擠舊市場，競爭激烈，村莊市場于是逐漸衰落。在十五世紀及以后，村莊市場雖然依舊存在，但數量極少。

村莊市場是中世紀承擔商業交易活動的市場類型，是中世紀封建自然經濟的生產方式在商品經濟活動和市場體系中的反映，既體現了歷史的必然性，同時也不可避免地具有歷史局限性。村莊市場是一種初級市場，它是商業交換中市場網絡體系的最低等級，主要滿足農民的簡單再生產，零集零售，為買而賣，所以它主要是農業剩余產品的交換場所。但是，我們并不能據此就否定其歷史作用。畢竟，它在中世紀西歐的商業交換中承擔了一個重要的而又不能忽視的交換中介作用。而且，它雖是封建經濟結構的組成部分，但又對其蘊含著深刻的否定因素。盡管許多市場的發展從未超過中心村莊，但大多數獲得特許的市場都逐漸演化成了新興城鎮，成為眾多鄉村包圍下的工商業的生產中心和交換中心。這些交換中心對周圍農村的自然經濟及其組織方式，起著一種積極的輻射作用。[9]

二、城鎮市場

城鎮市場（也稱城市市場）的形成主要有三條途徑。第一，國王和封建領主給城市頒發特許狀允許城市大量建立市場，這是城鎮市場的直接起源。公元5世紀羅馬帝國滅亡后，羅馬不列顛時期的城市大多湮沒。但從11世紀中葉起，新城市大量出現。它們大多人口密集，分工也較農村發達，因而有利的條件和環境使它們理所當然地成為了工商業發展的中心。國王和封建領主為了增加收入，征收市場稅，就給城市頒發特許狀，允許建立大量市場。所以在當時的城市特許狀上，批準該地區有權召集市場是其核心內容。第二，還有一部分城鎮市場是直接由中世紀早期的村莊市場發展而轉化過來的。由于村莊市場的廣泛建立和進一步發展，農村經濟進一步商業化，農副產品與手工業勞動分工也進一步發展。因此，許多市場村莊隨著人口和手工業活動的頻繁而逐漸發展成城鎮，村莊市場也就發展成了城鎮市場。于是，原來每周舉行一次的市場便成為了城鎮商業交換的中心——城鎮市場。第三，由于市場和市集的建立（通過領主頒發特許狀）帶動了城鎮的興起，于是原先由領主授予建立的市場也就在原地成為了新興城鎮的市場。11世紀晚期和12世紀以后，英格蘭王室開始向各封建領主授予建立市場和市集的特許狀，規定那里貿易活動舉行的時間和地點。同時在建立新市場時，他們也建立起居住地和商業用房，于是市場逐漸成為了一座新興城鎮。[10]同時，每周一次市場的舉辦，也很快吸引了一些手工業者和消費服務業者來此定居，其中許多人還是積累了一定技術或資金的居民。這勢必會促進城市的興起和發展。這樣，原來的市場也就成為了城鎮市場。波斯坦認為，在12世紀前事實上就已經存在一個真正的城鎮市場結構，他舉例說1013年的一個圣·貝弗（St Bavon）集市（10月1日舉行），它出現的時間很可能更早。這個市場最初直接位于公爵城堡出口處的橋的前面。從市場出發，一條主街道橫貫利斯河和凱爾特河包圍的港口。這條街道又引申出若干個小巷，每個小巷的盡頭又相繼出現新的市場，如星期五市場和谷物市場。[11]這說明城鎮市場的出現并不是偶然的，就像我們前面已經提到的有關于城鎮市場形成的幾條途徑一樣。在城鎮興起以后，這些市場就越來越多，而它們的地位也比以前重要得多。在12世紀，龐大的貿易又刺激了市場的大量增加，以至我們看到有關市場過多的怨言。[12]因此，中世紀城市一般都有市場——唯一比較寬闊的地方。在集市的日子，在市場里可以遇到許多木箱和農人的車子，從附近鄉村載運來各種貨物。[13]

