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社保案大審判

被控28人彼此關系有親有疏，并不共存于一個緊密聯系、邊界清楚的小集團，更像是分屬數個權錢交易網絡，彼此間有阡陌溝通，時常以特定關鍵人物為載體，實現權錢交易的利益共沾

這些權錢交易網的背后，有數十億元社保資金遭到挪用，有數十億元國有資金被借用違規入市炒股，有數億元國有資產私相授受，有重大工程招標暗箱操作。如果不是2006年夏上海社保案風暴降臨，這種權錢交易尋租網的共生、勾連與延展恐怕還將繼續

煊赫一時的官場顯貴、國企高管、資本玩家，曾經身居高位，曾經當路要津，曾經長袖善舞，終于難逃窮途末路、案結人判的結局

很久沒有看到如此大規模的審判行動了。

以涉案人數之多而計，近來的經濟罪案審判中，2005年間在全國依次展開的德隆案系列審判也許與此相仿佛；但無論是對政經情勢的影響，還是民心輿情的關心程度，又或是對獲罪者制裁的嚴厲判決，德隆案審判又焉能與此番上海社保案大審判相比！

此次上海社保案大審判，涉及近30位政府官員、企業高管，于6月1日在上海低調啟幕，次第在安徽和吉林鋪開；四個月來前松后緊，國慶節前夕驟然提速。截至《財經》9月28日發稿，已開庭20案，涉及22人，其中18人已一審獲刑（參見表“上海社保案審判進展”，以及表“上海社保案待審情況”）。除核心人物張榮坤及前上海市委書記陳良宇開庭時間未知，上海社保案審判格局大定。

已經產生的一審判決結果令人感受到了法律的威嚴：原陳良宇秘書、上海市寶山區區長秦裕，原上海電氣集團總公司常務副總裁韓國璋，原上海新黃浦集團董事長吳明烈，原上海工業投資集團總裁王國雄等四人一審被判處無期徒刑。

原上海市勞動和社會保障局局長祝均一、原上海市委副秘書長兼市委辦公廳主任孫路一、原上海市國資委副主任吳鴻玫、原華安基金總經理韓方河、原上海市房地產管理局土地利用管理處處長朱文錦、原上海工業投資集團財務總監李易曾等六人刑期都在十年以上，祝均一更長達18年。

其余被告人：原上海市國資委主任凌寶亨，原海欣股份副總裁沈巖，原上海電氣資產管理有限公司投資管理部副部長程彥敏，原上海電氣資產管理公司副總裁徐偉，原上海社保局基金監督管理處處長、資金托管機構管理處處長陸祺偉，原海欣股份總裁袁永林，原華聞控股常務副總裁王政，明園集團董事長李松堅分別獲刑一年半至八年不等。

嚴厲的判決背后是沉重的案情。四名被判無期徒刑的被告人，受賄金額都在500萬元以上；其他案犯中亦不乏情節惡劣、金額巨大者。從2000元的例行“紅包”到1000萬元的單位行賄，從輾轉托送的金條到精心調換的房產，從打進股票賬戶的巨款到價值百萬的名人字畫，起訴書勾勒出一幕幕鮮活的權力尋租圖景。

雖然統稱為上海社保案，但28人所涉罪案有別，受控罪名亦不盡相同。從起訴書披露的內容看，28人彼此關系有親有疏，并不共存于一個緊密聯系、邊界清楚的小集團，更像是分屬數個權錢交易網絡，彼此間有阡陌溝通，時常以特定關鍵人物為載體實現權錢交易的利益共沾。

這些權錢交易網的背后，有數十億元社保資金遭到挪用，有數十億元國有資金被借用違規入市炒股，有數億元國有資產私相授受，有重大工程招標暗箱操作。如果不是2006年夏上海社保風暴降臨，這種權錢交易尋租網的共生、勾連與延展恐怕還將繼續。

法網恢恢。煊赫一時的官場顯貴、國企高管、資本玩家，曾經身居高位，曾經當路要津，曾經長袖善舞，終于難逃窮途末路、案結人判的結局。據記者采訪所知，被告中的大多數均表示接受判決，無意上訴。被告人當庭懺悔的話語，家屬旁聽席上滴落的淚水，足為后來者戒。

不過，更值得反思的仍是制度性缺失。上海社保案發以來，各界對中國推進了15年的社會保險體制改革已多有反省；隨著更多案情的披露，公眾更多聚焦于權錢交易的制度性根源。限制權力的使用，加強對權力的監督，促使政府轉型公共服務，從體制上減少尋租空間，方為治本之策。

有消息稱，在上海社保案審判于9月下旬驟然提速之前，中央有關部門組織吉林、安徽、上海三地的司法部門開協調會，就審判做過專門部署，要求要加快審判進程。上海社保案的庭審將在10月7日前告一段落。中央紀委正在最后準備中共十六大以來的反腐敗工作報告，這份報告將在10月9日的十六屆七中全會上，由中央紀委書記吳官正向中共中央政治局提交。毫無疑問，上海社保案的查處與審判，應屬其中最具分量的章節。

9月末的北京秋意正濃。上海社保案核心人物張榮坤及前上海市委書記陳良宇仍未傳來明確的開庭審理時間，上海社保案大審判尚有最后的懸念。

上海社保案大審判吉林篇

吉林經辦10案15人，其中長春中院經辦9案11人，松原中院經辦1案4人；已審9案11人且均已宣判

長春市中級人民法院坐落在當地有名的“政法一條街”景陽大街。這條街上幾乎齊聚了當地所有主要政法部門。在景陽大路與正陽街交界處，中院的一個平時可以自由進出的側門又被碗口粗的鐵鏈牢牢鎖住。熟悉的人知道，中院又審大案了。

吉林司法系統對查辦來自上海的大案并不陌生。繼三年前查辦原中國銀行上海分行行長劉金寶案獲上級肯定，吉林省檢察院此番又成為查辦上海社保系列案的主力。

去年社保案爆發后數月，吉林省檢察院一度派駐數十位工作人員在上海辦案，內部番號稱為“705”專案組——2006年7月5日，這是中紀委正式會同有關部門對上海社保資金違規運營問題進行調查的時間。

