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舞陽方言高量級程度副詞的意義和用法

一、引言

舞陽縣位于河南省中部偏西南，隸屬漯河市。東與漯河市郾城區(qū)交界，西與葉縣為鄰，南與武鋼區(qū)接壤，北與襄城縣毗連。舞陽方言屬中原官話區(qū)鄭曹片，內(nèi)部差異不大。本文以舞陽縣城北35公里的侯集鄉(xiāng)郭莊村為調(diào)查點，著重考察該地方言中表程度高的副詞的使用情況，尤其是當?shù)胤窖灾兴卸胀ㄔ捴兴鶡o的，及普通話中雖有而用法有差異的那些高量級程度副詞。

二、舞陽方言高量級程度副詞的意義和用法

1．可[k‘55]①

“可”在普通話中主要作表語氣副詞，也可作程度副詞表主觀程度高。舞陽方言中的“可”是一個相當于“很”“十分”“真”的表高量級程度的副詞，既可表主觀程度高，也可表客觀程度高，組配面特別廣，使用頻率特別高。如：“可大、可小、可長、可短、可聰明、可笨、可喜歡、可煩”等。

舞陽方言的“可”在使用上有一些特點：

第一，“可”的句法分布和普通話的“很”基本一致，即都用在性質(zhì)形容詞和心理動詞以及特殊動詞“象”前作狀語，對中心詞的語義沒有什么限制。“可”不能單獨作補語，這和普通話的“很”不一致，比如普通話可以說“好得很”，舞陽方言可以說“好哩的很”，不能說“好哩的可”。

第二，“可”對所修飾的中心詞的音節(jié)沒有限制，單音和雙音的動詞和形容詞都能組配。

第三，“可”可以和中心詞一起重疊，表示程度加深。如，“可好可好、可小可小、可糊涂可糊涂”等，但不能單獨重疊說成“可可”。

2．老[lau53]

老[lau53]在舞陽方言中作程度副詞，表示高量級程度，相當于普通話的“很、非常”，使用頻率較高、組合能力較強，積極和消極意義的形容詞幾乎都適合。如：“老長/短、老遠/近、老深/淺、老快/慢、老香/臭、老粗/細、老白/黑、老聰明、老糊涂”等。

“老”在使用上有以下特點：

第一，對中心詞的詞義基本沒有選擇，除能修飾某些表示事物性質(zhì)的形容詞外，還能修飾表示事物顏色、形狀的形容詞。

第二，對中心詞的音節(jié)沒有什么限制，既可修飾單音形容詞，也可修飾雙音形容詞。

第三，可以同中心詞一起重疊，表示程度加重。如“這樹老粗老粗（哩）。” 一般有語氣詞“哩”配合使用，表示確定和夸張的語氣。

3．精[tsi24]

“精”在普通話中是一個形容詞或詞素，表示“純粹、專心細致”的意思，如“很精、精通”。在舞陽方言中，“精”除上述意義外，還是一個獨立的程度副詞，用在形容詞（不用于動詞）前作狀語，表示“太、特別”之意。如：“精短兒、精薄兒、精窄兒、精細兒（很細）、精濕”。

舞陽方言的“精”在使用上有以下特點：

第一，對中心詞的詞義有選擇。“精”只用來修飾那些表示“淡泊、短淺、潮濕”等具有消極意義的形容詞，不用于修飾那些表示“濃厚、高深、干燥”等積極意義的形容詞。如只說：“河水精淺”，不說“河水精深”；只說“胳膊精細”，不說“胳膊精粗”。

第二，“精”只修飾單音節(jié)形容詞，不修飾多音節(jié)形容詞。如只說“衣裳精濕”，不說“衣服精潮濕”。這是由于“精”是個單音節(jié)口語詞，而口語中的形容詞也主要是單音節(jié)的，所以用“精”修飾“潮濕”就不能夠了。另外，如前所舉各例，“精”所修飾的單音形容詞一般要兒化，這也與其詞義是具有消極意義有關，因為兒化具有“小”的語法意義（“小”和“大”相比“小”通常被認為是負向的，即具有“消極意義”）。

