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7月20日凌晨1時許,廣西桂林市火車站附近一家賓館三樓,一名高大的保安正在值班,而此時,賓館外圍四周悄然布下了許多便衣民警,他們是桂林市刑警。“上!”隨著組長一聲令下,幾名刑警快速地奔上三樓。保安陸祥正無所事事地東張西望。“請問你是陸祥嗎?”便衣警察問:“是的。”保安話音剛落,幾名警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撲上,給陸祥戴上手銬,并快速將其帶下樓,塞進(jìn)了警車。
至此,發(fā)生在七年前,一名交警及其女友在住房里雙雙被殺害的特大兇殺案告破。幾天后,桂林媒體刊發(fā)了這則消息,中年女士何姐看到后大吃一驚。
中年女夜晚回家遭入室搶劫
事情回溯到2000年6月1日。這天晚上10點半,在一家美容院上班的何姐下了班騎自行車回家。開門進(jìn)屋時,由于雙手提了許多東西,騰不出手來關(guān)門,她打算把東西放好回過頭再關(guān)門,當(dāng)然也絕沒想到危險已一路尾隨她到了門口。她才轉(zhuǎn)身到門口,門就嘩一下被撞得大開,一個黑影沖了進(jìn)來。沒等她反應(yīng)過來,歹徒左手揪住她的頭發(fā),右手持尖刀按在她的脖子上,說:“我是來討債的。”驚慌的何姐一聽這話,很快鎮(zhèn)靜下來,因為她從未欠別人的債,想必他認(rèn)錯人了,便說:“我沒有欠誰的錢呀。”
歹徒仍不放她:“房里還有沒有人?”何姐說沒有了,歹徒不信,推著她往每個房間看了一周。何姐說:“你弄錯人了吧。”歹徒?jīng)]有回答她,卻說:“我恨所有的南方女人!”,隨即又勒緊了她的脖子。何姐忙說:“我不認(rèn)識你,你別傷害我。”房里的燈還未開,何姐看不清歹徒的面容。歹徒說:“你有沒有錢?”何姐聽出了歹徒只為搶錢,緊張的神經(jīng)放松下來,說:“有。有。”她從沙發(fā)上的錢包里拿出一沓錢,歹徒一把搶過去。
歹徒拿了錢,仍不放她,推著她上前把門鎖上了。搶了錢還不走,他要干什么?何姐的心“咯噔”了一下。“房里真的沒有人?”歹徒又問。“真的沒有人。我前幾天才離婚,剛搬來。”歹徒四處查看,當(dāng)看到廚房里一件像樣的廚具都沒有時才相信了,放開了何姐。
冰冷的尖刀離開了脖子,何姐終于得以透口氣。但她意識到歹徒還沒走,危險依然存在,得想法化解他繼續(xù)行兇的心理。歹徒一口北方普通話,估計不是本地人。何姐便問:“你是北方來的?”歹徒不語,她又問:“為什么到南方來?”歹徒又不語,何姐繼續(xù)問:“是不是哈爾濱的?天津的?沈陽的?”一連猜了幾個地方后,歹徒終于說話了:“都不是。”
“為什么大老遠(yuǎn)跑到桂林來?是不是遭難了?”“是啊!”歹徒突然蹲下哭了起來,哭聲里透出一種凄慘。一時間何姐倒為歹徒的舉動吃驚了,她猜測歹徒一定有一段坎坷人生:便小心翼翼地探問他的經(jīng)歷。
歹徒告訴何姐,他名叫陸祥,是北京人,在北京認(rèn)識了一個來自桂林某縣的打工妹,兩人很快戀愛上了。女孩鼓勵他南下桂林做生意,他聽從了女孩的話,向家里借了3萬元,來到桂林。可到了桂林,女孩卻拿著他的錢跑了。他身無分文,在街上流落10多天。最后走上了搶劫之路。何姐安慰他說:“那你也不應(yīng)該做違法的事呀,這是做人的基本準(zhǔn)則,一個人遇到再大的困難,也不能做違法的事,對不對?”