此次吉林省檢察院查辦的上海社保案件中，大部分就在長春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但張榮坤及其下屬周衛明、張軍、王永德案在松原市中級人民法院。

在上海、吉林、安徽三地中，吉林不是第一個啟動上海社保案審判的——上海社保庭審第一案早在今年6月1日就已在上海開庭，受審者為原上海工投集團財務總監李易曾——但是，與上海長達四個月的開庭審判期形成鮮明對比，長春中院在兩周內火速完成了九宗案件的開庭，其中八宗作出了一審宣判，期間連周末都在加緊開庭和宣判。

在深色肅穆的審判廳大樓里，包括祝均一、秦裕和王成明等在內的11名上海社保案主要涉案人員，一一走上法庭。

無論庭審還是宣判，大部分案件只有家屬才能獲準旁聽，多位外地趕來的涉案人員單位代表都拿不到旁聽證，只好在外等候。開庭過程中，亦是戒備森嚴，出現在法院周圍的“可疑”人員，還會有工作人員上前盤查。由于一開始就有“紀律要求”，各位律師對其代理的案子都三緘其口。

祝均一/陸祺偉：挪用社保資金案

2006年7月，上海市勞動和社會保障局原局長祝均一被“雙規”，正式揭開了上海社保系列案的序幕。作為上海社保案核心人物，56歲的祝均一也是第一個被宣判者。

9月23日上午，長春市中院宣判，祝均一因受賄罪、挪用公款罪、濫用職權罪，數罪并罰，決定執行有期徒刑18年，沒收個人財產人民幣30萬元。

長春市中院認為，案發后，祝均一坦白部分受賄事實，并提供線索致偵破其他重大案件，構成重大立功，且贓款贓物已退繳，獲從輕處罰。

經長春市中院認定，1999年至2006年，祝均一利用職務便利，將上海市社保局的巨額資金借貸給張榮坤控制的上海沸點投資發展有限公司使用，并為其他單位和個人謀取利益，從中收受賄賂總計折合人民幣166萬余元。

接近此案的人士透露，祝均一受賄大多數來自張榮坤，其余則來自于祝身邊人員。

其中，張榮坤的行賄金額主要被認定為兩筆：一是祝妻黃華在張榮坤控制的上海路橋發展股份有限公司（下稱上海路橋）任職三年，總計獲得約120萬元的薪金；二是祝均一曾收受張榮坤贈送的一根金條。案發前，張榮坤曾向多名政府官員贈送金條，祝只是其中之一。

工商資料顯示，2002年3月，張榮坤旗下上海福禧投資控股有限公司，以32.07億元價格受讓上海路橋發展有限公司99.35%的股權，后者擁有滬杭高速公路上海段30年經營權。

據《財經》記者了解，上海路橋轉手之后，祝均一妻子黃華曾擔任公司工會主席和監事長等職。去年7月祝均一案發后，黃華也曾接受調查，但目前未被起訴，她在上海路橋的收入被認定為祝均一的受賄款。

去年8月，社保案發之后，上海年金中心起訴福禧投資追討借款。該案起訴書顯示，上海年金中心和福禧投資一共簽署了八份協議，其中七份為資金委托運營協議，涉及資金共計32億元；一份是資金委托貸款協議，涉及資金4.5億元。八份協議資金總額高達36.5億元，年利息在6.8%左右。

張榮坤從上海市社保局獲得資金計30余億元資金，前后分三次獲得，其中兩筆約20億元經會議集體討論通過，另一筆13億元則因“張榮坤要得比較急”，祝均一直接指派下屬為其辦理手續，沒有開會討論。此次祝均一被指控 “挪用公款”，案由即此13億元貸款。

作為總額300億元的上海社保資金的掌管人，祝均一還被認定“有違規運營社保資金、擅自決定違規收取保費回扣等濫用職權行為，致使國家和人民利益遭受重大損失”。

濫用職權罪，是指國家機關工作人員故意逾越職權或者不履行職責，致使公共財產、國家和人民利益遭受重大損失的行為。在法庭上，祝均一的行為是否造成上海社保資金“重大損失”，成為控辯雙方爭論的焦點。

據透露，控方并沒有在法庭上列舉祝均一任內，上海社保資金是否存在營運虧損以及虧損的具體金額。但祝均一擔任上海社保局長十年間，上海社保資金使用無疑亂象環生。

上世紀90年代后期，上海社保投資東海廣場、萬都中心和明天廣場等項目，接連陷入困境；本世紀初，上海社保資金又大肆進入股市，也一度遭人垢病（參見《財經》2006年第17期“上海社保 危險的投資”）。

2004年以后，伴隨著房地產行業宏觀調控，銀行貸款收緊，上海社保資金成為上海乃至華東地區某些房地產公司重要融資來源之一。公開報道顯示，除了張榮坤的福禧投資，華聞控股、瑞安地產、正大以及百聯等多家大型企業亦曾拆借上海社保資金，總計金額超過70億元。

在上海有關部門組織拍攝的內部教育片《貪欲之害》中，祝均一交代說，“我已經50多歲，結構性封頂了，現在就想兩條腿走路，一條腿做好工作，維護好自己的形象；一條腿做自己的事情，為后半生著想。事實上兩條腿都沒走好，反而害了自己。”

祝均一案于9月14日在長春市中院開庭審理。十天之后，其下屬、原上海社保局基金監督管理處處長、資金托管機構管理處處長陸祺偉受賄案開庭。

在祝均一治下，上海市社保局下設上海市社會保險事業基金結算中心（下稱社保中心）和上海企業年金發展中心（下稱年金中心），均注冊于上海市中山南路685號。上海事業單位登記資料顯示，年金中心則負責“承辦企業年金的收繳、個人賬戶管理和發放；負責企業年金基金的管理、運營和收益分配”。向張榮坤所貸30余億元巨資，正是來自年金中心。

然而，社保局的官方網站上，總計18個處室與15個政務執行單位中，卻只有社保中心，并無年金中心。事實上，年金中心只管企業年金政策制定，具體運作則由基金監管處主管。這應該就是陸祺偉2006年8月涉案被調查的起因。

