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核物理學先驅、教育家,2007年9月28日逝世,享年99歲
9月19日,南京大學為物理學大師施士元舉行了一個盛大儀式,祝賀他的百歲壽辰以及文集首發。施士元生于1908年3月18日,按照中國的“虛歲”傳統,已足百年之數。由于身體欠佳,施士元只能委托大女婿、著名學者俞邃代為宣讀講話稿。短短的文字中,他笑言自己“可以說是無憂無慮地走過了百年”。
言猶在耳,僅九天之后,卻人已永訣。他留給后人的精神財富無疑是豐厚的。作為中國核物理學的先驅,在半個多世紀的教學生涯中,他累計培養出了12名中國科學院院士,雖然他本人一直與這個稱號無緣。
施士元生于上海市崇明縣,父親施禹傳畢業于河北省保定軍官學校,1911年辛亥革命爆發時,曾參與國民軍攻占南京的戰役。在嚴謹的家庭氛圍中成長起來的施士元熟讀各種典籍,學習上一直出類拔萃,更從小養成了豁達灑脫的性格。1925年,年僅17歲的他以物理、數學、化學三個滿分的成績,考入了剛剛創立的清華大學物理系。
1929年夏天,施士元考取了江蘇省公費留法資格。在巴黎大學,他直接給鐳研究所的創始人、兩度獲得諾貝爾獎的居里夫人寫信,希望列其門下。看了時任清華大學校長、著名科學家葉企孫的推薦信后,居里夫人很爽快地接納了這個中國學生。這也是這位有著傳奇色彩的女性為中國培養的惟一物理學博士。
在居里夫人的指導下,施士元終于真正跨入了核物理學的殿堂。他廣泛參與了核譜學,包括α射線譜、β射線譜以及γ射線譜的研究和分析,先后在《法國科學院院報》、《法國物理學年鑒》上發表了多篇文章。其中,他與居里夫人及其助手一起發現的α射線精細結構與一些γ射線能量嚴格相等的現象,具有很重要的科學意義。
1933年,如期獲得博士學位的施士元,決意回到了動蕩依舊卻魂牽夢縈的中國,并受聘擔任了中央大學(南京大學前身)物理系教授兼系主任。25歲就擔任正教授,這在當時也開了先例。在從法國歸國的途中,施士元曾輾轉前往蘇聯各地,一路感觸良多。因此,在新中國成立前夕,他同中央大學理學院及其他學院一起,抵制了遷往臺灣的提議;他堅信,這樣一個百廢待興的大國,更加離不開物理學等自然科學。
由于種種原因,施士元并未如同窗王淦昌那樣直接參與中國原子彈、氫彈的研制進程,但將他定義為中國核事業的啟蒙大師之一并不為過。早在1945年8月,美國在日本的廣島、長崎投下兩顆原子彈之后,在大部分國人還不知道原子彈為何物的時候,他就做了大量的科普工作。據說,蔣介石還一度萌發了造“中國自己的原子彈”的想法,后因時局變化才作罷。
1957年,施士元受命在南京大學創建核物理專業。1960年,他編撰的《核反應堆理論導論》出版,也是當時國內惟一的反應堆理論書籍;直到多年之后,仍然是從事反應堆設計的學生們必讀的入門教材。他所培養的學生中,也有很多人為“兩彈”研制而建功。
對施士元一生影響最大的,非物理學一代巨擘居里夫人莫屬。在巴黎四年耳濡目染的,不僅是具體的核物理學知識,更有為人和治學的風范。居里夫人對學生要求嚴格,而對他們遇到的各種具體困難,又如慈母樣耐心和細心。由于她已經意識到放射性對于人體健康潛在的不良影響,在施士元做實驗的時候,居里夫人經常在旁邊,反復提醒需要注意的安全事項,比如不能用手去碰放射源,接近放射源時,要用鉛盾擋住自己的身體、屏住呼吸等。
所有這些,施士元都銘記于心,并傳遞下去。1933年就讀于他門下、而今享譽世界的著名物理學家、中國科學院外籍院士吳健雄曾感慨道,是施士元真正把她帶進了物理學殿堂。施士元的弟子、中科院高能所厲光烈研究員回顧導師給予他為人、為學的教誨時,也表示“淡泊名利,瀟灑人生”這八個字,是施先生教給他的最重要的人生哲理。
1987年,由于受到類風濕性關節炎的多年困擾,施士元正式告別了講臺,但這絲毫沒有影響他對生活的熱愛和享受。在80歲的時候,他又開始學習油畫。將早年扎實的國學功底融入油畫這種西方藝術形式中,是他晚年一大樂趣。
對于這位歷經滄桑的老人來說,淡泊和灑脫,早已是發自內心的了。世事如白云蒼狗,難以強求;如果同居里夫人另外一名中國學生相比,他已經足夠幸運了:與施士元幾乎同時在居里夫人門下學習放射性化學的鄭大章,后獲得物理化學博士學位。1935年回國之后卻命運多舛,難以找到一張安靜的實驗臺。1941年8月,鄭大章在貧病交加中因心臟病死于蘇州,年僅37歲。
作者為《財經》科技/環境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