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像橡皮筋一樣,越拉越松。李剛終于可以輕松地出入洗頭房。
今晚張春麗沒來,李剛和老頭子說隨便換一個。他“女人吹了燈都一樣”的大論還沒發完,沈靜就一扭一扭分花拂柳樣地走過來了。
發廊小姐的衣著似乎永遠停留在夏季,都十月底了沈靜還穿著黑色吊帶桃紅小短裙,一雙腿精致地包在玻璃紙樣的絲襪里。李剛心里已經對沈靜開始剝蒜頭了,一層層剝開薄如蟬翼樣的衣子,耐心緩慢忍著口水故意拖延著……終于咬到鮮嫩的餡了——紅星發廊的妞真他媽爽!
且慢——當然要走過場。沈靜十指尖尖地幫李剛洗頭,身體有意無意蜻蜓點水似的撩撥一下,癢癢的,肉欲的小芽在拱。李剛高興了,話也多了:出來做多久啦?兩年。沈靜嘩啦啦放熱水,一縷濕發黑色細蛇樣纏繞在鬢邊。噢,最近忙不忙?李剛根本睜不開眼,熱氣蓬蓬熏上來。你們多來我們不就忙了嗎?李剛聽聽這話意是在招徠生意了,不由撲哧一笑。
沈靜也突然一笑:我跟你講個好笑的。那天我們發廊的老客——就是那個姓龔的,和他老婆經過我們店門口,三妹朝他打個響指,他頭都不敢抬,笑死我了!沈靜滿手泡沫,像戴著白色蕾絲手套唱歌的小歌星,眼睛亮亮地直管講。李剛來了興致,微微欠起身:哈哈,真有這事?那他不是糗大了?忽然一股洗發水辣辣地刺進眼里,李剛捂著眼叫了一聲。沈靜笑個不住,手忙腳亂拿了毛巾在他右眼上掩一掩。李剛急了:是左眼,左眼!
四下窗簾都是放下的,屋里有種金黃色澤,看沈靜的臉也是逆光的剪影,不清楚。李剛等眼睛那陣子辣過去,又談起那個倒霉客來。沈靜其實比張春麗和善許多,人也不及她潑辣佻達。笑的時候嘴一抿,淺。要說張春麗算個高貴的小姐,沈靜就算本分的丫頭。可這也難說,李剛從她鼓鼓的胸脯、洗頭時手輕描淡寫的微妙觸碰就斷定她絕對老到,也許就是眉眼收斂些讓人覺得老實點罷了。
洗好頭李剛還是不急,他知道細嚼慢咽的好處。他開了風扇對準自己狂吹一陣——空調房貴,李剛玩也是有分寸的玩,過日子的人能省就得省,這可心癡意軟不得。沈靜對著鏡子補妝,不時問他這樣子行不行,李剛熟極地答:好看,脫光了最好看。他的欲望像蠢蠢欲動的手指開始不安分——他手從沈靜脖子后面伸過去,摩挲著她線條優美的下巴。
沈靜例行公事地放下粉撲:我自己來還是你來?李剛笑笑:你自己來吧,女人的衣服我弄不清楚。沈靜一撩頭發,哼了一聲:你少裝嫩!紅星發廊哪個不認識你!摳得要死又饞著常來。你呀,還想要批發價呢!李剛被她逗樂,哈哈大笑,擋住沈靜拉裙子拉鏈的手:等等,先來一根。摸出煙讓沈靜,沈靜也不客氣,煙叨到嘴上才嘟囔一句:這種煙也好意思拿出來讓!
李剛就著枕頭躺著,腳蹺在床頭柜上,腳趾挨個兒地動,像鋼琴鍵盤多來米發索。沈靜偎著他,把煙灰彈到床下。沈靜骨架子生得小,人卻豐滿,一摟就滿滿一抱,李剛忽然想起來小時候睡覺摟妹妹手臂也是一樣的弧度。兩人都默默地抽煙,有點類似喝悶酒。過了一陣,沈靜職業化的手伸了下去……煙灰缸里扔下兩支長長的沒抽完的煙裊裊燃燒。
臺燈沒滅,墻上的影子是相互咬嚙的黑獸,氣喘吁吁,困獸猶斗。黑影被擴大,投射到墻上有種蠻荒的恐怖,線條混亂不堪,算野獸派加寫意潑墨。突然,影子大大地震了震——沈靜的腳不小心碰到了床頭燈。房間里除了喘息聲外似乎太靜,窗簾有種沉默的表情,夜在窗外守候,這里是肉欲享樂的天堂,且擁有地獄狂歡的瘋癲,紅星發廊的走道不可細聽,是呻吟的暗流。各個房間的叫囂此起彼伏,盛大壯觀但又似乎悄無人聲。
沈靜配合得很好,李剛也很滿意,兩人像戰友一樣臥在戰壕里直喘。李剛背上汗津津的,沈靜拿了紙巾幫他擦,李剛舒服地閉上眼睛。老家哪兒的啊?沈靜好像沒有聽見,過了一陣才說:你管得著嗎?李剛笑了一下:操!婊子還瞞著身世哪!沈靜的手停了。李剛覺得了,趕忙說:好好好我不問了。
沈靜背過身去,枕頭上斑斑的口紅印像落梅。李剛摸過煙盒里,已經空了。他把煙盒捏扁擲到遠處,兩人又奇怪地沉默了。李剛猶豫著要不要告訴她其實長得很像自己早夭的妹妹,想想告訴她也沒有用,大家都是偷雞摸狗的人。于是找點別的閑話來說,沈靜似乎很累了,有一聲沒一聲,然后就睡著了。
李剛倒沒有了睡意,欲望飽了心好像又餓了。剛才沉浸在性高潮里,倒也不覺得什么。現在身體安靜下來,腦子里卻吵個不停,可恨煙又沒有了。他翻身輕手輕腳下床,打開電視。沈靜似乎動了一動,然后才慢慢放松下來,好像也沒幾個頻道可看。
啪地關掉電視后他重新躺下,借著床頭燈的微光打量沈靜。她睡著時一點也不騷,真像透他妹子了。李剛從來不想過去的事,可今天它們突然滴滴答答從心里流出來,汩汩流個不住。那時他也是個好哥哥,至少沒偷過東西沒進過管教所。好不容易熬過長大了,也就混混日子罷了。
凌晨,李剛離開紅星發廊。他把錢壓在茶杯下面,想想,又抽回兩張。他似乎醉了,醺醺然在三點的大街上晃蕩,像夜里的蛾,專揀光亮的地方走。
(責任編輯 何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