2007年3月，中共上海市紀委、上海市監察委員會決定開除陸祺偉黨籍和公職。當時的有關決定稱，“陸祺偉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為他人謀取利益，非法收受他人現金、名貴手表等財物。陸祺偉道德敗壞，生活腐化。”

此次陸祺偉被控受賄，據《財經》記者了解，控方所列行賄人名單里雖無張榮坤及其關聯人物、公司，但不乏向上海社保局借貸社保資金的企業和個人。

9月23日，陸祺偉案宣判，認定受賄100萬元，一審判處八年有期徒刑。

在祝均一主政下，上海社保局還曾向中國華聞控股集團貸款8億元，用于收購新黃浦集團股權，涉及此事的華聞控股常務副總裁王政及新黃浦集團董事長吳明烈此次均被起訴。不過，由于華聞歸還了8億元，此事未列入罪行之列。

王成明/韓國璋/徐偉/程彥敏/李松堅：上海電氣案

上海電氣窩案，是上海社保系列案一個重要分支。上海電氣（集團）總公司原董事長王成明、原常務副總裁韓國璋、原財務總監徐偉、上海電氣資產管理有限公司投資管理部原副部長程彥敏等四人陷身其中，上海電氣（集團）股份有限公司（香港交易所代碼：2727）非執行董事、明園集團董事長李松堅亦牽扯涉案。

上述涉案人員被安排在長春、上海兩地分開審理，王成明、韓國璋、李松堅在長春市中院，徐偉、程彥敏在上海一中院。

以上數人卷入上海社保案，還是因為張榮坤的牽連。2004年，上海電氣集團總公司將旗下核心資產重組為上海電氣（集團）股份有限公司，張榮坤旗下公司福禧投資以民營企業身份獲持近11%的股份。李松堅旗下明園集團亦參與此事，并獲得4.44%的股權。上海電氣（集團）股份有限公司隨即赴港上市，兩人均錄得數億元溢價收益。在去夏上海電氣案發之時，此宗改制之隱情是眾人注目之處。

不過，此次審判并未提及上述交易是否違法。數人受審另有案由。

根據檢方的指控，王成明涉嫌受賄21萬元，韓國璋受賄600余萬元。

據《財經》記者獲得的相關起訴書透露，2005年間，上海電氣集團總公司旗下上海集優機械股份有限公司（下稱上海集優）赴港上市。在2004年上海電氣（集團）股份有限公司赴港上市一役中頗多斬獲后，張榮坤食髓知味，向上海電氣資產管理公司借款5000萬元，由其實際控制的兩家離岸公司“東英公司”和“貝克公司”參與上海集優IPO配售獲利3000萬港元，其中實際出資的上海電氣僅獲得1000萬港元。

事后，張榮坤在香港交給韓國璋20萬港元，由韓國璋帶回上海后與參與其事的王成明、徐偉、程彥敏平分，每人各分得5萬港元。

除此之外，王成明、韓國璋等人還有多次共同瓜分賄款的記錄。起訴書還顯示，王成明、韓國璋、徐偉還各分得上海爾迪集團有限公司董事長鄭樹昌行賄款數萬元；各分得上海明園集團董事長李松堅行賄款2萬元等。

王成明、韓國璋和張榮坤關系匪淺，亦跟一般民企老板與國企大佬關系性質顯著不同。無論是上海電氣集團股份有限公司改制上市還是上海集優上市配售，多方做局，向張輸送利益惟恐不周。

知情人士稱，王成明結識張榮坤，乃出自大人物秘書疏通，知道張榮坤背景不淺，主動奉迎。種種線索亦表明，王氏與張榮坤其交往“合作”甚早，可溯自2000年其擔任上海廣電集團總裁之時。

韓國璋則在其后，意識到張榮坤等“黃浦幫”（韓本人語）的勢力，有意附身效力，并協助疏通關系。在紀錄片《貪欲之害》中，韓將此解釋為“為了退休留后路”。

韓所收受610萬余元賄款，除來自張榮坤，還有李松堅、鄭樹昌等人。韓為人貪鄙，不棄涓滴。一次張榮坤在關系網中散發金條以示好，經韓國璋之手送給一眾官員，結果韓悉數將其換成份量較輕的金條。

今年9月23日，韓國璋被一審判決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沒收個人全部財產。此時，韓國璋59歲，當年一意“留后路”的結果，是余生在監獄中度過。

王成明與韓國璋同齡。他雖與張榮坤一干人交往非淺，先有伙張收購華安基金股份之舉，后有安排張從上海電氣上市中獲利之行，但被查獲從張榮坤本人處所獲好處相對有限。其最終被認定受賄總額21萬元，6萬元來自張榮坤。知情人分析，王張之間表面交易如此“不對等”，當有不為人道之訴求。

與此同時，在王成明身上，又隱伏著早年間的驚人巨案。此次控方起訴書中還指控其共同貪污3億余元。此事發生在本世紀初年王擔任上海廣電(集團)有限公司（下稱上廣電）總裁期間，由王主要策劃，伙同上海雅苑房地產開發公司董事長嚴金寶、上廣電房地產公司總裁陸天明，在上海閔行區莘莊工業區一塊600畝“南郊別墅”土地的轉讓中，大肆牟利，總額在3億元之上。

此案多年來一直被舉報不斷，最終在此次社保案查處中一并查清。既可謂天網恢恢實例（參見本期文章“南郊別墅土地案始末”），亦顯示社保案之“案中案”年深日久，盤根錯節，受益者亦超出目前在案人眾。

《財經》記者還獲知，王成明案在定性上存在一定爭議：辯護律師均稱王所犯罪名應屬挪用資金罪，而不是貪污罪。而檢方堅稱王案系貪污罪，亦被認為于法有據。此案如果認定為3億元貪污罪，將成為1949年以來中國罕見的貪污案，目前在最終受益人環節仍有些撲朔迷離。故各方謹慎處之，因之目前仍未最后定案。這也是目前除郁知非案之外開庭而未判之惟一一例。

李松堅被法庭一審認定單位行賄，有關起訴材料顯示，這位46歲的廣東商人曾向上海電氣集團人力資源公司借款5000萬元，并向上海電氣涉案管理人員行賄70萬元，由是獲刑一年半。