在中世紀時代，市場權力是一項封建權力。中世紀的交易行為務必在市場上進行，否則被視為非法，違者還將處以重罰。梅特蘭認為：一所市場的建立，不是屬于那種不確定的現象之一；……它是一種確定的和法律的行為。市場是按照法律來建立的，法律禁止人們在合法的市場之外做買賣交易。……那些愿意做安全交易的人們，須適當地繳付某些市場稅。[14]人們在市場之內交易有安全保障，而建立市場的封建主也可征收市場稅，這是一件互利的事情。湯普遜從另外一個角度認為，為了獲得財政的利益，使商人在市場上繳付他們的捐稅，比派人挨戶收集它們，容易得多。他還舉例說，在巴黎，市場是屬于王室的。在市場房里，國王出租貨攤地位；所以，他希望看到在市場日子里市房內擠滿了人。[15]因此，我們現在更加容易理解封建主頒發特許狀建立市場和市集的行為了。從這個意義上講，盡管中世紀市場的誕生是滿足社會生產需要順應商品經濟發展的要求，但它實質上是有濃厚的封建色彩的，它是封建特權的重要組成部分。

城鎮市場的交易是嚴格按照市場交易的習慣和城市法對其規定的原則來進行的。城市市場是城市稅收的來源，除了城市法庭保護交易的正常進行外，城市里還有市議會監督市場，管理度量衡。通常，標準的度量衡器存放在市政廳內。市場一般還是每周開放一次，它還有嚴厲的規則。在集市那天，市場以外禁止出賣東西。市政廳的大鐘敲響以前，任何人不得出售物品。城市保持著高度的警惕，維護市場貿易的順利進行。買主不得先于商人離開城市，本地市民只能購置自己必須的消費品。此外，零售商人只有待消費者買足了所需品以后，才能登市選購。[16]所以，市場中眾多的規則需要買賣雙方共同去遵守，去維護，市場交易才會順利進行。

隨著城鎮市場的發展（如交易范圍和規模的擴大），各地還逐漸出現了定期的專業性市場和專業市場城鎮。專業性市場規定每月某一天或某幾天在某地專門進行谷物、牲畜、木材、葡萄酒等的貿易。如湯普遜證實，在1415年康斯坦茨宗教會議期間，康斯坦茨市就設有糧食、牛、馬、干草、蛇麻子等專業市場。還經常設有一個菘藍市場，它普遍用于印染，在靛藍沒有引進歐洲以前，它是十分珍貴的。專業市場不是每周必設，……一般安排在特定的建筑物中進行交易，15世紀的德國城市就常常設有糧食交易大廳，而且市政廳和商站的底層也常常作為專門市場使用。[17]此外，在中世紀的英格蘭，也有專業性的市場城鎮大量涌現。近代早期英格蘭每5個市場城鎮中就有2個，威爾士每3個中有1個是專業市場城鎮，交易商品有谷物、牛、羊、奶酪、黃油、家禽、魚、羊毛、呢絨等。專業性市場城鎮的出現和發展，反映了社會生產的分工與專業化日益加強，是中世紀西歐城鎮市場發展的必然結果。

三、市集

市集（fora），又稱集市，它不同于市場。對于市集的認識，眾說紛紜。湯普遜認為，市集與市場之間主要有三項不同：⑴市集比起市場來，是在較高級封建管轄權之下；⑵市集不是屬于莊園范圍的，而是為更廣大的公眾服務的（最大的市集在范圍上是國際性的）；⑶市集是按季舉行的，而非按周或按雙周舉行的。[18]據亨利·皮朗研究：集市與小市場之間并沒有什么淵源和聯系，事實上集市和小市場恰恰是最顯著的對照。地方小市場是為了供應當地居民日常生活所必需的食物，所以它們每周舉行一次，招徠的范圍很有限，它們的活動也只限于小規模的零售業。相反地，集市卻是職業商人們定期集會的場所。它們是交易的中心，特別是批發貿易的中心，它們吸引著盡可能多的人和貨，不限于當地的需要。……集市與地方市場的區別并不單純在于規模大小的不同，而且還在于它們之間的性質不同。[19]馬克斯·韋伯則認為：集市貿易是商人與商人之間的貿易，它作為地區之間貿易組織的最主要形式，其特征即：第一，往來集市的不只是本地人，而且有為追逐商業利潤的外地商人；第二，貿易只以現貨為限。[20]國內學者普遍認為，由于市場交易范圍的擴大就導致出現了市集，市集一般是區域性貿易甚至是國際性貿易場所；市集開市的時間較長，不像村莊市場或城鎮市場那樣半日或一日即散，而是長達一周，數周，甚至一個月以上，所以，它間隔的時間也較長，每年一次或每季一次。綜合以上幾種論述可以對市集與市場的比較中得出結論：市集規模比市場大，除零售商品外，還有長途販運的貨物來此批發，它是進行地區性及國際性貿易的場所；市集比市場有更豐富的商品、更集中和更長的交易時間、更專業性的商人和更復雜的交易成員構成，而且有更復雜精細的管理、更集中于城市。

