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局兒

弘臣大學一畢業，就分配到環江縣的A局工作。那時，“祝酒歌”很流行，隨著祝酒歌的旋律，人們就不約而同地擺起了酒局兒。

這酒局兒，一般都是下面人請頭頭兒的，弘臣作為小字輩兒只是陪著頭頭兒沾光。有時他也為頭頭擺局兒，請別人陪頭頭兒喝。大家圍著酒桌胡吹亂侃，說說笑笑都很開心，到高潮時還合唱祝酒歌兒，還嘎嘎大笑，真痛快！

從那時開始，一些人就時常有事、無事地擺酒局兒，這種“風氣”一直延續著。到弘臣當上A局的局長，酒局兒已達到無間斷的程度。每天都有人為弘臣擺局兒，喝完這場喝那場，不去？那可是官升架子大，看不起人啊！所以，弘臣有請必到，都在一個縣的干部堆里，誰不認識誰啊，誰敢裝“大”啊！

縣委看酒局兒成風，召開過常委會，決定煞酒風，可就是煞不住。干部們嘴上答應，該擺局兒還是擺局兒。小聲私下嘀咕：改革開放都富裕了，工作了一天，聚一聚，放松放松，樂和樂和，影響什么了？我看這是以實際行動展示改革的成果！再說了，大家在一起喝開心酒，相互溝通溝通，也顯得和諧團結，加深感情，達到步調一致，有什么不好？愿咋說就咋說，反正喝酒不犯法！

弘臣也這樣想過，可讓他心里不平靜的是，從當局長那天起，他總進出別人的酒局兒，自己再沒擺過局兒。他也曾幾次出面擺局兒，都被下面人“橫”住了，好像他只能有資格當局長，卻沒權力擺局兒。他想，啥時候能讓自己出錢擺一次局兒呢？就這樣，弘臣在酒局兒里經歷了二十多年的流金歲月……

去年，環江縣新調來一位年輕的縣委書記，叫馬寶山。馬書記搞了兩次局級干部述評，認為弘臣的業績一般，不適合再任A局的局長，就免了他的職。但在免職書上沒讓弘臣丟面子，說根據工作的需要，讓他等待更重要的崗位。能是什么崗位呢？干部們交頭接耳地私下議論、猜測。縣里局級的崗位都有人占著，還能有什么“戲”呢？咳，對了，現在因人設崗的事多了，誰知道弘臣和馬書記啥關系，官場微妙，微妙啊……

弘臣的心里可沒有底，甚至有些發慌。憑著他的經驗和本能，覺得自己的仕途之路結束了！唉，想不到一個五十出頭的人，竟被一個“小孩伢子”給擼了，現在的年輕領導太狂妄了，太敢干了。整頓干部隊伍先拿他開刀了。好在沒開膛破肚。這樣想他又感到心虛，他知自己這些年沒干出啥，跟其他局長比臉上無光，自愧不如，還能說什么呢。

弘臣仿佛真的被忘掉了。他去不去辦公室沒人過問；有時他幾天不上班也沒人打聽；就是新任局長召開會議研究事情也不通知他。這些，弘臣忍著還不去計較，可有些人可讓他心里過不去了。先說酒局兒，他們照常擺，他局長剛被免的時候，擺局兒時還能請請他，過一段時間還能讓讓他，再過一段時間，把他撇出去了。雖然他嘴上說，讓大家把他忘了，可一到實事兒，他的心里覺得好冷落啊！還有，過去走路和熟人碰面時，見他的人那熱情勁兒，那親近勁兒，真讓他感動！現在走路和人碰面，有些人老遠就繞開了。不想繞著走的，見面也打招呼以示熱情，可那笑明顯地發木，不自然，弘臣不傻，他心里有數！哼，都裝他媽的啥呀，那陳大愣，要不是他維護，能入黨？那張小虎，要不是他出面，能提副局長？還有……還有……多去了，現在都忘啦！

弘臣的兒子看爹很傷感，就勸說道：“爹呀，別想那么多啦，你現在正是落魄的時候，縣委書記看不上你，誰還敢和你靠近？”弘臣連連點頭，唉，真像說的那樣：白馬紅纓彩色兒新，不是親者強來親，一朝馬死黃金盡，親者如同陌路人！唉呀，怎么能想到這上頭去呢，這不是封建腐朽的意識嗎！弘臣覺得不應這樣想。

天氣越來越暖，連地上的雪都快化盡了，樹上的枝條也有些泛青了。

突然，弘臣接到一個電話，說有個酒局兒，特別請他參加。他心里高興，也很受感動。想到他們是否聽到了什么，是有關自己到什么重要崗位的消息？他心里很復雜，還想到，這場酒局兒由他出錢，最后要來個反客為主，別讓人尋思他弘局長是小氣鬼，大大方方來一次，也讓他們見識見識。他這樣想著，就在衣兜里揣了一千元錢。

這場局兒，都是常在一起喝酒的人。在酒席上，還是那么的三吹六哨，對弘臣還是那樣不見外。有個小子說：“弘局長，有一次見到你，我老遠就避開了，你可別多想啊！”

弘臣嘿嘿地笑：“好小子，躲著我還不讓我多想，怕我求你？”

“哪能呢，是我想的多，不知道新來的馬書記煩不煩我，要是煩我，我和你親近，怕傳到他的耳朵里，對你不利。”

還有個小子說：“弘局長，我們今天為你擺局兒，你高興不？”

弘臣還是嘿嘿笑：“太高興了。咳，你們心里還有我！”

“那是了，弘局長，今天找你就是為了高興，為了你、我、他，人生嘛，該開心時就開心，不過局長，今天不管發生了什么，你也一定要開心，不開心，就對不起大家了！”

弘臣興奮地連說：“開心，開心，天塌下來也開心！”

菜沒少吃，酒也沒少喝，都是一副半醉的樣子。有個小子去衛生間，一會兒他回來招呼大家，說他表弟的車打不著火了，讓大家幫助推推車。大家起身都往出走，只留下一個人陪著弘臣。那人給他點了一支香煙，說去一趟衛生間，也出了門。

酒桌就剩下弘臣一個人了。這時，女服務員走進來，微笑著說:“他們都跑了，不回來了，您自己想喝，再來點兒酒，要是不想喝就買單吧，反正錢也不多，二百一十伍，免十五。”

弘臣驚疑地睜大眼睛，問：“這……怎么回事兒？”

女服務員還是笑，說：“今天是愚人節，大家是為了逗樂子。”

“啊！哈哈哈……”弘臣也開心地大笑起來，他才想到，還有這個節呢！

（責任編輯 小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