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出品”的詞性

朱德熙先生（1991）在《詞義和詞類》一文中再次強調了“詞義不能作為劃分詞類的標準”，并舉出兩個例子來向大家說明“如果不考慮詞的語法功能，只從對詞義的模模糊糊的感覺出發劃分詞類，將會得到什么樣的結果?！逼渲杏幸焕恰俺銎贰?。

“出品”在《現代漢語詞典》（1983年版）里分成兩個條目：

【出品】chū//pǐn 制造出來產品。

【出品】chūpǐn 生產出來的物品；產品：這是本廠的新～｜這些～經過檢驗，完全合格。

“《現代漢語詞典》是不注詞類的，不過編者顯然認為‘出品’有名詞的用法，又有動詞的用法?！焙髞沓龅脑~典大都沿襲這個說法，如《漢英詞典》（北京語言學院編）、《漢語大詞典》等。 “說‘出品’有動詞的用法，大概是認為‘中國出品’正好跟英語的made in China相當，等于說‘中國制造’。其實‘出品’跟‘制品｜產品｜作品’一樣，是地地道道的名詞。”朱先生列出了動詞“制造、出版”和名詞“制品、產品”的語法功能與“出品”相對照：

不制造 制造沒有 已經制造（了） 制造（了/過）汽車 ————

不出版 出版沒有 已經出版（了） 出版（了/過）許多書 出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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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制品*制品沒有*已經制品（了）*制品（了/過）許多書*出不制品

*不產品*產品沒有*已經產品（了）*產品（了/過）許多書*出不產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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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品*出品沒有*已經出品（了）*出品（了/過）許多書*出不出品

得出的結論是：“從句法功能看，‘出品’顯然跟‘制品、產品’相同，跟‘制造’不同。”朱先生的觀點，得到史有為（1996）的贊同：“這顯然是正確的，因為該表中的‘出品’確實不是動詞的用法”。

“討論‘出品’的詞性之所以困難，主要原因之一是它的分布面太窄”，“而且分布的具體用例也很少”（史有為，1996） 。因此，如果要討論“出品”的詞性，必須首先搜集到該詞的大量用例，然后在此基礎上總結其分布特點。近幾年來，我們搜集了400多條關于“出品”的用例，發現這個詞既有名詞的用法，也有動詞的用法。前者大家沒有異議，后者是爭論的焦點。本文僅討論“出品”的動詞用法。

一、作為動詞義的“出品”，具有下列語法特征

（一）可以在短語、句子中作謂語或謂語中心。

(1) 測謊器上的英文商標，被成崗一眼就認出來了：美國通用電氣公司制造，1948年出品。（《紅巖》第十五章）

(2) 大家都知道滬江出品的棉紗不錯。（《上海的早晨》第四部第五十章）

(3) 機卡分離CDMA手機五月出品，2000元左右瞄準時尚年輕人（《北京晨報》 2003年4月2日）

“出品”一詞經常用在產品包裝上標明生產廠家，如“濟南洗衣機廠出品”“北京聯想集團出品”等。它在句子中作謂語往往是不自由的，前后經常要加別的成分，但在短語當中，要自由得多。“出品”作謂語組成的主謂短語，經常被包含在一個更大的結構中，作這個結構的句法成分。

