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政治”的諾貝爾獎

事實上，諾貝爾和平獎委員會做出的選擇是確實極富政治意味的，氣候變暖及其帶來的環保危機，已成為今年以來多項全球會議的核心議題，而環保也正是諾貝爾獎委員會所致力推動的主題之一。身為美國前副總統的戈爾這次被授予諾貝爾和平獎，顯然也是在向美國政府施加某種“無形”的壓力。

當88歲的英國女作家多麗絲·萊辛在她倫敦的家中被蜂擁而來的記者們告知，她獲得了2007年度諾貝爾文學獎，她掩飾不住地驚訝。驚訝的不僅是她，還有因去年成功預測土耳其作家帕慕克奪得2006年度諾貝爾文學獎而名聲大噪的在線賭博網站Ladbrokes.com，他們這次把最大的賭注押在了意大利小說家、記者克勞迪奧·馬格里斯身上，而諾貝爾文學獎的觀察家們在互聯網上早早甄選出的“競猜名單”上，美國作家則是最大的熱門，菲利普·羅斯、約翰·厄普代克、諾曼·梅勒、戈爾·維達爾，以及喬伊絲·卡羅爾·奧茨，這些美國文學史上如雷貫耳的名字都在等待著諾貝爾獎的眷顧，自1993年美國黑人女作家托妮·莫里森獲獎之后，美國作家已有整整14年與諾貝爾文學獎無緣了。雖然這一次的文學獎湯姆大叔再次折戟沉沙，但令美國人欣慰的是，他們的同胞美國前總統阿爾·戈爾在諾貝爾另一個重要獎項和平獎上成了最大的贏家。

環保 = 和平？

戈爾是與聯合國政府間氣候變化專家小組（IPCC）共同獲得了2001年的諾貝爾和平獎，他們將分享該獎的1000萬瑞典克朗（約合154萬美元）獎金。挪威諾貝爾和平獎委員會說，戈爾或許是為了讓全世界更多人了解解決氣候變化問題所應采取措施而做得最多的一個人。2000年，當時身為副總統的戈爾競選美國總統寶座失利后淡出政壇，投身于環保事業。其實在此之前，戈爾已經是一名公認的環保主義者。戈爾認為，人類活動將導致全球氣溫以一萬年來最快的速度升高，如果各國再不控制溫室氣體的排放量，氣候變暖將會影響全球社會經濟的發展。他抓住一切機會通過演講、研討會、出版書籍等各種公眾活動，在全球各國宣講這樣的觀念，并且建議各國在減少溫室氣體排放方面采取更多措施。頗為值得一提的是，戈爾2006年投資并參與拍攝的用以宣傳全球變暖危害的紀錄片《難以忽視的真相》，甚至在今年年初獲得了奧斯卡最佳紀錄片獎。一個人能同時獲得諾貝爾獎和奧斯卡獎，并且在同一年獲得，戈爾真可算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了。而通過影片的宣傳，環保及氣候變化成為今年世界最關心的話題。

對于戈爾的獲獎，批評和置疑聲不斷。捷克總統瓦茨拉夫·克勞斯就表示，他對戈爾被授予諾貝爾和平獎感到非常吃驚，“戈爾所做的一切與和平并沒有太大的關系，更談不上對維護世界和平做出了正面的貢獻?！笨藙谒拐f戈爾有關全球氣候變暖與人類活動之間聯系的論調完全是在聳人聽聞。挪威的極右派進步黨成員哈吉塞瑟也抨擊說：“因為拍了一部關于氣候的電影就把獎頒給戈爾是很奇怪的，這部電影主觀、偏頗，也充滿一面倒的主張。”而法國前社會黨教育部長阿雷格赫甚至尖銳地批評說，“戈爾電影里面都是胡說八道?！薄稇岩傻沫h保人士》一書作者龍博格說：“諾貝爾獎委員會應該將焦點放在其他重要但遭到遺忘的問題上，如營養不良、瘧疾以及農產品缺乏自由貿易，而不是氣候變遷?！?/p>

