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語文教學中“模仿與創新”的思考

近年來，隨著對語文教學的深入反思，模仿更是成為爭論的焦點之一。一方面，在力倡創新的背景下，許多教師見到學生作文中有模仿的痕跡便大加責難，輕者說它缺乏新意，重者視之為抄襲；另一方面，有人則認為“作文訓練環節（仿寫）的缺失，違反了作文技能形成的規律，是造成被動局面的主要原因。”對模仿的態度差別如此之大，究其根源，還在于對模仿與創新關系的認識不同。如果模仿不妨礙創新，我們走進模仿又能走向創新，也就不會有人反對模仿了。那么模仿能不能走向創新呢？對這個問題以往人們已有回答，但那些回答太籠統或太哲學化了，以致有時不能與我們的寫作實踐直接相印證，讓人對模仿走向創新的可能性半信半疑。因此我們有必要進行探討。

模仿應該是這樣一種行為：它以具體的文本為參照物，進行不完全的借用與復制（完全的借用與復制是抄襲），以此產生出來的新文在一定程度上與原文相近似。因此模仿的本質就是借用和復制。那么在模仿中我們都借用和復制了一些什么內容呢？以記敘文為例，有的是模仿原文的詞匯和句式、人物與景物的外在特征、情節與細節的模式，如初一的學生模仿朱自清的《春》寫一篇《秋》，其中出現這樣的句子：“盼望著，盼望著，金風送爽，秋天的腳步到了。山色由綠變黑，水清澈起來了，莊稼全都成熟了。”這可以稱為仿形。有的是模仿原文的情感、思想和韻味，如楊朔贊美過蜜蜂，仿此而作一篇《蠶》，贊頌它吃進桑葉，吐出銀絲，造福于人，這是仿神。再有的是模仿原文構思和表現人、事、景、物、情、理所使用的技巧、方法，如記人寫景的白描與細描、寫實與變形、正面描寫與側面烘托、固定視角或變換視角；敘述情節的單條線索與多條線索，利用巧合、懸念、抑揚、張弛手法營造起伏波瀾等，這是仿技法。仿形與仿神，都是在借用原文的構思成果，因此容易造成仿文與原文的更多的近似。尤其是仿形，更易產生雷同，往往不能令人滿意。仿技法則不同，它所借用的不是原文的構思成果，而是產生這一成果的構思方法。文章寫作的許多方法是大家通用的，翻閱一下現有的各類文章，技法的重復使用現象廣泛存在。只要用相似的手法創造出不同的構思成果，技法的重復感就會被大大沖淡，就能夠為讀者所接受了。這就是說，仿技法是可行的且應該的，它是模仿通向創新的一扇門戶，它已經無礙于創新并可以與更大程度的創新接軌。不論何種模仿只要能夠最終落腳在仿技法上，就可以走向成功。也許正因為如此，對這樣的模仿人們一般另外賦予它一個名稱——借鑒。