上海電氣的另兩名高管徐偉、程彥敏案，此前被安排在上海市一中院審判。徐偉被控受賄39.2萬元，被判有期徒刑七年。程彥敏被控收受賄賂港幣5萬元和人民幣13.2萬元，被判有期徒刑三年，緩期五年執行。

參與開庭旁聽的人士向《財經》記者透露，徐偉受賄金額達39.2萬元，其中約16.2萬元是徐偉單獨從上海康潤投資管理有限公司、上海賽清實業發展有限公司等兩家中介公司的負責人陳勝林處獲得。

起訴書顯示，徐偉在康潤公司、賽清公司承接“電氣集團”所屬上菱電器、上柴股份、電器股份等國有股權轉讓、集優股份香港上市項目中，為康潤公司、賽清公司提供幫助，先后六次收受陳勝林賄款16.2萬元。

另外近23萬元，則是徐偉與王成明、韓國璋共同收受的賄款所分得。如前所述，其中包括從張榮坤處分得5萬港元，從李松堅處分得2萬元人民幣，從鄭樹昌處分得3萬元。

程彥敏為涉案者中收受賄賂數額最低者，在涉案人眾中也年齡最輕，現年35歲。除了張榮坤送的5萬港幣，程彥敏收取的另13.2萬元均來自陳勝林。根據上海電氣上市期間的工作職責分配，程彥敏主管對中介機構的監督、協調工作，與陳勝林有工作交往。從2003年5月起至2006年，陳多次向程彥敏行賄。

根據程彥敏的交代，第一次于2003年5月收到的2000元，是此人公開發的“紅包”，當時多人在場，每人都拿了，他回去看才知道是2000元現金。2004年5月，作為日常聯系和疏通，此人又私下給了程彥敏3萬元。

有法律界人士認為，犯罪中決策者作為主犯一般重判，具體執行人往往判得較輕。此番無論陸祺偉還是徐偉、程彥敏，于此均有所體現。

王政/吳明烈：華聞收購新黃浦案

作為“上海社保案”的又一重要關聯案件，中國華聞投資控股有限公司（下稱華聞控股）收購上海新黃浦(集團)有限責任公司（下稱新黃浦集團）一事，將兩家公司的主要負責人雙雙拖落下馬。

新黃浦集團原董事長吳明烈被控受賄總計1000萬元，被判處無期徒刑。華聞控股及其原常務副總裁王政單位行賄，王政作為行賄單位的直接責任人，被判處有期徒刑三年。中國華聞投資控股有限公司被判處罰金1000萬元。

這樁千萬元巨額賄賂案，緣于2005年華聞控股收購新黃浦集團一事——

2005年2月，上海市黃浦區國資委與華聞控股簽約，將所持新黃浦集團75%股權轉予后者。當時，新黃浦集團是上市公司新黃浦置業（上海交易所代碼：600638）的控股大股東。

2005年底，華聞控股旗下子公司上海新華聞投資有限公司（下稱上海新華聞），再與黃浦區國資委簽約，以4.25億元受讓后者所持新黃浦置業18.18%股份。

經過上述兩次股權轉讓，“華聞系”最終成為“新黃浦系”的控股股東。值得注意的是，這樁收購的雙方主事者，正是王政和吳明烈。王政雖名為常務副總裁，實則是華聞控股的創始者與掌門人。吳明烈則身兼新黃浦集團、新黃浦置業董事長。交易完成后，吳的上述兩大職務由王政出任，吳則出任華聞控股副總裁。

所有收購資金合計8億元，由華聞控股向上海社保局貸款8億元社保資金。出面向主政社保局的祝均一游說此宗貸款的，正是新黃浦集團董事長吳明烈。據《財經》記者了解，在“幫助”華聞收購“新黃浦系”過程中，吳明烈從華聞控股處獲得了1000萬元的“好處”。

此宗賄賂案被認定為單位行賄。王政此次作為直接責任人被指控，獲刑三年。

華聞控股的大股東為人民日報社下屬的事業發展局，“新黃浦系”則是上海黃浦區區屬地產企業，在上海中心城區持有大量土地資源的“新黃浦系”由此成為華聞控股的收購目標。這樁突然的收購案，當年一度讓上海地產業內充滿了猜測和不解。

知情人士透露，由記者而從商的王政系上海籍人，胸有大志，期待華聞控股在上海大展宏圖。他亦將陳良宇獨子陳維力延攬至華聞控股，擔任旗下中體傳媒總經理和華聞在香港一公司的總經理。

惜乎華聞在上海參與高速公路競標而幾度失手，其中包括與張榮坤競爭嘉金公路未果。后經反復運籌思考，王政最終決定出手收購新黃浦集團以獲發展基地。此舉亦被視為有力者撫慰華聞在上海失意的一個“補償”。另一方面，據稱吳明烈主持新黃浦集團多年，與區政府有關方面關系趨于緊張，故此次轉讓除收受千萬元“好處費”推動之外，也有意通過“新黃浦系”的股權轉讓而另創局面。

這宗交易看去突然，其實設計周到，實有“多贏”之效。而直到揭曉時分，事主黃浦區國資委方才知悉，也只有認可交易了事。

交易完成年余，社保案事發。先有吳明烈于2006年9月被“雙規”。兩個月后，王政也被司法機關帶走。

9月23日，59歲的吳明烈因收受巨賄被判無期徒刑。其妻由兩人攙扶到庭旁聽，事后一路大哭離去。

秦裕/孫路一：利益網絡樞紐

上海社保案中，尚有一些穿針引線長袖善舞者，雖未直接參與操作其事，卻是官場與商界間不可或缺的人物。原上海市寶山區區長秦裕、原上海市委副秘書長兼市委辦公廳主任孫路一，均以高官近侍之身，扮演權錢交易樞紐角色。