（二）后面可以加“了”“過”，可以帶賓語。

(4)以該公司為大本營，如出品《民族生存》等片，其內容為描寫階級斗爭者，但以向南京檢委會行賄，故得通過發行。（魯迅《準風月談·后記》）

(5)英特爾出品了600MHz的奔騰Ⅲ芯片。（《光明日報》1999年2月10日）

(6)該公司出品了賀歲片《甲方乙方》、《不見不散》，收到了較好的市場效果。（《光明日報》1999年4月22日）

后面能加動態助詞“過”“了”，這是謂詞的特點，不是名詞的特點。在謂詞中，只有動詞能帶賓語。

（三）前面可以受副詞、助動詞修飾。

(7)一位工人送了我一盒剛剛出品的“格魯吉亞紅茶”：“請留作紀念！”（《光明日報》1998年2月3日）

(8)致力于開發國產原創游戲的金山西山居工作室曾經出品過《劍俠情緣1》。（《人民日報》網絡版2000年6月30日）

(9)雖然韓國也出品過《飛天舞》，但那部片子也是在講中國背景下的故事。（《華商報》 2002年12月16日））

(10)聯想下半年還要出品至少一款電腦手機。（人民網2003年5月28日）

以上各例“出品”前的“剛剛、曾經、也”是副詞，“要”是助動詞。

（四）前面可以出現介詞短語。

(11)《情歸阿拉巴馬》由美國迪斯尼公司出品。（《市場報》2003年1月25日）

(12)由北京電視臺出品的大型電視連續劇《危險旅程》，就在這劇情險惡的氛圍、人物復雜的心緒中開了篇。（《光明日報》2003年5月21日）

(13)芬蘭一火柴廠為1982年西班牙世界杯出品的火花一套10枚，均以運動員的精湛球技與激烈拼搶為圖。（《經濟參考報》2002年6月3日）

介詞短語出現在一個詞語前，構成“介詞短語＋Ｘ”格式（介詞短語與“Ｘ”是直接成分），“Ｘ”一定是謂詞?！敖樵~短語＋的＋Ｘ”，“Ｘ”位置上才可以是名詞，如“（聽取顧客）對商店的意見”。

（五）與動詞構成聯合短語。

(14)今年中國電影創作有一個突出的現象，拍攝和出品了21部處女作。（《解放日報》 2002年10月22日）

(15)1995年12月，我策劃和出品了錄像文獻資料片《南京大屠殺實證》。（人民網 2002年12月14日）

同類相聯，是構成聯合短語的重要條件之一。“拍攝”和“策劃”是動詞，并且都能與“出品”組成聯合短語帶賓語，我們當然有理由認為與之組成聯合短語的“出品”也是動詞①。以上五條，基本概括了動詞義“出品” 主要的語法功能。

“劃分詞類的根據只能是詞的語法功能?！薄耙粋€詞的語法功能指它所能占據的語法位置的總和。”（朱德熙1985）朱德熙先生（1991）批評“《現代漢語詞典》誤以為‘出品’有動詞的用法，也是因為只從對詞義的朦朧的感覺出發，沒有仔細考慮它的功能和分布”。以上我們列舉的這些語言事實，并不支持朱先生的結論。《詞典》把“出品”看作具有動詞義，是符合這個詞的功能和分布的。但朱先生指出作動詞的“出品”不是動賓離合詞，而《詞典》卻看作動賓離合詞，批評得很正確?！冬F代漢語詞典》1998年版對“出品”一詞進行了修訂：

【出品】chūpǐn①制造出來產品：這個牌子的彩電是本廠～的。②生產出來的物品；產品：這是本廠的新～｜這些～經過檢驗，完全合格。

在詞條立目上，采納了朱先生的意見，在義項的設立和詞性判斷上，仍堅持自己的意見。可見，《詞典》的編者對待批評的態度還是擇善而從的。

朱先生為何說“出品”“是純粹的名詞，并沒有動詞的用法”呢？我們認為，造成對該詞詞性誤判的原因有兩個：一個是語言的發展變化沒有引起朱先生的注意，另一個是給詞歸類時采用的標準不科學。

“出品”這個詞在建國前，絕大部分是名詞的用法。我們檢索了《魯迅全集》《子夜》這兩部作品，得出的統計數據是：《魯迅全集》共5篇作品6次用到“出品”，除了以上所舉例（4）外，其余5處都是名詞的用法?！蹲右埂分泄渤霈F4次，全部是名詞。建國后的作品我們選周而復的《上海的早晨》進行了檢索，共出現9例，其中有6例是動詞的用法。動詞的用法從建國前的10%，上升到67%。

我們又對近三年來的報紙和中文網絡資料進行了調查，隨機抽取了348個用例（已去除“讀出品位”等不是“出品”的用例），得到動詞用法293列，占全部用法的84%。我們估計， 1991年《詞義和詞類》發表時，動詞的用法應該在60%-80%之間。改革開放前，“出品”的動詞用法主要是在短語或句子中作謂語，一般還不帶“過”和“了”。改革開放后，“出品”一詞后面不僅能帶賓語，也可以帶動態助詞“過”“了” ；前面還能受副詞的修飾。在統計近幾年用例時我們還發現，不同的媒體對“出品”的使用有著明顯的差別。僅就第二、三類用法來看，網上多于報紙；在報紙中，一般晨報、晚報等休閑娛樂報多于《人民日報》《光明日報》等嚴肅的大報。這也許和內容有關，“出品”后的賓語大約有一半是電影、電視作品；也許和作者、編者的用詞習慣、文化修養有關。