模仿者又以天資的優劣、悟性的高低而分為不同的類型，天資好、悟性高的人可以直接仿技法，而為數更多的習作者卻是從仿形開始的。前者走向創新已沒有什么疑問，那么后者呢？仿形能不能發展為仿技法，又是怎樣轉變為仿技法的？由仿形轉化為仿技法，其間的大致情形如下：在的確不會寫，無所憑借就不能達到預期的寫作目標的情況下，仿形這一最簡單最機械的手段被啟用。隨著模仿的進展（有時是反復多次地模仿），模仿者捕捉到原文的神韻與技法，再輔以創新意識的參與，他便會舍棄原文外在的形，進入仿神與仿技法并重的階段。又隨著眼界的開闊，認識和審美能力的提高，模仿者不再滿足于只表達別人表達過的神韻和情思，他會有自己的話要說，于是棄神而留法，用學得的技法來反映自己的心聲。這個過程可概括為：仿形——仿神與仿技法并重——得法而形神俱棄。在這里仿形只是通往仿技法的一級臺階，一塊跳板，它是手段而不是目的。再以對朱自清《春》的仿寫為例，模仿的初始階段學生學到的是一些用筆的套路，當模仿較為熟練時，他們又學到了朱自清式的眼光、感受和立意，以及比喻、擬人、借景抒情等方法，這時放棄仿形已具備了條件。如果學生受思維定勢的影響徘徊于《春》的套路中一時難以擺脫，教師可以用適當的教法加以引導。最笨拙的辦法就是硬性地刪除仿作中的套話，讓學生將剩余的內容聯綴成篇，一篇與原文雖然相似但又有明顯區別的新作就誕生了。實踐證明，即使是這樣的辦法也能獲得明顯的收效。有過一次這樣的經歷，學生的創新意識就可能被喚醒，進而變成他們的自覺行動，這樣便脫離了模仿的最低層次，進入了仿神與仿技法并重的階段。當仿寫更加熟練時，他們學會了像朱自清那樣放開情懷去感受季節的變化，放寬眼界去觀察形形色色的景物、人物和場面，他們很容易產生不同于《春》的獨到發現和情思，這時只要他們懂得不必也不應把秋、夏、冬都寫成春那樣朝氣蓬勃，有些哀婉凄涼也可以，寫自己的真實感受是最好的，于是仿神也就被自然地舍棄了，模仿進入了仿技法的階段。到了這一步，模仿者離自由表達、自由創造的境界已經不遠了，或者說他已經開始踏上了創新的大道。

由以上分析可以看到，模仿走向創新，離不開一些內在的動力。感悟是動力之一，因為文章的形是外在的，神是內在的，技法更是包含于字里行間。如果沒有感悟能力，刻舟求劍地去模仿，那么眼中所見的就只是形，抓不到內在的神韻與技法，模仿就無法由表及里地深入下去。創新意識在這個過程中也不可缺少，缺少了創新意識，就會永遠依附于原文，有了創新意識才能逐步地剝離掉形和神，使模仿逐漸脫離原文，“陳言”漸少，新意漸多。創新意識的這些重要性眾所周知，無須多論，在此我們需要進一步發問：在模仿中能不能保持創新意識，如何喚醒和保持創新意識，如何貫徹創新意識？如果不能保持和貫徹創新意識，模仿走向創新仍是一句空話。 首先，不要以為創新意識離模仿者很遠，其實最簡單的模仿中也包含著創新因素，否則就不是相似性的模仿而成了相同性的抄襲，這就是說在最簡單化的模仿中也保留著一些基本的創新意識。其次，創新意識又是與最自然的寫作狀態相融合的，真正意義上的寫作是以手中之筆抒寫自己渴望抒發的心聲（情與理），表現自己樂于描述的人、事、景、物的一種行為，這種狀態下的寫作是忘卻了模仿或模仿意識很淡的。反倒是刻意的模仿才是不得已而為之：不會寫的時候，模仿是船槳，是拐杖；不愿寫的時候，模仿是較簡便的應付方法；受某些特定限制的時候，模仿是一種應對策略，如應試作文受時間限制，或者靠創新沒有獲得好成績的把握，須以模仿完成急就章或迎合考官的口味。由此可見，在教學過程中教師只要善于使學生得法，解決好不會表達的問題，并適當地解除某些不必要的限制，解放學生的思維，把他們帶入自然的寫作狀態，使之有充分的寫作動機和寫作熱情，有話要說，有話可說，那么就完全可以喚醒、保持和強化他們的創新意識，最終把他們帶出模仿，帶向創新。創新意識貫徹到模仿過程之中，也因模仿階段的不同而表現出強弱程度的不同。應該是先弱后強，逐步強化。如果一開始就堅持文章 “需教自我胸中出，切忌隨人腳后行”，模仿就無法進行下去。實際教學過程中這類教訓并不鮮見，對尚處于仿形階段的學生過分地灌輸創新觀念，提出創新要求，結果適得其反，創新成了無本之木。只有到了仿技法取得成效之后，大力提倡“惟陳言之務去”才是切實可行的。

通過以上分析我們可以大致地看清模仿邁向創新的足跡。在此基礎上，我們應該破除對模仿的誤解，堅信模仿是完全可行的，腳踏實地地探討模仿在寫作教學中的應用規律和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