在已開庭各案中，秦裕案開庭過程最為神秘。9月25日，長春市中院提前至早8點即已經開庭審理此案，且為此將其他庭審都取消，當天下午即一審判處其無期徒刑。

秦裕案如此神秘，或許因其另一個身份。他曾長期擔任原上海市委書記陳良宇的秘書，只是在社保案發后才火線調任寶山區。

長春市中院判決稱，1998年4月至2006年6月，秦裕在擔任上海市委辦公廳秘書、上海市人民政府辦公廳、上海市委辦公廳副主任期間，利用職務便利，為韓國璋、吳明烈、張榮坤等人謀取利益，從中索取、收受賄賂款物折合人民幣682萬余元。

案發后，秦裕坦白大部分受賄事實，并提供線索致偵破其他重大案件，構成重大立功。兼之有贓款贓物已全部追繳等情節，對其從輕處罰。秦裕被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沒收個人全部財產。

在秦裕所收682萬元賄款中，主要為其位于上海市中心的三處房產，包括了上海定西路上的一套別墅，以及位于上海古北的一套頂層復式住宅。這三處房產都是秦裕通過以差換好、以小換大等方式從行賄人處獲得。張榮坤為主要行賄人之一。

秦裕與張榮坤關系緊密，早在上世紀90年代就已相識，也是張在上海官場的引路人之一。張榮坤在上海電氣予取予求，王成明、韓國璋等人刻意奉迎，秦裕的引見居功至偉。

秦裕現年43歲，1981年考入華東師范大學政治教育系哲學專業。本科畢業后被保送研究生，1988年獲倫理學碩士學位，隨后留校任教。1995年1月起，秦裕以副處級干部身份正式進入上海市委辦公廳，擔任時任上海市委副書記陳良宇的秘書。2002年11月，秦裕升職為上海市委辦公廳副主任、上海市政府辦公廳副主任，人稱“上海一秘”。

在去夏上海社保案剛爆發之時，秦裕被火線調往寶山區。2006年7月6日，他前往寶山區報到，7月25日正式就任寶山區區長。不到一個月后，新華社就播發了秦裕“接受調查”的消息，稱“有關部門在對上海市勞動和社會保障局違規使用社保資金問題進行核查中”發現了秦裕的問題。8月29日，上海市委對秦做出了免職決定。此后秦裕被正式逮捕，直至今年9月25日被處無期徒刑。

與秦裕案開庭同一天，長春市中院還判決了另一位上海市委官員、被香港商報等境外媒體稱為“陳良宇大管家”的孫路一。孫路一因受賄罪被判處有期徒刑15年，沒收個人財產人民幣50萬元。

長春市中院認定，1998年2月至2006年5月，孫路一利用擔任上海市委組織部副部長兼上海市人事局局長、上海市委副秘書長、上海市委辦公廳主任的職務便利，為李松堅、韓國璋等人謀取利益，從中收受賄賂款物折合人民幣472萬余元。案發后，孫路一坦白司法機關未掌握的大部分犯罪事實，贓款、贓物已全部退繳，因此對其從輕處罰。

從此判決結果看，孫路一卷入上海電氣案的程度應屬不淺。

孫路一現年54歲，學者出身，相貌儒雅。他于1992年出任上海工業大學副校長，1997年出任上海行政學院副院長，1998年1月轉進政界，出任上海市委組織部副部長，后歷任上海市人事局局長，上海市委副秘書長兼市委辦公廳主任。在中央發布決定對陳良宇嚴重違紀問題立案檢查后的第三天，2006年9月28日，上海市人民政府新聞辦公室證實，孫路一因涉嫌嚴重違紀，正在協助調查，從此落馬。

據《財經》記者了解，與其他受賄官員略有不同的是，孫路一所受價值500余萬元的賄賂中，包含四幅字畫，價值430萬元。據稱，賄賂大都來自一些企業及其下屬，與之前傳言的張榮坤巨額行賄沒有直接關系。

在紀錄片《貪欲之害》一片中，孫路一追憶了自己從學者到領導再到階下囚的過程，追悔莫及。

上海社保案大審判安徽篇

安徽經辦二案二人，已審一案一人，尚未宣判

在上海社保案的偵辦過程中，安徽省檢察院也有參與其中。

安徽方面最后獲分派的審理任務則較輕，原上海市長寧區區區長陳超賢和原上海國際賽車場有限公司副總經理郁知非案，分別被安排在合肥市中級人民法院和蕪湖市中級人民法院受審。

陳超賢與郁知非兩人未聞直接卷入張榮坤案或上海社保資金挪用案。他們應屬同一權錢生態中另一圈子的人物。

兩人均與前上海市委書記陳良宇往來甚密。陳超賢早在陳良宇90年代初任職黃浦區時期就追隨其左右，以“小兄弟”自居。體育界聞人郁知非以申花足球俱樂部總經理之身橫行足壇多年，近年又搖身一變為“中國F1教父”，其間長期為陳良宇獨子陳維力多年上級。

郁知非購買的房產恰在陳良宇父親處所樓下，也許并不是巧合。

郁知非：被控職務侵占105萬

交由安徽省蕪湖市中級法院審理的郁知非案，經歷了一番延期開庭風波。

郁知非案原定于8月16日在蕪湖開庭，安徽方面起初對此案的態度較為公開。

開庭前數日，安徽省多家官方背景的媒體都預告了案件開庭信息。開庭前兩日內，數十位媒體記者陸續從全國各地趕赴蕪湖，并獲得了蕪湖中院的熱情接待——辦公室派出專人接待媒體并給記者發放采訪證，甚至把該案基本內容寫成了新聞素材準備提供給媒體。開庭當日，數家提前趕至的媒體記者已刊發了此案的相關報道。

開庭前兩小時，蕪湖中院在接到有關方面的指令后，突然對外宣布延期開庭，并給出“辯方律師申請傳喚新證人”的理由，等候在此的眾媒體嘩然離去。

有消息稱，蕪湖開庭延期事件后，有關部門曾專門召集了上海、北京、吉林和安徽四地司法部門，強調在上海社保案審判過程中注意保密以及注意“政治敏感性”。

一個月后，案件低調開庭，有關各方僅僅提前一兩天獲知開庭時間，除了郁知非家屬和當地司法系統人士，再無他人獲準旁聽。一位此前沒有預約、臨時趕往蕪湖的家屬，都未能獲特批進入旁聽。