“可是我的3萬塊錢被騙走了怎么辦?我沒有技術(shù)沒有文憑,到處找工作都找不著,這3萬元叫我怎么還?”“那你說是3萬元錢大還是兩個家大?你這樣做,既害了你的家,也害了我的家。”何姐說。陸祥若有所思。何姐接著說:“你被騙走了錢,可以去報案,叫公安局幫你找回。即使找不回。也可以打工慢慢還呀。我跟你一樣,也有過坎坷的經(jīng)歷。我原來在一家公司,后來公司跨了,我下崗了。我也是一門技術(shù)不懂,還要撫養(yǎng)孩子。遇到的困難不比你小,我也跟你一樣去搶劫去犯法不成?還是要靠自己再創(chuàng)業(yè),哪怕再苦再累也比犯法強。”
陸祥“咚”地一聲跪在地上:“大姐,我向你磕頭了,我傷害了你,對不起;”何姐連忙扶起他:“別這樣,坐起來好好說。”陸祥把錢和鑰匙還給何姐,何姐抽出500元錢給他,陸祥不肯收。何姐說:“你下一步怎么辦?身無分文,又去搶劫?你別硬撐,你要認(rèn)我這個大姐,就收下,這500元夠你回北京的費用了。”在何姐的勸說下,陸祥最后還是伸了手接了錢。
陸祥走后,何姐頓感雙腳發(fā)軟,癱倒在沙發(fā)里,怎么也不敢相信剛才發(fā)生的一幕。
受“感化”的人犯下驚天大案
陸祥走時,留下他北京的家里電話。幾天后,何姐牽掛陸祥的情況,便打電話到北京。電話是陸祥的父親接的。一問,陸祥并沒有同家。何姐忙問:“那他現(xiàn)在哪里?”陸祥父親說:“我也不知道。他很久沒打電話回來了。”何姐心里又是一驚,想這個陸祥怎么回事?對陸祥的擔(dān)心促使她生出一個念頭。想了解陸祥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于是假稱是陸祥的朋友,與陸祥父親聊起了家常。
從陸祥父親口中何姐知道,陸祥1961年生,原是桂林人,他成長在一個殘缺的家庭。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不久他的姐姐也病逝。幾年后,父親再婚,在這個新家庭里,他受到冷落,脾氣變得暴躁怪異起來,學(xué)會了打架,學(xué)習(xí)成績一年比一年差。1983年高中畢業(yè)后,他跟隨父親到北京,進(jìn)入一家工廠工作。幾年后,他離開了上廠。由于沒有工作,生活拮據(jù),妻子對他不滿了。在一次激烈的爭吵后,妻子跟他離了婚,并把女兒推給了他。陸祥有一個叔叔在桂林開店做生意,陸祥于是南下投奔叔叔。
了解到陸祥的情況后,何姐不由為陸祥的身世感嘆,同時又為他擔(dān)憂,只是不知道陸祥在桂林的住址,無法去看望他。
過了一個星期,早上可姐去上班,剛走下樓梯,一個人影突然從墻角閃出來,嚇了她一跳。原來是陸祥。“何姐,我來還錢給你。”“我說過不用還了。你留著急用吧。”何姐說。陸祥說:“我的錢追回來了。”何姐為陸祥感到高興,陸祥說:“我眼下不缺錢用,這錢得還給你。”何姐這才接了錢。
陸祥說,那晚收下了何姐的500元后,照何姐的建議,向警方報了案。警方經(jīng)過周密偵查,很快查到了小姐的下落,把錢要回來了。
“何姐,其實那天我對你說了假話……”
陸祥說,他與那位名叫小張的姑娘不是在北京而是在桂林認(rèn)識的。陸祥來桂林投奔叔叔后,由于他脾氣火爆,總是與叔叔吵架,叔叔不愿收留他。以生意不好做為由把店賣了,去了廣州。陸祥自然不好再跟叔叔去廣州,可他不愿回北京,于是向小張?zhí)岢鼋Y(jié)婚,在桂林安家。兩人合計,在桂林開個餃子店。這樣,陸祥興沖沖地回北京向父親借了一萬余元錢(并非3萬元)。
可是回到桂林,小張卻不愿跟他結(jié)婚了,因為陸祥的脾氣太壞。兩人相識一年來。總是沒完沒了地爭吵,想到如果結(jié)了婚,可要一輩子吵下去?小張猶豫了。陸祥對小張的變臉自是火冒三丈,他揚起手掌憤憤地朝小張臉上甩去。第二天,感到后悔的他去道歉,卻不見小張了。他意識到小張卷了他的錢逃跑了。他只知道小張家在桂林某縣,并不知住哪個村,怎么找她去呀?可是沒有錢怎么生活啊?悲憤交加的陸祥在街上徘徊時,看到了獨自一人趕路的何姐,于是心生歹念,跟了上去
其實,陸祥和他父親的話一半是真一半是假。或是說了一半藏了一半。何姐所不知道的是,陸祥1990年因盜竊被北京警方抓獲,后被判刑入獄兩年。1993年。他再次因為盜竊被判處有期徒刑6年。1999年出獄后。陸祥來到桂林,投奔住在桂林鐵西小區(qū)的叔叔,不久因與叔叔不合而離開叔叔家。2000年初,陸祥向父親借了一萬元,在桂林接手一家發(fā)廊,期間與一貴州籍發(fā)廊妹相好,并將店交給對方管理,自己整天在外游蕩。不久,發(fā)廊妹意識到陸祥是個依靠不了的人,干脆攜款逃離桂林。陸祥感情和錢財雙雙受騙,十分惱火,于是想到行竊搶劫把損失補回來,并在地攤上購買了一把卡刀用于作案。