第三，“精”用在形容詞前一般有貶義，表示一種“不如意”或“鄙視”的感情。如：“河水精淺兒，能趟過去。”；“衣服精窄兒，穿不上。”但有時也可表示褒義。具體語境不同可有不同的感情色彩，如：

（1）烙饃精薄兒，不頂饑。（“精薄兒”表貶義）

（2）烙饃精薄兒，可好吃。（“精薄兒”表褒義）

第四，“精”也可以同它的中心詞一起重疊，表示程度有所加重。如：“河水精淺兒精淺兒（哩）。”“褲子精短兒精短兒（哩）。”重疊后可后加語氣助詞“哩”，表示肯定和夸張的語氣。

4．稀[i24]

舞陽方言中的“稀”有兩種意義和用法，一種是表示“不稠密”，作形容詞，如“稀飯、稀客、字可稀、苗可稀”；另一種是程度副詞的用法，同“很、非常”的意義相當，表示高量級程度，如“稀爛、稀薄、稀酥、稀軟”。

“稀”在使用上的限制：

第一，對中心詞的語言形式有選擇，只用于修飾單音節(jié)形容詞，不用于修飾雙音節(jié)形容詞，如只說“稀軟”，不說“稀松軟”。

第二，對中心詞的詞義有選擇，只用于修飾某些表示事物性質(zhì)的形容詞，不用于修飾表示事物顏色、形狀等的形容詞。如只說“稀軟、稀爛、稀酥”，不說“稀白、稀大/小、稀長/稀短”等。有時“稀”后可加上一個表示確定語氣的語氣詞“乎”，可以說成“稀乎軟”“稀乎爛”。

第三，褒貶義一般不固定，受語境制約。當“稀”同單音形容詞組合起來進入句子后，才表示出不同的感情色彩來，這一點跟“精”相似。如：

（3）這個柿子稀軟，怪好吃哩。（“稀軟”含褒義）

（4）這個柿子稀軟，不好帶。（“稀軟”含貶義）

“稀軟”在（3）中表示柿子已經(jīng)“熟透”，可以吃了，在（4）中表示由于柿子已經(jīng)“熟透”了，反而不符合“帶”的條件，有弱點，因而含貶義。此兩例中的“稀”都有“非常”的意義。

第四，“稀”也可同它的中心詞一起重疊，表示程度加重。如“這柿子稀軟稀軟（哩）。”一般有語氣詞“哩”配合使用，表示確定和夸張的語氣。

5．恁[nn53]

舞陽方言中的程度副詞“恁”，相當于普通話的“那么、那樣、這么、真”，側(cè)重表主觀程度高，用作狀語修飾形容詞和心理動詞及某些動詞和動詞性詞組等。如“恁好、恁懶、恁長、恁短、恁闊氣、恁喜歡、恁害怕、恁象、恁好看、恁難看、恁會說”等。

6．血[i55]

舞陽方言中的“血”表示高量級程度，相當于普通話的“怪”“挺”“很”。一般修飾性質(zhì)形容詞和某些顏色形容詞，也可修飾某些動詞和動詞性詞組。如：“血苦、血酸、血咸、血甜、血能（精明）、血聰明、血白、血喜歡、血象、血搗蛋、血調(diào)皮、血好看、血不講理、血難懂、血象、血有水平”等。

“血”的比較特殊的用法是可以嵌進一個詞里頭。比如“倒霉之極”粗俗一點常說成“倒血霉”，如“你跟這種人作鄰居，真算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在粗話中，“血”也可直接加在名詞前頭，“血龜孫”是罵人壞到極點的意思，不過使用時根據(jù)語境的不同有時為“反語”，可用于長輩對晚輩開玩笑。

7．溜[liu24]