面對種種指責，挪威諾貝爾委員會解釋說，“氣候變化可能會觸發人類大規模遷徙，競爭地球自然資源也會更為激烈，這些改變將把尤其沉重的負擔施加給世界上最為脆弱的國家。結果是，國內和國際出現暴力沖突和戰爭的危險將會增加。這就是說，在當今世界格局之中，環保與和平已融為一體。”其實，諾貝爾和平獎授予環保人士，此前已有先例，2004年，肯尼亞環保主義者旺加里·馬塔伊領導的“綠色帶運動”，這一運動在非洲共植下了3000萬棵樹，使她獲得了諾貝爾和平獎，挪威諾貝爾委員會贊揚她為“可持續性發展、民主與和平所作的貢獻”；而在去年，諾貝爾和平獎被授予了孟加拉國的“窮人的銀行家”穆罕默德·尤諾斯，以表彰其在消除貧困方面做出的貢獻。顯而易見，諾貝爾和平獎的觸角不斷向縱深發展，不再停留在“沒有戰爭即和平”的傳統和平語境，世界實現和平的路徑，并不是單一的，它是多方面，多角度的。正如聯合國前秘書長安南所說：“在當今世界，和平的概念已經被擴大了。沖突并不總是政治的。貧困、疾病和環境惡化等問題也可能成為影響世界和平的因素?！边@樣的原因，注定諾貝爾和平獎應該蘊涵著更為豐富的社會價值取向，將那些影響社會和諧與國際和平的因素納入這一獎項的視野。

“政治正確”？

“氣候危機不是一個政治問題，它是一個全人類面臨的道德和精神挑戰”，戈爾在獲獎聲明中說。但美國《時代》周刊則反駁說，“氣候變化絕對是一個政治問題，而且是我們這個時代最大的政治問題，它只能在政治領域得到解決?！笔聦嵣?，諾貝爾和平獎委員會做出的選擇是確實極富政治意味的，氣候變暖及其帶來的環保危機，已成為今年以來多項全球會議的核心議題，而環保也正是諾貝爾獎委員會所致力推動的主題之一。美國作為世界上頭號工業大國，也是二氧化碳最主要排放源的國家，公然退出《京都議定書》，不愿接受國際社會對其排放污染物的監管。而身為美國前副總統的戈爾這次被授予諾貝爾和平獎，這顯然也是在向美國政府施加某種“無形”的壓力。美國政府同樣敏銳地感受到了這種壓力，并迅速做出了回應，最近白宮一方面在祝賀戈爾獲獎的同時，另一方面也強硬地表示，美國政府在全球變暖問題上的現行政策不會因此改變。

關注政治，并不僅僅是和平獎這一項，其實歷來諾貝爾獎的評定都遵循著所謂的 “政治正確”主題，縱覽過去幾年的文學獎得主，這一傾向的確相當明顯。去年文學獎的得主是土耳其作家帕慕克，評委會盛贊他的作品“在尋找故鄉的憂郁靈魂時，發現了文化碰撞和融合中的新象征”——作為土耳其人，帕慕克一直在批評土耳其政府不承認歷史罪行的態度，而這也是諾貝爾獎委員會看中其的重要原因。今年獲獎的英國作家萊辛，評委會稱贊她以“女性的懷疑主義態度、火般的熱情和洞察力，審視分裂的文明”。 但是，倘若以此判定評委會把獎頒給萊辛，只是想呼吁世界關注如何“表述女性經驗”，則未必過于簡單。萊辛與兩年前的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品特都是具爭議性的作家，且都以其左翼思想聞名。萊辛曾加入共產黨，后來又反對斯大林主義。作為反核和環保主義者，萊辛的小說著力于表達對環境危機的擔憂。在今年其他獎項的得主身上，也能發現一些隱含的政治意味，即便是科學類的獎項也是如此。今年的醫學獎頒給了在美國研究基因技術的科學家，而布什政府一直在反對干細胞研究；化學獎頒給了研究固體表面化學過程的科學家，必須留意的是，這一學科有助于研究地球臭氧層減少的過程，這又與環保議題密切相關。

對于此次諾貝爾和平獎變“綠”，還存在著另外一種解讀方式。在和平獎公布之前，有消息傳出此次和平獎的候選名單上，同時出現了美國總統布什、英國首相布萊爾、法國總統希拉克以及國際原子能機構總干事巴拉迪與聯合國伊拉克監督、控制和檢查委員會前主席布利克斯五人的名字。毋庸置疑，這五人被提名，幾乎都跟伊拉克有關。不同的是，前兩者是伊拉克戰爭的策動者，而希拉克明確表示反對伊戰，巴拉迪與布利克斯也一直在力圖避免使用武力解決伊拉克問題。伊拉克戰爭將“和平”劃成兩半，支持和反對戰爭的人，都是以“和平”作為名義的。面對這種局面，挪威諾貝爾委員會當然無法旗幟鮮明地傾向于他們中的一方。也許，將和平獎授予環保人士只是一種無奈的策略，畢竟如此錯綜復雜的國際問題不是一個獎項、一筆獎金就可以解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