二、詞的語法分類標準是一個更為復雜的問題

在漢語詞類問題的研究上，朱德熙先生做出了歷史性貢獻。他不僅在漢語研究中最早旗幟鮮明地批判了意義標準，肯定詞的功能和分布是詞類劃分的唯一標準；而且又自覺地把這一標準運用到詞類劃分的實踐當中去，他的《語法講義》（1982）、《語法答問》（1985）和“漢語詞類問題研究”（1986—1991年國家社會科學基金、“七五”重點項目）成果，可以看作是詞類理論探索和實踐總結的代表。

王力先生（1956）曾把詞類問題歸納為：分類和歸類。“分類就是把漢語的詞分為幾類的問題；歸類就是具體的某一個詞歸入哪一類的問題?！痹跐h語語法學科建立之初，大家關注的是詞的歸類問題，而不是分類問題。“分類在開始的時候之所以不成問題，是因為大家覺得有一個世界共同的分類法存在著。這個共同的分類法是以英語語法為代表的。只要看看我們漢語里實在沒有的（如冠詞），就把它去掉；看看我們漢語里顯然存在而英語里沒有的（如助詞）就給它添上，這樣就大功告成了。剩下來就是歸類問題，例如‘所’字該算到哪類詞，‘皆’字該算到哪類詞，等等。”正由于我們對詞的分類問題關注得不夠，所以歸類也就難保不出問題。

朱德熙先生在《語法講義》中將漢語的詞類分為17類，但并沒有告訴我們分類標準②。只在講具體的詞類時，講了各類詞的語法特點。比如：

名詞：a.可以受數量短語修飾；b.不受副詞修飾。（第41頁）

動詞：凡不受“很”修飾或能帶賓語的謂詞是動詞。（第55頁）

形容詞：凡受“很”修飾而不能帶賓語的謂詞是形容詞。（第55頁）

朱先生（1985）解釋說：“詞類是根據詞的語法功能分出來的類。因此同類的詞必須具有共同的語法功能，異類的詞必須具有互相區別的語法功能?！薄罢f同類的詞有共同性，并不是說同類的詞語語法功能全部相同；說異類的詞必須有互相區別的個性，也不是說異類詞之間就毫無共同點。因為同類的詞有不同的個性，所以大類之下可以分出小類來，例如動詞里的及物動詞和不及物動詞。因為異類的詞之間也可以有某些共性，所以有時我們又把不同的詞類歸并為一個大類，例如動詞和形容詞都能作謂語，都能受副詞修飾，可以合起來稱為謂詞?！?/p>

我們非常贊同朱先生的意見，但卻找不出以上三類詞的共性。名詞的共性是什么呢？如果說是“可以受數量短語修飾”是名詞的共性，但專有名詞在一般情況下是不受數量詞修飾的，我們不能把它排除在名詞之外。如果說“不受副詞修飾”是名詞的共性，這又與連詞、副詞難以劃界，并且“今天剛星期二，明天才星期三”中的副詞“剛”“才”，就分別修飾“星期二”“星期三”。動詞包含“不受‘很’修飾的謂詞”和“能帶賓語的謂詞”兩類。這兩類詞在哪些地方表現出共性呢？恐怕就是“作謂語”了。而這又與形容詞不能相互區別了。因此，把這兩類詞看作動詞，不是“劃分”，而是“合并”（連“歸并”也算不上）。“合并”有的有共同點，有的沒有共同點。所以，名詞除了在“表示人或事物的名稱”這一點上，我們找不出共同點；動詞除了表示廣義的“動作”（包括動作、行為、心理活動和存在、變化、消失等）外也找不出共同點。換句話說，我們僅知道一些詞的充分條件，具備某個條件一定是某類詞，如“能帶賓語的謂詞一定是動詞”；但不知道某類詞的必要條件，缺少了某個條件，就不是某類詞，如動詞的兩條語法特點中缺少其中一個條件就不是動詞。必要條件才反映出某類詞的共性。我們之所以把這兩類謂詞都看作動詞，恐怕還是在劃分詞類時，前者受印歐語言詞類劃分結果的影響，后者不知不覺地受意義的左右。