郁知非因旗下申花足球俱爾部而全國知名。他于31歲時創辦三靈電機廠，即申花集團和申花股份有限公司的前身。1994年就任上海申花足球俱樂部的董事長、總經理。2002年5月，郁知非就任上海國際賽車場有限公司副總經理。

檢方指控郁知非犯有職務侵占罪，涉案金額105萬元。1997年前后，郁知非看中一套上海文匯房地產開發公司開發的172平方米的房子，因為面積超過了其所能享受的福利分房標準，所以約定由申花集團與文匯房產簽訂了價格為118.7835萬元的商品房預售合同，比實際約定的售價要少125萬元；而其被訴的105萬元正是出自這部分差額，是在購房合同簽署后兩年內分幾次補交。

這105萬元款項包括兩筆：一是1997年郁知非虛擬了一筆上海夏普電器有限公司的廣告中介費，從上海申花俱樂部轉賬用于交付購房款；二是1999年郁知非以虛擬的“99上海菊花展社會公益性活動”贊助費為由，從其擔任法定代表人的上海申花國際貿易有限公司支取了25萬元。

此前情緒比較低落的郁知非，在法庭上神情態度還算平靜。他對當初買房時的一些處理方式表示了懺悔。

郁知非1952年9月出生于上海市黃浦區。1983年創辦三靈電器廠，是為申花集團和申花股份有限公司的前身。1993年6月15日，申花集團成立；同年12月10日，上海申花足球俱樂部成立，均由郁知非擔任董事長。

約一年后，剛從財經大學畢業未久的陳良宇之子陳維力，成為郁知非的副手、申花足球俱樂部的副總經理。2001年12月，郁知非離開申花。新申花的董事長即為后來主掌上海電氣的王成明。2002年5月，郁知非重新出山擔任“上賽場”的副總經理，直至此番案發。

辯護律師在法庭上為其做了無罪辯護，稱郁知非的涉案行為“有錯無罪”；并辯稱，郁知非支付這筆105萬元的購房款時，該房產的權屬仍屬于申花集團而非其個人，他是代表公司在付款，不應當被認定為職務侵占罪。

檢方則認為，雖然當時買房的主體是單位，但是這套住房是定向為郁知非購買，仍然屬于個人買房，單位給予補貼；關于單位的分房標準，有幾個員工的證詞可以反映確有80平方米的面積限制；最關鍵的是，最終郁知非確實取得了這處房產的產權。

不過，檢方表示，郁知非有自首情節，“可以從輕處罰”。截至發稿時，郁知非案仍未宣判。

陳超賢：“小兄弟”待審

原上海市長寧區區區長陳超賢案也是目前尚未開庭的少數案件之一。

陳超賢追隨陳良宇近20年。1998年起開始擔任黃浦區常務副區長，自2003年起才轉任長寧區區長。與秦裕并稱為陳良宇“左右手”，有“小兄弟”之稱。《財經》記者獲知，陳超賢此番涉案，主要是在1998年后任職黃浦區期間的問題，與上海社保案并無直接關聯。其時，陳兼任上海建材集團總公司總裁，曾一手安排上海建材集團從某港商處收購上海一家裝飾市場有限公司股權事宜，上海社保風暴驟起，此事隨之案發。

《財經》記者從安徽省法院系統獲悉，陳超賢案目前還在安徽省檢察院偵辦階段，尚未移送法院。該案已指定在合肥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

上海社保案大審判上海篇

上海經辦10案11人，已審9案10人且均已宣判

作為上海社保案發地，上海經辦的案件相對吉林來說分量要輕。這其實沒有看上去那么令人感到意外。知情人士介紹，交由上海當地審理的案件，主要是查辦社保案期間由上海紀委督辦的案件。

上海在三地中開庭最早。今年6月1日，原上海工業投資(集團)有限公司財務總監李易曾案，在上海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第一法庭內悄然開庭，李并成為上海社保案受審之第一人，但該案外界幾無關注。直至兩周后的6月14日，李易曾的頂頭上司、原上海工投總裁王國雄亦因受賄500萬元，走入同一間法庭，外界才見相關報道。

彼時，上海社保案的“公開審理”已形成慣例：只有事先指定的部分司法紀檢部門人士、家屬以及單位代表獲準旁聽，旁聽人士需提供身份證號碼，經核準后才能拿到一張粉紅色的旁聽證，而上海一中院普通案件發放的旁聽證均為黃色。此外，參與有關案件的律師均被有關司法部門打過招呼，建議其“不要向社會公眾傳播案件信息”。

上海市一中院位于中山西路虹橋路路口，第一法庭幾乎成了社保案的“專用法庭”。第一法庭能容納三四十人，雖然法院人員經常以“旁聽證發完”為理由拒絕媒體旁聽，但由于參加者控制嚴格，旁聽席常常稀稀拉拉，坐得并不滿。

有心者如果能聽完這一系列庭審，就能發現，2002年以橫空出世形象奪得上海路橋絕對控股權的張榮坤，絕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孫悟空。五年前的張榮坤也許還不怎么為外界所知，但他的能量已然驚人。

《財經》記者獲知，早在2000年前后，張榮坤即已經有力者牽引，在上海工投、上海電氣等大型國企間如魚得水，予取予求。坐莊上海海欣集團股份有限公司（上海交易所代碼：600851，下稱海欣股份）即其早期一大手筆。正是這一手筆，使得華安基金管理有限公司原總經理韓方河，海欣股份原總裁袁永林、原董秘沈巖，上海工投原總裁王國雄、原財務總監李易曾等人，集體淪陷。

王國雄/李易曾：一人500萬

2000年之時，年輕人張榮坤手持一紙，找到了原上海工業投資集團總裁王國雄。這次會面迸發出驚人的能量。上工投財務總監李易曾迅速卷入其中。從此，張榮坤從上工投獲得了源源不斷的資金支持。

張榮坤從上工投拿錢，最初用委托理財的方式，許諾的回報率8%－9%，一般還款周期是八個月。2000年－2001年期間，共有16筆17億元資金以此方式流向張實際控制的公司同創企業、沸點投資、新天財務。