2000年6月1日晚,他跟蹤何姐打算搶劫,由于何姐的關(guān)懷勾起了他的心事,他一時心軟,放過了何姐,但并未受到“感化”,不久又繼續(xù)作案。7月10日深夜,陸祥騎車到他熟悉的鐵西小區(qū)尋找目標(biāo)。他走到桂林市委黨校宿舍附近,發(fā)現(xiàn)一樓住戶衛(wèi)生間窗戶沒關(guān)閉于是從小窗進(jìn)入。
陸祥摸進(jìn)臥室盜竊,因弄出聲響將睡在床上的男子驚醒。陸祥害怕被抓,揮刀向男子刺去,男子在搏斗中大喊女朋友報警,女朋友正要拿起電話報警,兇殘的陸祥過去扯斷電話線,并捅倒女子。兩人被他殘忍地殺害。
之后他之所以還跟何姐來往,只因何姐讓他感到面善,不會有危險,而且他在桂林幾乎沒有什么朋友,他心中有一種需要關(guān)懷的渴望。
為免受追查假意去自首
何姐以為陸祥變好了,也沒把這段險遇往深處想。2001年7月的一天,何姐和幾位好朋友相聚,何姐忍不住將這段經(jīng)歷說了出來。不久,一名民警找到何姐,原來不知怎么,何姐的這段險遇傳到了他耳中。他告訴何姐,陸祥的行為已構(gòu)成犯罪,請她協(xié)助警方將陸祥抓獲歸案。
當(dāng)時聽了民警的話,何姐心里是有些矛盾的。她覺得陸祥并未真正危害到她,而且他已變好了,現(xiàn)在卻要為這段經(jīng)歷坐牢,她真有些于心不忍。
如果陸祥構(gòu)成犯罪,會受到多大的懲處?帶著這個疑問,何姐到一家律師事務(wù)所咨詢。律師告訴她,陸祥已造成搶劫的事實,構(gòu)成犯罪是不容置疑的。但他后來悔過,退還所搶劫的錢,并沒有給受害人造成任何傷害,可以從輕處理。“如果他能去自首。你同時也向警方求情,相信他受到的處罰會是很輕的,免于刑事處分也不是沒可能。”律師的話讓何姐一顆懸著的心放下來,她決定尋找陸祥。
正當(dāng)何姐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時,陸祥打了她的呼機,他高興地告訴她,他與小張又和好了。在他報案后,警方找到小張,不僅追繳了她拿走的錢,還要追究她的責(zé)任。她哭哭啼啼求陸祥救救她。陸祥一時心軟,于是他改口說,小張不是騙他的錢,其實他倆是鬧矛盾。民警狠狠地批評了他倆一頓后,放了小張。
聽到陸祥走出了黑暗,何姐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真不想再叫陸祥承受痛苦。如果陸祥怪罪于她,她會內(nèi)疚的。但一想,她不勸勸他,他最終還是逃不了受苦,而且受的苦更大。最終她還是把話說了出來。
電話的那一頭沉默了。“我問過律師,你去自首會沒事的,我這邊一定為你求情,爭取讓他們對你寬大處理。”“如果不是你心地善良,我早就關(guān)在牢里了。何姐,我聽你的。”陸祥沉默了一陣后說,并希望何姐為他說說情。
就在陸祥去投案自首的前一天,何姐向警方遞交了一份情況說明書。在說明書中她寫道:鑒于陸祥已真誠地認(rèn)錯,并且正在走出人生的低谷,希望警方給他一個機會,對他從寬處理……
2001年9月7日,陸祥到桂林市疊彩區(qū)公安分局自首,但他只交代了搶劫何姐未遂的事,對殺害一對戀人的事絕口不提,因而警方萬萬沒有想到。這個人正是他們?nèi)找共檎业摹?·14兇殺案”的兇手!對陸祥的搶劫行為,警方經(jīng)研究,決定不予拘留,只是要求他傳喚時必到。
但警方并未放棄對“7·14兇殺案”的關(guān)注。一直以來,每逢各類嚴(yán)打,警方均要將該案資料與破獲的各類案件及嫌疑人對比,力求取得突破。但由于此后陸祥找到了一份固定工作,沒有再犯案,因而比對也都沒有收獲。
2007年7月19日,桂林市刑偵支隊犯罪對策科和技術(shù)大隊獲取了一個信息,并將此信息與當(dāng)年“7·14兇殺案”現(xiàn)場兇犯的信息通過高科技手段進(jìn)行分析時,發(fā)現(xiàn)在桂林市某賓館當(dāng)保安的陸祥有重大嫌疑。這一信息引起了桂林市警方的高度重視,專案組立即成立。專案組對陸祥的背景、居住地和生活軌跡進(jìn)行全面的調(diào)查、監(jiān)控,各種調(diào)查再次確認(rèn)陸祥就是“7·14兇殺案”的重大嫌疑人。
19日晚,抓捕行動開始。警方抽調(diào)大批警力展開行動,一張密不透風(fēng)的網(wǎng)將嫌疑人陸祥工作的賓館“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陸祥毫無察覺就落網(wǎng)了。
回想當(dāng)年的往事,何姐感到十分痛心,她說。如果案件發(fā)生后,立即到公安機關(guān)報案,將陸祥抓獲,讓他及時得到應(yīng)有的處理,也許就不會有今后的悲劇發(fā)生。“對待犯法的人,不應(yīng)只是從情感上幫助他,也還要及時用法律處罰來教育他啊。”(文中人名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