據學者們研究，市集的起源與宗教節日的慶祝活動有關。人們為慶祝節日，每年從各地聚集在一起，為貿易活動提供了可能。在主要的宗教節日前夕，人們徹夜不眠，宴樂嬉戲，通宵達旦，于是商業貿易活動應運而生。所以，建立集市的地方一般都是相當重要的主教機構所在地，有時也是城堡所在地。湯普遜證實：市集的開幕日向來是一個隆重的賽會日(feria)，由此獲得了“fair”(市集)這個名詞。[21]

中世紀的市集交易歷史悠久、相當古老。在西歐中世紀，老資格的年度大集市有五世紀在特洛伊開設的奴隸集市、七世紀在卡奧爾和圣丹尼斯開設的集市等。[22]特魯瓦的集市從五世紀起早就有了，圣德尼或朗迪（Lendit靠近巴黎）的集市成立于七世紀（629年）。波斯坦認為，至于集市，他們自7世紀中葉就出現在勞茲和其他南部城鎮中。巴黎附近的圣丹尼斯的集市似乎是在645年開始出現的。[23]

中世紀西歐市集如此規模龐大的復雜交易，它的有序化管理在此發揮了巨大作用。莊園對商業實行的是一種強制的控制，它不顧商業本身的發展特點而對其進行強制約束達到不使其離開莊園的軌道的目的。而市集相反，它是以維護商業的順利發展為宗旨，而訂立一系列管理規定，代之以一種有序化的管理。在市集的成熟期，幾乎所有的市集都有大致統一的營業程序，一般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準備期，供各地商人租定貨攤，陳列商品。第二階段是正式的交易期。這一階段以10日為限分成幾期，每期只允許交易一類物品。第三階段為結帳日。來自各地的商人手持不同的貨幣在專設的錢幣兌換所進行清算交割。交割完畢后，一次市集原則上便宣告結束，但一般最后還留出幾天的寬限期，以使商人和市集管理部門處理未了的事情。控制市集的最高權力屬于創辦市集的伯爵等。為了對市集進行有效的管理，他們還發展了精細的職員制度。最早的職員是“市集監督”，其職責包括司法、警務、公布管理法令等一般性的指導事宜。其次是“市集書記”，他們往往被稱為“監督助理”，后來，他們逐漸取代市集監督而成為市集的真正指導者。另外，市集還設有“秘書”，即市集的“監印官”，他們的職責是把伯爵的印章加蓋在市集期間所訂的一切重要契約上。最后，市集還有警衛官，負責維持市集上的和平秩序并執行監督的命令。

總之，中世紀西歐商業貿易的市場與市集，在中世紀西歐的商業交換體系中的地位和作用是重大的。它們使西歐各地區之間打破了原先的封閉孤立的局面，不僅促進了商品流通的進一步發展，也促進了西歐各地區之間交往和聯系，從而使西歐迅速建立起地區性的、全國性的、甚至國際性的市場網絡體系。由此，中世紀西歐的商品貨幣關系也進入一個新的階段。同時，西歐的商業制度、商業組織和商業管理也逐漸開始起步，西歐商業正朝一體化、理性化和近代化的方向前進，從而有力地推動了中世紀西歐從封建農業社會向近代工業社會的轉型。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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