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韓峰會：第二次握手

半島領導人會晤有助于政治和解與經濟合作，但還不到慶祝的時候

10月2日，韓國總統盧武鉉邁步跨過醒目的黃色軍事分界線、踏上朝鮮土地的舉動，意味著朝鮮戰爭結束50多年來，韓國領導人首次跨越具象征性意義的軍事分界線，從陸路進入朝鮮。此行也成為繼2000年韓國總統金大中飛抵平壤同朝鮮領導人進行首次朝韓領導人會晤后，兩國領導人的二度聚首。

這一幕在一年前還很難想像。當年10月，由于朝鮮試爆地下核設施，導致整個半島和東北亞安全局勢陡然緊張。朝鮮因此也遭到來自聯合國安理會的制裁。

本次首腦會晤原本安排在今年8月。由于朝鮮發生嚴重洪澇災害，峰會被推遲到10月舉行。經過朝韓領導人兩天的會談，雙方于10月4日在平壤發表《北南關系發展與和平繁榮宣言》。宣言強調雙方要在軍事上尋求和平，政治上促進和解，經濟上加強合作，同時繼續通過六方會談解決朝核問題。

此外，宣言還包括了離散家屬的團聚、社會文化交流及在國際上加強合作等內容。為了落實宣言中的諸項措施，朝韓雙方商定于今年11月分別在首爾舉行總理會談及在平壤舉行國防部長會談。雙方還表示，為解決存在的問題，今后將隨時舉行首腦會晤。宣言雖未就雙方首腦會晤建立機制性安排，但雙方對待首腦會晤已表現出少見的積極態度。

中國國際問題研究所亞太室主任晉林波研究員認為：雖然峰會達成的協議未必能得到全部實施，但至少雙方在政治上的交流會比以前有明顯增多，這是一個積極的信號。雙方領導人會晤有助于朝鮮半島的和平與穩定，有利于雙方的政治和解與經濟合作。同時，晉林波認為，目前對朝韓峰會及發表的宣言不能抱過于樂觀的態度。

這首先是因為朝鮮半島上的復雜局勢。作為“冷戰”遺留問題，朝鮮和韓國被東西方對峙時期劃定的“三八線”隔離了50多年，雙方在分界線的兩側部署重兵，互相戒備。因此，要在這樣的地區實現和平，建立持久的和平體制，恐怕非一日之功。而且，韓國并非《朝鮮停戰協定》簽字國，這就更加削弱了它在建立和平機制進程中的作用和影響力。要結束朝鮮半島的停戰體制，建立持久和平，需要超出雙邊談判的范圍，在更大的框架內才有實現的可能。

宣言中也體現出了這一考慮，強調雙方將推動召開有關三方或四方首腦會晤來達成和平協議。實際上，此前已經有過類似的三方或四方會晤，成效并不顯著。現在正在進行的六方會談框架中，設立有專門的地區和平機制工作組，正就這一機制展開相關工作，未來的地區和平協議可能仍會在六方的框架內達成。

在目前最緊迫的朝鮮核問題上，朝韓雙邊會晤取得的成效也不明顯。這一點可以從宣言就此問題的表態上得到證實：峰會《宣言》只是強調雙方要共同努力促使六方會談“919共同聲明”及“213共同文件”得到履行，朝鮮方面并未就朝鮮核設施的“去功能化”問題有更進一步的表示。由于缺乏朝方的這一承諾，峰會產生的政治效果受到削弱。

從目前情況看，朝韓雙邊會晤最有可能取得成效的是經濟合作。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研究員沈驥如認為，朝鮮方面急需韓國的經濟援助和能源供應，而韓國方面也希望借此開通京義線運輸，打通從韓國通往朝鮮及中國、俄羅斯的陸上通道，促進韓國的經濟發展。雙方合作的愿望都很強烈，這導致雙方在經濟合作上可能會取得一些實質進展。

在峰會進行的同時，朝核問題六方會談第六輪第二階段會議也于10月3日在北京閉幕，制定并通過了《落實共同聲明第二階段行動》共同文件。在共同文件中，朝方明確表示“同意對一切現有核設施進行以廢棄為目標的去功能化”，并對“去功能化”進程的目標、時間表和具體措施均做出明確安排.第二階段行動共同文件的另一項要點是朝美、朝日國家關系正常化問題。在這個問題上三方都表現出了靈活性和合作意愿，表示將“繼續致力于改善雙邊關系，向實現全面外交關系邁進”；日本方面則表示同意與朝方舉行“充滿活力的雙邊磋商”，努力解決歷史懸案問題，“迅速實現邦交正常化”。