后期，張榮坤干脆與上工投合資成立上工新創公司，張持股52%。此后上工投的資金改為以投資形式從上工新創出去，而不是之前的借款。

張當時的主業，是炒股。

當時，上工投在原三峽證券上海瑞金一路營業部開戶，并簽署了授權書，委托張榮坤一方負責該公司賬戶內資金的證券買賣和資金劃轉。再后來，張榮坤坐莊海欣股份，也用的是這家營業部。

張基本都做到按時還款，為數不多的幾次拖欠也都在十天之內。直到2006年夏案發，上工投給張累計提供的資金超過40億元。

王國雄與張榮坤關系深厚。王國雄不僅是張榮坤最早經人引見結識的上海國企大佬，也是其隨后在上海官商兩界縱橫的引路人之一。上工投一度在張榮坤私人控股企業沸點投資中持有股權，在張后來多宗戰略行動中亦扮演同盟者角色。

雙方關系深厚，正有金錢作紐帶。張給王國雄和李易曾行賄的方式，正是通過股票賬戶。2001年下半年，以委托張為其炒股為名義，王、李二人把各自家屬的股票賬戶提供給張。數月之后，張歸還了賬戶，兩人的賬戶各多了500萬元。

王國雄現年60歲，其擔任上海工投集團總裁前，曾任上海經委副主任，于2005年底從上海工投總裁任上退休。47歲的李易曾后來離開上海工投，擔任上海寧夏投資發展有限公司副總經理。

2006年10月底，社保案發后三月余，王國雄被“雙規”；2007年1月31日移交司法，3月2日因“利用職權幫助他人融資，非法收受他人巨額資金”被“雙開”。

2007年6月14日，上海市第一中級法院開庭審理王國雄受賄案。檢方指控，2000年10月，王國雄曾利用其擔任上海工業投資集團總裁的身份和便利，給予張榮坤10億元融資，受賄500萬元。

9月26日，王國雄一審被判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沒收個人全部財產。同案的李易曾因“認罪態度好，歸還贓款積極”，被判有期徒刑15年。

韓方河/袁永林/沈巖：操縱海欣股價案

從2000年開始，張榮坤開始建倉購買海欣股份。彼時，屬于張下屬公司名下的戶頭有1萬多個。調查組在海欣股份的交割單中，查到張榮坤等人的賬戶頻繁交易的成交紀錄。

從上工投所獲資金，只是年輕人張榮坤其時在上海多家公司募集重金的一部分。到2004年，張榮坤從多家公司借款總計40余億元，重倉持有海欣股份。不僅王國雄主事的上工投前后提供其40億元融資，在原海欣股份總裁袁永林主持下，海欣股份也曾經提供給張榮坤6億借款。待張榮坤完成建倉之后，袁永林及海欣股份董秘沈巖給予消息面配合，聯手炒高股價。其間亦有華安基金管理公司旗下基金大舉建倉，引為奧援。

即使有此地利人和，但大市節節向下，張榮坤坐莊海欣股份之舉以虧損10億元告終。但經此一役，張榮坤對基金業萌生興趣，旗下沸點投資與王成明、王國雄聯手行動，策劃進入上海第一大基金公司華安基金管理公司，由王成明控制之上海廣電、上海電氣及王國雄控制之上工投，四家分別持股20%，全面控制了該基金。

據接近中國證監會的知情人透露，此項交易初報證監會，因張榮坤來歷不明，未獲批準。但上海方面鍥而不舍“屢退屢報”，證監會于2004年底批準交易。從此，王成明成為華安基金董事長，張榮坤亦進入該基金董事會。

此時的華安基金，自然是張榮坤圈子的天下。張的目的不是分紅獲利，而是希望通過控制華安基金，間接大規模操控對上市公司股票的炒作，并以股票抵押獲得更多貸款。

華安基金管理公司是內地最早成立的基金公司之一，也是第一只開放式基金、第一只QDII基金的出品人，在海欣股份上重倉持股近七年，收益卻極小。華安基金早在2000年即大舉建倉海欣股份，至上海社保案案發前，華安旗下三只基金合計持股海欣股份已近9000萬股。

9月19日當天，受臺風“韋帕”影響，上海各學校放假一天，上海一中院對韓方河、袁永林案件等人的審理則如期進行。

根據9月26日的宣判，韓方河受賄、操縱證券交易價格、袁永林公司人員受賄、操縱證券交易價格案雙雙獲判，兩罪并罰。韓方河被認定受賄超過400萬元，獲刑18年；袁永林被認定受賄超過100萬元，獲刑八年；沈巖被認定受賄70萬元，獲刑三年。據旁聽宣判的人士透露，沈巖認罪態度好，而且有自首情節，所以在量刑時得以從輕處罰。

韓方河從張榮坤處獲得一套價值208萬元的房子及其他賄賂。袁永林從張處受賄近百萬元，沈巖則受賄70萬元。

56歲的韓方河有學者背景，原為上海物價研究所所長，后在上海國投執掌證券投資部。1998年創建華安基金，被稱為“中國開放式基金第一人”，亦有“儒商”之稱。華安基金一位高管人員向《財經》記者透露，韓方河在知悉張榮坤“出事”以后，于2006年8月將華安基金所持海欣股份在低價位盡數拋出，寧可公司損失數千萬元，也想借此“擺脫張榮坤牽連”，但仍未逃此劫。亦有分析認為，韓方河配合張榮坤等進入華安基金，意在最終便于實現管理層持股。

凌寶亨/吳鴻玫：勞務費、金條與房產

作為上海電氣的國資監管部門，原上海市國資委正副主任凌寶亨、吳鴻玫也被牽連進來，他們均在在上海電氣高管事發后被紀委調查。

上海市一中院認定，原上海市國資委主任凌寶亨被控受賄50萬元，被判有期徒刑八年。原上海市國資委副主任吳鴻玫被控多次接受下屬國企和張榮坤賄賂，總值人民幣近196萬元，被判有期徒刑11年。

有關起訴材料提及，凌寶亨在2005年與2006年赴港參加上海電氣和上海集優的開鑼儀式期間，曾收受了韓國璋各1.5萬元港幣的“勞務費”；吳鴻玫也曾笑納張榮坤的金條饋贈。

