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歷小泉的激進的“主動改革”和安倍的“口頭改革”后,日本將進入“被動改革”期,前景似難樂觀
隨著福田康夫內閣走馬上任,前首相安倍晉三突然辭職造成的日本政治真空已得到填補。新首相將如何施政,能否有力推進經濟改革,將決定其掌舵的世界第二大經濟體駛向何方,當引起海內外業界人士更多關注。
回首過往18年,日本首相更換頻繁,至福田康夫為止,已是第十二位。從宇野宗佑到安倍晉三,平均在位時間僅有608天。政爭迭起的深層次原因是日本“經濟奇跡”結束后的長期經濟震蕩,其時間跨度,恰與泡沫經濟破裂后的經濟不景氣相當契合。可以說,每一屆內閣上臺都帶來了應對方案,而黯然去職則宣告了應考失敗。“日本病人”之憂一直在呼喚深層次改革。
近20年間,惟一破釜沉舟并取得重大成果的,是一年前任滿下臺的小泉純一郎內閣,其結局是日本經濟富有希望的穩定復蘇。不過小泉的成功正是鼎力改革之成功,后小泉時代日本深化改革的挑戰猶在。而以目前形勢及福田的從政風格看,日本在經歷了小泉激進的“主動改革”和安倍的“口頭改革”后,很可能在福田任內進入“被動改革”期,前景很難樂觀。
改革需要機遇;改革愈深入愈艱難,則抓住機遇當斷則斷更為重要。應當承認,無論與2001年小泉上臺時相比,還是與一年前安倍接任之時相比,日本改革面臨的機遇已大不如前。小泉首相上臺時,民眾出于“失去的十年”中積累的不滿,對變革充滿期待,而小泉有日本政界少見的決斷與勇氣,同時具有較高的政治才能,方能夠激烈碰撞既得利益格局,且憑借民意戰而勝之,擊退保守力量。安倍接手時,既挾小泉改革之余威,又有52歲的年齡優勢,曾獲得極高的民意支持。然而執政一年,安倍政權僅僅提出了很多改革口號,卻拿不出清晰的改革日程表,對國民真正關切的民生問題虛與委蛇,實際上對改革的重大問題采取了回避態度,最終被民意拋棄。“受命于危難之際”的福田則面對民眾失望深重、派系政治復活的復雜局面,大展身手已經相當困難。
改革更需要政治家個人的高素質,要求其具備真正的改革思維與真誠的改革意愿。然而,享有“協調型”政客之評的福田,在理念上并不認同小泉政權倡導的削減政府開支、減輕國民稅負的“小政府、私有化”改革路線;在公共工程問題上,他也表現出對自民黨內樹大根深的“農林族”的迎合。雖然福田也曾重申,結構改革的方向是不會改變的,他將仔細對待改革過程中出現的問題,認真思考養老金、衛生福利、地區差距等一系列需要特別關注的問題。但到目前為止,他并未表現出作為改革政治家應有的堅定意志、豐富資源和足夠經驗。僅一味施展平衡、協調的政治技巧,過于強調“安全感”,使人很難想像其在改革上能有較大作為。
當然,改革本身畢竟是“開弓沒有回頭箭”。福田雖然很難成為“主動改革”之有為首相,但在他主政期間,改革也萬難退回原地。
小泉政權至少留下了四大改革“遺產”:首先,提出了一條清晰的改革路線,即“在人口數量減少的環境下,盡量使政府成為‘小政府’,提高效率,以減輕日本國民的稅務負擔”。 其次,通過“金融再生計劃”化解了巨額銀行壞賬,啟動郵政民營化,為進一步改革搬掉了“攔路石”;第三,日本資本主義的標志“主銀行制”和“終身雇傭制”開始解體,結構性改革起步;第四,日本進入“二戰”結束以來最長的經濟增長期,營造了有利于進一步改革的宏觀經濟環境(參見本刊2006年第2期封面文章“解讀日本改革”)。
藉此遺產繼續實施激進改革是上選,但安倍未能如此,福田亦斷難如此。而面對日本既有或潛在的社會經濟問題,特別是顯著的人口問題,他又很難左右猶疑。雖拜改革之賜,日本經濟得以溫和增長,但結構痼疾未去,內需提振乏力,亟需新一輪改革推動。其結果,無論愿與不愿,經濟社會問題之壓力,最終會將執政者逼上改革之路,但很可能只是一種危機處置型的“被動改革”,其特征為“頭痛醫頭,腳痛醫腳”。這種改革不可能達到全方位配套改革的成本收益比,且回旋余地很小,失敗的概率陡然加大。果真如此,最終遭受傷害的不惟日本經濟與廣大國民,主政者亦不能幸免。可料稍有閃失,福田便有重蹈前任覆轍之虞。
或在“被動改革”難以為繼之時,日本的“主動改革”時情勢再度到來。無論如何,日本改革的命運對于地區和整個世界都將是極為重要的。
(本文刊于10月1日出版的2007年第20期《財經》雜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