“溜”只用來修飾表示“平滑”等意義的形容詞，程度等級相當于“很”，也屬高量級，一般表客觀程度，如“溜平、溜直、溜滑、溜圓、溜光”。

“溜”的語法特點：

第一，可以重疊，表示程度的加重，如“溜溜圓、溜溜直”，還同它的中心詞一起重疊，如“溜直溜直（哩）”“溜圓溜圓（哩）”。

第二，對中心詞的語音形式有選擇。“溜”只修飾單音形容詞，不修飾雙音形容詞。如只能說“溜光”，不可以說“溜光滑”。

8．黢[ts‘y24]

“黢”這個相當于“非常”的程度副詞對中心詞有嚴格的選擇，只修飾表示顏色的單音形容詞“黑”，只說“黢黑”，不說“黢白”。它可以同它的中心詞一起重疊，表示程度加重，如“他的臉黢黑黢黑（哩）。”

9．死[s55]

“死”在普通話里作程度副詞只能作補語表主觀程度高，如“我想死你了”，卻不能作狀語。在舞陽方言中“死”表客觀程度高時用作狀語，如“這東西死沉。”（這東西特別重），表主觀程度高時可作狀語和補語，其意義相當于“很、非常”，如“死懶、死笨、死不要臉、死不講理”等，“想死我了、急死我了”。“死”一般用于修飾含貶義的形容詞，有一種斥責、厭惡或鄙視的感情色彩。

10．很[xn55]

“很”在普通話中是一個最常用的表高量級程度的副詞，其組配能力很強，主要用在某些動詞和形容詞前作狀語，也能用在“形容詞＋的＋很”中作補語。在舞陽方言中，“很”也表高量級程度，但使用頻率不高，且一般只能用在“形容詞＋哩的＋很”格式中作補語，如：“好哩很、賴哩很、高哩很、低哩很、喜歡哩很、惡心哩很”等。

舞陽方言的“很”在使用上還有其他一些特點：

第一，“很”能用在狀態(tài)動詞“有”“是”“象”之后構成“V＋哩＋很”的動補式。如：“這到底是不是你的東西？”“是哩很。”“他倆長哩象不象？”“象哩很。”在這種格式中的“很”所表程度略高。

第二，“很”能用在動作動詞前作狀語構成“很＋V”格式表量度高，如：“他很動（哩）。”“他一天到晚很學。”而且“很＋V”還能重疊表示量度增高。如：“他很動很動（哩）。”“他一天到晚很學很學（哩）。”這里的“很”多和語氣詞“哩”共現(xiàn)，表示確定語氣。

11．哩慌[·lixua24]

“哩慌”意義上相當于普通話的“得慌”，是舞陽方言中一個高量級程度副詞，主要用于表示消極意義的單音節(jié)心理動詞后作程度補語，如“急哩慌、氣哩慌、恨哩慌、惱哩慌、想哩慌”等，不大能用于積極意義的心理動詞后作補語，如一般不說“喜歡高興哩慌、美得意哩慌”等。

三、結語

以上十一個副詞是舞陽方言中常用的高量級程度副詞，使用頻率最高、組配面最廣的是“可”，其次是“老”“恁”等，使用面最窄的是“溜”和“很”。除了“溜”只表客觀程度外，其他都可表客觀程度和主觀程度。在語法功能上，前面六個一般都是作狀語用的，后面的“很、哩慌”兩個只作補語用，“死”可作狀語和補語。

另外，“真”“太”“怪”“不得了”也是舞陽方言中很常用的表高量級的程度副詞，由于其意義和用法和普通話中的基本一致，故不列入討論。

注釋：

①河南舞陽方言聲調(diào)系統(tǒng)（以筆者出生地舞陽縣侯集鄉(xiāng)郭莊村音系為準）除輕聲外，有陰平、陽平、上聲、去聲四個調(diào)類，調(diào)值分別為24、53、55、31。陰平或讀224調(diào)，一律記作24調(diào)；上聲或讀45調(diào)，一律記作55調(diào)。

參考文獻：

[1]張雪平.副詞“可”的程度意義及其來源和演變[J].天中學刊，2005，（6）.

[2]黃伯榮.漢語方言語法類編[M].青島:青島出版社，1996.

（張雪平，南開大學文學院）

“本文中所涉及到的圖表、注解、公式等內(nèi)容請以PDF格式閱讀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