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戶口值多少錢？

遭遇戶口

如果不是朋友的詢問，我都不愿意回憶關于生孩子、報戶口的曲折經歷，這是我生活中經歷過不多的幾次苦惱、漫長、無奈的事情之一。

大學畢業參加工作后，我的戶口落在了西安，一年后來北京工作，之后結婚、買房，一切都被順利。直到2004年5月，我懷孕了，按規定要在懷孕三個月之前到戶口所在地領準生證。我打電話到西安咨詢，對方說必須本人親自到西安，上一個優生優育的培訓班，才能領到準生證。我當時正處于懷孕初期，不能長途跋涉，問他們能不能在孩子報戶口的時候補辦，他們說可以。于是，我就安下心來準備迎接孩子的出生。

2005年1月，女兒在寶雞出生。當時，我手里沒有準生證。而由于猴年孩子出生率太高，恰巧當地醫院出生證也用完了，只能等到過年后才能拿到。因此報戶口所需要的最關鍵的兩個證件我都沒有。

當時我剛生完孩子身體還很虛弱，又要照看孩子，沒有時間從寶雞到西安辦理報戶口的手續。打電話咨詢西安那邊單位管理戶口的相關人員，各個部門和人員說法都不統一，考慮到辦這些手續不是一天兩天的時間，我索性又將這事放了下來。

直到2005年國慶前，我專門請了一個星期的假，回西安給孩子辦戶口，誰知道接踵而來的有這么多問題：

首先是沒有準生證，其他的證件都辦不了。我沒有按時辦理準生證，要罰款1000元(而之前在咨詢的時候沒有一個人說過要罰款)，我當時就氣要命但也沒有辦法，最終以罰款500元的代價辦好了準生證。之后，又在計生辦和街道辦跑了若干次，辦了獨生子女證。我以為這下就可以報戶口了。誰知道最后一個條件是要帶著戶口本到派出所報戶口。而我在西安的集體戶口，不能給孩子報戶口。焦頭爛額之余，我真想就此放棄，回老家買個戶口更容易。在西安折騰了一個星期后，我筋疲力盡，把所有的資料都扔給了一個親戚就返回北京。我放棄了，愛怎么著就怎么著吧。后來，聽說還是親戚找了當地派出所所長，派出所所長找了一個在建的新樓房的門牌號，為我辦了一個戶口本。我成了戶主之后，才有資格給孩子上戶口。就這樣，在我女兒快兩歲的時候，我拿到了屬于自己的戶口本，女兒終于從法律意義上成為了我的女兒。

一“生”能否定終身?

2001年7月，香港就首宗內地人在香港所生孩子是否擁有居港權案做出判決——內地父母在香港生下的孩子莊豐源被判擁有居港權。年幼的莊豐源當時可能還無法理解，他獲得香港居留權的意義何在。他也不知道，已經有無數的內地父母從他身上看到了一種希望，同時被這種希望所鼓舞的，還有香港的私立醫院以及眾多的中介機構。粗略計算，每個內地孕婦能夠給醫院帶來約3萬～10萬元的生意。

“港生”的合法居民身份幾乎是所有到香港生孩子的人最看重的因素。香港居民身份可以享受免費的醫療，免費的九年義務教育，一百多個國家和地區的免簽證待遇，為今后的留學、旅游提供便利條件等等。同時香港商業發達，不少人認為香港身份能夠帶給孩子日后更廣闊的就業空間。

由于香港政府起初并沒有嚴格政策限制內地孕婦到香港生孩子，因此有不少人在中介機構的幫助下打起了擦邊球。而近兩年大量內地孕婦的涌入造成香港醫療系統的負荷加劇，并引發了社會的熱烈討論。2007年1月16日，香港特區政府有關部門公布了內地孕婦未港產子的系列新措施并已于2月1日生效。

實際上，看起來優裕且長遠的種種福利背后并非沒有問題。絕大部分的孩子出生后都會隨父母回到內地居住生活。擁有香港居民身份的孩子不能享受內地九年義務教育，如果到香港上學，雖然免費但同時必須負擔每月幾千港元的教材費。而即便是將來長大后“回流”香港，就業的競爭壓力依然堪憂。

盡管如此，還是有眾多用心良苦的父母愿意不惜時間、精力為自己的寶寶選一個理想的出生地。和香港相比，美國無疑是更具有吸引力的地方。在美國氣候宜人的加州，有許多華人開設的待產和坐月子中心，這些中心最早是由來自臺灣的移民開辦的。由于在美國出生的孩子可以自動成為美國公民，在教育、就業、社會福利等方面享受種種優惠，而且父母在孩子年滿21歲后可以申請到美國定居，因此這些中心喊出了“到美國生孩子，幫你實現美國夢”的口號。

這些中心提供從接機到孩子出生后辦理出生證、社會安全號碼甚至美國護照的一條龍服務。起初接待的產婦大多來自臺灣和香港地區，近年隨著中國內地富人階層的壯大，來自內地的業務量也逐漸增長。以一位產婦在美國生孩子前后居住3個月計算，總費用大概在2萬美元左右，和投資移民美國所要求的50到100萬美元的投資額相比，這筆費用簡直是九牛一毛。

美國在出生公民權問題上實行出生地原則，即凡在美國領土上出生的嬰兒都自動成為美國公民，享受美國的福利。但是近年來，該原則遭到國會一批反對非法移民的保守派共和黨議員挑戰，并試圖通過立法將其終結。議案雖在最后提交眾院表決時未獲通過，但相信今后還會再次提出。非法移民子女出生公民權能否順利延續，將成為今后一個時期令人關注的問題。

什么在影響教育公平?