由于詞類劃分的標準復雜③，劃分的結果并不能保證同類的詞都有相同的語法功能，因此，我們無法找到一些詞的必要條件④。

朱先生在《詞義和分類》中給我們提供了一個有效的方法，那就是“同類—異類”差別類比法。在判定某個詞（記為“丙”）的詞性時，假若這個詞既像甲類詞，又像乙類詞，那就在甲乙兩類詞中各選出一組沒有爭議的詞，列出各組詞主要的語法特點，比較它們的異同，我們所要判定詞性的詞跟哪一類的語法特點最為接近，它就可能是哪一類詞。就目前各家劃分的詞類系統看，朱先生提出的這個歸類方法是科學的，但卻存在著具體操作的失誤，因而作出了錯誤的結論。

“說同類的詞有共同性，并不是說同類的詞語語法功能全部相同”（朱德熙，1991）。因此在選取比較的條件上，應該注重同類詞之間的差別，否則會得出錯誤的結論。比如“林立”（高樓林立）、“萬歲”（理解萬歲）、“有成”（事業有成），都是不能受“很”修飾的謂詞，按朱先生詞類劃分的標準應該歸入動詞。但按朱先生判定“出品”不是動詞的五個條件，也仍然可以把它們排斥在動詞之外。第一，它們前面都不能加“不”；第二，它們不能放在“Ｘ沒有”結構中；第三，不能加“了”“過”；第四，不能帶賓語；第五，沒有“A不AB”的用法。之所以出現這種意外，是比較時選取的條件不科學。

還是朱先生選取的五個詞（分三組），我們采用了四個條件，來證明“出品”有動詞的用法。例表如下：

由某公司制造 曾經/曾制造（過） 剛剛制造（了） 制造（了/過）汽車

由某公司出版 曾經/曾出版（過） 剛剛出版（了） 出版（了/過）許多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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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某公司制品*曾經/曾制品（過）*剛剛制品（了）*制品（了/過）許多書

*由某公司產品*曾經/曾產品（過）*剛剛產品（了）*產品（了/過）許多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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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某公司出品*曾經/曾出品*剛剛出品（了）*出品（了/過）幾部電影

雖說動詞義的“出品”在理論上可以直接受否定副詞“不”的修飾，但從我們搜集到的400多條用例看，沒有一例是前面能直接加“不”的。否定的說法是“這不是我們廠出品的”，而不是“我們廠不出品”，“我們（廠）不出品NP”的用例也沒有發現（將來或許有這種用法）。這說明這個詞有不同于一般動詞的地方，因此，選“不”作為鑒定標準是不合適的。朱先生認為漢語中沒有“不出品、出品沒有、出不出品”的說法是正確的，但認為不能說“已經出品（了）、出品（了／過）汽車”則是不符合實際的。

我們在選取比較條件時，應盡量選充分條件。前面能加副詞、后面加“過”“了”、能帶賓語，這已經是某詞判斷為動詞的充分條件了。至于“X”能出現在“由＋NP＋X”（NP表示公司、廠礦、地名）結構中，也可以作為把“X”劃歸動詞的充分條件。

朱先生說“‘中國出品’跟‘中國制品｜中國產品’一樣，是名詞性偏正結構，等于說‘中國的出品’。”“‘法國出品的朱古力糖’跟‘吳彩鸞寫本（的）《唐韻》’，‘戴震校本（的）《方言》’的句法結構相同，其中的‘出品｜寫本｜校本’都是名詞，不是動詞?！笔酚袨檎J為“這一判斷或許可以商榷”。我們認為“出品”與“制品、產品、寫本、校本”在語法上還是有較大區別的。我們知道，漢語中許多主謂短語的主語前面，都能加一個介詞，使原來的主語變成介詞的賓語，整個短語也就變成了謂詞性的偏正短語。如“中國制造”“商務印書館出版”，可以變為“由中國制造”“由商務印書館出版”，而“吳彩鸞寫本（的）《唐韻》”，“戴震校本（的）《方言》”卻不能這么變換。但如果把其中的名詞“寫本”“校本”改為動詞“抄寫”“校勘”，則可以變成“由吳彩鸞抄寫（的）《唐韻》”，“由戴震?？保ǖ模斗窖浴贰?。而“法國出品的朱古力”則可以說“由法國出品的朱古力糖”。可見，“中國出品”、“法國出品的朱古力糖”中的“出品”，是動詞，而非名詞。