2006年上海社保系列案案發后， 2006年10月21日，凌寶亨與上海市國資委副主任吳鴻玫被分別從家中帶走。

2007年6月28日上午，凌寶亨在上海市第一中級法院出庭受審。檢方指控凌寶亨受賄50萬元人民幣。8月10日上午，原上海市國資委副主任吳鴻玫涉嫌受賄一案在上海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審理。檢方指控吳鴻玫在擔任上海市國資委副主任期間，多次接受下屬國企和張榮坤賄賂，總價值人民幣近196萬元。

據《財經》記者向參與庭審人員了解，吳鴻玫受賄情節有二：一是通過上海建工集團下屬企業安排，用兩套舊房換取了位于市中心的一套新房，但后者面積比前者多出百余平方米，折算差價為195萬元左右。檢方認為吳鴻玫的行為構成受賄；二是吳曾收取張榮坤所送金條一根，價值約人民幣9000元。

9月25日，凌寶亨一審被處有期徒刑八年，吳鴻玫被處有期徒刑11年。

殷國元/朱文錦：“土地爺”受賄

上海社保案發后的調查中，亦牽連出與主案無關的其他一些違法犯罪案件。上海市房屋土地資源管理局（下稱上海房地局）副局長殷國元案、土地利用管理處處長朱文錦案，均屬此列。

朱文錦長期任職上海市房地局土地利用管理處，負責全上海土地使用權出讓、租賃和交易等工作。上海各區縣的土地批租數據、文件均由該處負責匯總，權力極大。朱被業內稱為“上海第一處”。

去年11月3日，朱文錦被有關部門“雙規”。據上海房地局人士介紹，朱文錦案發的緣起是上海社保案爆發后，有關部門發現他暗自轉移名下巨額財產。在接受調查時，朱主動交待了自己的受賄事實。

朱文錦受賄、非法批準征用土地案開庭于9月17日。據參與旁聽的人士透露，朱文錦涉嫌收受多家上海房地產開發商的多項賄賂，包括房產、禮品、現金等，折合人民幣總計400余萬元。受賄后，朱文錦往往加快土地項目的審批時間，為企業獲批土地頻開“快車道”。據透露，行賄的上海房地產開發商中不乏知名企業。

9月26日，上海市第一中院一審判決朱文錦15年有期徒刑。

上海僅余原上海房地局副局長殷國元一案尚無開庭消息。殷國元1995年－2005年間任上海房地局副局長，分管土地工作，恰是朱文錦直接領導。2005年離任后出任上海土地學會會長。接近該案人士稱，殷國元受賄金額巨大。此案雖最初是社保案牽連出來，但是其案情與上海社保案有關方面無甚牽扯，因此“不需要趕著這一批完成審判”。

最后懸念

至9月28日本刊截稿時，上海社保系列案中最關鍵人物張榮坤案尚未開庭。

2006年8月，張因涉嫌在挪用巨額社保資金案中有非法行為接受調查，并于10月正式被批捕（參見《財經》2006年第17期“‘貸款富豪’張榮坤”）。

《財經》記者多方確認，有關方面已明確由吉林省松原市中級人民法院負責開庭審理張榮坤案。張榮坤案目前還在松原市檢察院，尚未訴至法院。

《財經》記者了解到，張榮坤案共有四位同案被告，除了他本人，還有其公司下屬三位核心高管——周衛明、張軍和王永德。周衛明為退役武警，20世紀90年代早期即結識張榮坤，并成為他創業至今的緊密追隨者，張榮坤旗下多家公司均以他作為法人代表。王永德畢業于清華大學，擔任福禧投資董事兼運營總監及董秘。投奔張榮坤前，曾擔任山東投資咨詢公司副總經理、上海滬中資產評估有限公司合伙人。張軍擁有中國注冊會計師、中國注冊稅務師身份，案發前擔任福禧投資監事兼投資總監，此前曾擔任過湘財證券有限責任公司上海管理總部、營業部財務負責人。在福禧投資任職期間，張軍還被張榮坤派任華安基金管理有限公司董事、蘇州蘇嘉杭高速公路有限公司董事、上海電氣（集團）股份有限公司監事、中國人壽再保險股份有限公司監事、中再資產管理股份有限公司監事等職。

《財經》記者了解到，張榮坤等人可能被訴罪名將包含如下幾項：行賄罪、虛報注冊資金罪、操縱股價罪、欺詐發行企業債罪以及集資詐騙罪等。但由于該案尚未進入審理階段，起訴罪名的最終認定，仍有變數。

今年7月間方被捕的上海申能（集團）有限公司（下稱申能集團）副總經理王維工，其涉案情節以及司法進程，至今亦無官方披露。

王維工原系上海市委辦公廳秘書，并于1994年出任市委主要領導秘書。此后，他曾任職上海市委辦公廳副主任及上海市委副秘書長。2002年秋中共十六大之后，王上調北京，進入國務院辦公廳，擔任一位領導的秘書，直到今年初返回上海后直接進入申能集團。在申能集團內部，王維工任職副總經理，并配有專職秘書，系“副廳職正廳待遇”。

今年7月中旬，王維工被檢察機關逮捕。消息人士稱，王維工此番被捕，系因涉入上海社保案。在中央紀委調查上海社保案件早期，王維工曾在北京接受過談話調查。

此外，《財經》記者多方確認，原上海市委書記陳良宇案主要也是由吉林省檢察院查辦，陳良宇本人亦被羈押在吉林省境內。

2006年9月24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召開會議，審議了中共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關于陳良宇同志有關問題初核情況的報告》，決定免去其上海市委書記、常委、委員職務，停止其擔任的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委員職務；立案檢查。今年8月2日，中央紀委副書記、秘書長干以勝在新聞發布會上稱，陳良宇案件已經進入司法程序。

陳良宇因在上海社保案中嚴重違紀，涉嫌收受賄賂、濫用職權兩項罪名，將由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指定公訴及公審機構。該案最終會放在何處以及何時開庭，目前不得而知。

一般認為，由于此數人案情復雜，事涉重大，相關司法程序的推進，可能要視上海社保案其余涉案人等的一審宣判結果產生之后而定行止。應當說，上海社保大審判迄今為止的良好進展，為此三人盡快走上被告席創造了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