養而不教，父母之過。為了讓孩子有個“好出身”而絞盡腦汁的爸爸媽媽們，接下來遇到的另一個大問題是，在哪里上學7去哪里考試?

以北京為例，如果為人父母的你沒有北京戶口，孩子上幼兒園不會遇到太大的麻煩。雖然作為學前教育的幼兒園目前收費狀態也比較混亂，除了基本的托兒費之外，往往還需要繳納上萬元的贊助費和押金等等。但只要舍得花錢，在北京上幼兒園還是不會有太多的障礙。

不過從上小學起，一個叫做“借讀生”的名詞就會如影隨形，伴隨著你的孩子一直走到高考的那一天。原本只是身份證明的戶口，由于承擔了太多其他功能，逐漸變成隨時可能踩到但又無可避免的一個地雷。

首先是入學，按照北京教委的規定，申請入本市中小學校借讀的外省市學生，一般應由其家長(監護人)持學生常住戶口所在地鄉鎮人民政府或街道辦事處出具的該生在當地沒有監護就學條件的證明材料(學生在常住戶口所在地有學籍的，還應持學籍所在學校開具的同意外出借讀的證明)和其家長(監護人)在京居住或暫住證明等，向學生暫住地區管片學校提出申請。

其次是費用，北京教委規定借讀生現行收費標準應該是小學200元/人—學期，初中500元/人—學期，高中2000元/人—學期。小學、初中借讀生交納借讀費后不再交納雜費，但實際上在北京借讀往往會有更多的費用產生。教育資源分布的不均衡，就業的激烈競爭都使得好學校變得十分搶手，而非北京戶口的借讀生就需要付出更多的代價。

第三，也是最關鍵的一點，就是升學考試。近年來，升學考試過程中出現的新名詞“高考移民”，歸根結底還是和戶口有密不可分的關系。

2005年，海南考生李洋以897分成為了海南省理科狀元。但是，他卻沒有能進入他向往的清華大學。原因是有人舉報李洋的學籍不符合海南的招生規定——凡是學籍未滿兩年的高考移民將不能報考本科第一批院校，而李洋在海南的學籍剛好差一個月滿兩年。事實上，與李洋情況類似的學生不在少數，只不過高考狀元的身份讓他得到了更多的關注。如果香港城市大學沒有在當年的9月接收李洋，被稱為“高考移民”的他，即便選擇復讀仍然面臨尷尬的境地。他的戶口已遷到海南，是海南籍的學生，但如選擇在海南復讀，因為不符合新出臺的《海南省普通高等學校招生報考條件暫行規定》，仍然被限制報考一類本科院校；而如果他選擇在湖北仙桃復讀，他還要再辦一次“移民”手續，成為湖北高考移民。

戶籍制度中的經濟學

2006年《中國人口與勞動問題報告》發布，其中指出，中國目前正經歷著人類歷史上在和平時期前所未有的、規模最大的人口遷移活動，并成為世界上最大的人口遷移流。據統計，目前中國的流動人EIE達全國人口的10％以上。

北京理工大學經濟學教授胡星斗，是一個堅持應該取消戶籍制度的學者。他認為，從經濟學角度看，一個國家人口流動得越頻繁，國家越有活力。勞動力的流動是實現資源最優配置的基本條件。發達國家的人口年遷移率，一般均在10％以上，美國更高達25％左右，而我國人口年遷移率只在0.5％～3％之間。

目前，中國目前數量龐大的人口流動，是一種從農村到城市，從小城市到大城市、從省城到京城的單向流動。而現有的戶籍制度并不認可和接納這種自發的流動，戶籍背后附加的種種社會福利和權益，無時無刻不在限制和阻礙著這種流動。

胡星斗教授曾經撰文指出，現實中國的不和諧——貧富差距、地區差距、城市差距、身份歧視、就業歧視、弱勢群體，農村貧困、城市犯罪、同命不同價，打工子弟學校等等情況，基本上都與戶籍制度有關。在長期的戶籍管制之下，中國逐步形成了以城鄉分治的行政建制為基石吐的、城鄉分離的“二元社會”。

前文所述北京戶口和其他地區戶口所享受的不同待遇，只不過是這種“二元化”的一個典型縮影。

在胡星斗看來，這種將勞動力按照區域割裂開來的戶籍制度，使得各地的發展變得“各自為政”起來，加之國家在政策、財政投資等方面不夠均衡，不但使城鄉之間的差距越拉越大，地域之間乃至城市之間也出現了等級化。

中共中央黨校經濟學部主任王東京評價現行的戶籍制度時認為，一個國家產業結構的優化和調整，可以提高經濟增長的效益和質量，為經濟增長提供持久的動力。但產業結構的調整，客觀上需要包括勞動力在內的各種要素，能夠不斷從第一產業中轉移出來，投入到第二產業、再投入第三產業之中，以此來推動產業升級。由于現行的戶籍管理制度限制了勞動力的自由流動，因而對產業升級起到了消極的阻礙作用。

戶籍制度多年來累積的矛盾，已經成了當前社會發展不能承受之痛，目前，“合法固定的住所”與“穩定的職業或生活來源”是各省戶籍改革過程中對戶口遷移的兩個普遍應用的基本落戶條件。另一個普遍的特征是統一城鄉戶口，不再區分“農業戶口”和“非農業戶口”，統稱“居民戶口”。胡星斗教授認為，將戶籍統一成為“居民戶口”，只是戶籍改革漫長過程的第一步。其意義更多是一個表態——在形式上宣示以人為本，重視平等、公平的時代的到來。但戶籍改革要想達成最終目標，還需要一個十分漫長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