史有為（1996）也認為 “法國出品的朱古力糖”與 “戴震校本（的）《方言》”句法結構不同。其理由是：一、前者“的”不能省略，后者“的”可以省略。二、前句可以在“的”后加“是”構成判斷句，后句不可以。這種解釋，令人信服。但他認為“X精良”中“X”一定是名詞則“或許可以商榷”。他提出了一條詞性檢驗規則：“某些由AB／ACB組成的結構，其A項同B項如果根據結構的規定，必須在語法語義上保持某一種一致關系，則反過來可以依據其中一項的語法語義來推定另一項的語法語義，進而推定后者的詞性或排除另一種詞性的可能?！庇眠@條原則解釋“出品精良”中“出品”的詞性，“‘出品精良’是主謂結構。具有短語資格（即可以充當定語、狀語和并列謂語的成分）的主謂短語，其謂語和主語必有語法語義上的一致關系：‘精良’是指‘物’的品質，而不是‘動作／行為’的狀態。其語義框架中的背景（性質所依附之處）語義為‘物’，因此所陳述的對象‘出品’也必有‘物’的性質，否則將破壞其一致關系，變得無法理解。這是正常交際中必需的規則。‘物／事物’是名詞普遍具有的語法意義，由此可以推定，此處的‘出品’為名詞性。”

我們認為，僅僅按照“語義框架中的背景語義”是推不出“出品”是名詞性的。語義框架確實能反映一些詞的語義信息，但管不了框架中的詞的具體排列和語義指向。比如“Ｘ精良”，能在Ｘ位置上出現的可以是名詞（質地精良｜裝備精良），也可以是動詞（裝修精良｜制作精良）?！暗窨叹肌庇衅缌x，因為“雕刻”可以理解為名詞，也可以理解為動詞。它在“這件雕刻精良”中是指“雕刻成的藝術品”；在“這件玉佩雕刻精良”中是指“在某種材料上刻出形象”。也就是說，Ｘ前面不一定都是主語，雖然它前面可以有主語。請看下面的例子：

(16) 此本刻印精良。（《孫犁書話·書衣文錄·炳燭里談》）

(17) 每書前后有序跋，校對精審，印刷精良。（《孫犁書話·我的叢書零種》）

(18) 所印完備精良。（《孫犁書話·書衣文錄·唐拓十七帖》）

上例“此本、所印、每書”有“物”的性質，是全句的主語。而“精良”前的“刻印、印刷”卻并沒有“物”的性質，也可以作“精良”的主語?！巴陚渚肌眲t是聯合短語。因此，“Ｘ精良”中的“Ｘ”，并不一定是名詞。史先先肯定“出品精良”是主謂短語，然后再指出“出品”是名詞，這是倒因為果，不能令人信服。

因此，判斷一個詞的詞性，只能根據這個詞的分布情況，不能依據語義。在下結論時必須分清什么是必要條件，什么是充分條件。

附注：

①“同類相聯”是一般規律，也有例外。參見儲澤祥、謝曉明《異類詞聯合短語研究》，《中國語文》2003年第3期。

②陸儉明（1993）指出：“詞類是一個有層次的系統。”“是多次劃分得到的，每層都是二分。”他把漢語的詞分為15類。介紹了劃分詞類的依據和各大類具體分類標準。

③呂叔湘（1979）指出，在劃分詞類時，“單一標準當然最好，但是往往找不著理想的標準”；“找不著這種理想的標準，就不得不采用多重標準?！蔽覀兡壳霸~類的劃分，就是采用的多標準。

④陸儉明（1993）指出：“在使用多重標準時必須注意一個問題，那就是所選取的多重標準必須有某種共性，正是這種共性據此劃分出來的類能與其他類相區別。

參考文獻：

[1]陸儉明選集[M].長春：東北師大出版社，2001.

[2]呂叔湘.漢語語法分析問題[M].北京：商務印書館，1979.

[3]史有為.“出品”的詞性及其他——兼議漢語詞類問題[J].世界漢語教學，1996，（3）.

[4]張志公.語法和語法教學[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56.

[5]文煉 胡附.詞類劃分中的幾個問題[J].中國語文，2000，(4).

[6]張誼生.說“永遠”——兼論漢語詞類研究中的若干理論問題[J].語言教學與研究，1998，（2）.

[7]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現代漢語詞典[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8.

[8]朱德熙.語法講義[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2.

[9]朱德熙.語法答問[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5.

[10]朱德熙.語法研究和探索（第五輯）[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1.

（秦存鋼，山東泰山學院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