這些目標與《落實共同聲明起步行動》（即“213共同文件”）一脈相承，為六方的下一步行動設定了“路線圖”式的日程。現在的問題是，由于朝鮮核問題以前出現過多次反復甚至長期停滯的局面，目前達成的協議是否會得到各方忠實的遵守？朝鮮半島局勢能否保持目前的狀態？

沈驥如研究員認為：如果六方會談中的關鍵角色——朝鮮與美國的現行政策保持不變的話，第二階段行動共同文件將會得到順利的實施。而這一點至少在目前看來不會出現大的波動。

在美國方面，布什總統上臺以來連續發起對阿富汗及伊拉克的反恐戰爭，麻煩不斷；巴勒斯坦局勢及伊朗核問題也未能得到解決，因此迫切希望在外交上有所建樹，為即將結束的總統任期留下政治遺產。

在朝鮮方面，發展核武器占用了大量的國家資源，在經濟上及能源供應上迫切需要外界的援助。能夠抓住這次機遇在獲得安全保證的同時得到大量援助，對面臨嚴寒冬季的朝鮮政府來說也有著非常重要的意義。而朝鮮政府在表態“棄核”后得到韓、美、中等國家的大量重油供應，俄羅斯也承諾減免部分債務，正是國際社會對朝鮮棄核投桃報李的表示。

在政治上，剛剛結束的六方會談，在協議中明確美國關于啟動不再將朝鮮列為支恐國家程序及推動終止對朝適用《敵國貿易法》進程的承諾，為朝美關系正常化奠定了一定的互信基礎。朝鮮不會輕易放棄這些成果，近期出現政策反復的可能性不大。這從會談一結束朝鮮政府就邀請美國核專家小組訪問朝鮮、考察寧邊的核設施的積極態度中可見一斑。

對中國來說，維持東北亞地區的和平與穩定、實現朝鮮半島無核化是長期努力的目標。六方會談第一階段目標的順利實現和第二階段路線圖的劃定，基本上是在中方提出的“行動對行動”原則指導下取得的成果。從全球的角度來看，如果朝核問題在多邊框架下得到順利的解決，將會給其他熱點地區相似問題的解決提供新的思路和解決途徑，例如伊朗核設施問題等。這可能是朝鮮半島局勢進展所體現出的最積極意義。

不過，這并不意味著半島問題就此一路無礙。實際上，今年以來朝鮮半島局勢呈現緩和的趨勢，最重要的原因是美國對朝政策的改變。追溯起來，這種變化可以回到2005年9月通過的《共同聲明》。聲明放棄了布什政府在2003年時還一直堅持的，美方對六方會談的支持取決于朝鮮完全、可核查、并不可逆轉地放棄它的核計劃的立場。這種讓步隨后體現在美國對朝鮮在澳門匯業銀行存款的解凍，愿意在六方會談框架下同朝鮮舉行雙邊對話，愿意啟動將朝鮮從支恐國家名單上刪除的程序以及提供相應能源援助，并向實現全面外交關系邁進。簡言之，就是布什政府開始逐漸將朝鮮從“邪惡軸心”中剝離出來，通過接觸實現后者向正常國家的過渡。

如果一旦美國改弦更張，對朝政策出現不利于接觸方向的變化，則世事未可得知。此外，更重要的是，目前不僅朝核問題，包括朝韓關系在內所取得進展并沒有顯著超出2000年前后半島和平所取得的成就。

——從1994年10月《美朝框架協議》簽訂到2002年10月第二次朝核危機爆發期間，朝鮮的核設施同樣遭到凍結。

——在1996年朝鮮潛艇闖入韓國海域發生流血事件后，美國馬上同韓國密切協調，開展同朝鮮方面的談判，并最終促成朝鮮就潛艇事件向韓國道歉的結果。

——在1998年8月，美國媒體披露朝鮮正在進行以钚為原料的核武器的生產。在朝美雙邊磋商后，美國分別在1999年5月和2000年5月派出核查組赴朝鮮檢查。

——同樣在1998年，朝鮮發射大浦洞多級導彈，該導彈穿過了日本北部，引發日本的恐懼以及一片聲討。美國再次同朝鮮就發展導彈進行雙邊會談，最終在1999年9月同朝鮮達成終止后者長程導彈的試驗的協定。

——朝鮮第一副委員長趙明祿和美國國務卿奧爾布賴特，也在2000年10月實現了互訪。

因此，從眼下時局發展看，半島局勢在年內不會出現大的反復，但朝鮮乃至東北亞的安全格局尚未正式確立。當事件的發展過多系于一國國內政策的取向時，與之伴隨的不確定性也就大為增加。對朝鮮半島解除核陰影的未來前景，尚不能全然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