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前教育公平的理論基礎

[摘要]當前我國學前教育公平問題日益突出，探索學前教育會平的理論基礎有著重要-的現實意義。學前教育的倫理學公平即受教育權利公平：法學公平即機會與規則公平，而經濟學公平則是強調起點與結果公平的統一。這需要政府的有效介入，通過采取相應的經濟、法律與政策手段予以保障。

[關鍵詞]學前教育公平；理論基礎；倫理學；法學；經濟學

隨著社會的發展與進步，人們越來越多地認識到“公平”對社會發展的重要性，相應地，教育公平問題也日益受到人們的關注。用公平的視角來審視學前教育，我們發現，相對于義務教育、高中教育和高等教育，學前教育領域存在著更多、更嚴重的公平問題，如東部、中部、西部地區之間，城市和鄉村之間，各托幼機構之間差異顯著，呈現出巨大的不公平現象。這些不公平導致學前兒童個體之間發展的不平衡，影響兒童接受正規義務教育的質量。制約著全國學前教育事業的整體發展和國民教育質量的提高。導致學前教育公平問題的根本原因主要有兩個：一是在實踐層面上，經濟、政治、文化等多種因素制約并影響了學前教育事業的整體發展；二是在理論觀念層面上，人們對學前教育公平認識不清，還沒有深刻認識到學前教育公平的重要性。本文著重從倫理學、法學、經濟學的視角分析與探討學前教育公平的理論基礎。

一、學前教育公平的倫理學基礎

公平是正義的基本內容，是人們追求的一種理想狀態，也是人們的一種倫理標準和價值觀念。倫理學上的公平主要指人在道德生活中的權利平等和義務平等，簡單來說即是一視同仁和得所當得。

(一)倫理公平的實質是人權公平

對于個人自身而言，公平是指個人無論自己的經濟狀況、社會地位和才能如何，都以平等之心對待所有的人，即把人當人看的道義平等和人格平等，尊重人之為人的價值和尊嚴，尊重每一個人的根本利益。對于全社會而言，公平是指所有的人在人格上的平等，每個人都有平等的生存權和發展權。生存權和發展權是人的基本權利之一，簡稱“人權”。倫理公平的實質就是人權公平。

人權源于人的本性，而不是任何外界的恩賜。馬克思指出，人的本性和本質是人的自然屬性和社會屬性的統一，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人人都要求生存，要求發展，要求理性，要求過幸福的生活，這是由人的生理和心理的自然屬性所決定的人的本能。人權的普遍性及平等性就是基于人共同的本能和對人的尊嚴與價值的確認。人，僅僅因為他們是人，就應當享有他們所應當享有的基本權利，否則，他們將失去做人的基礎，而不能成其為人．。人是有理性、有道德、有認識、能改造世界，并已脫離動物界的高級動物。依照人類的共同本性，人們彼此之間就應當是平等的、自由的，都應當有生存的權利和發展的權利，這是人作為人所應享有的尊嚴。正如《維也納宣言》之序言所言：一切人權都源于人類固有的尊嚴和價值，人是人權和基本自由的中心體，因而應是實現這些權利和自由的主要受益者，并積極參與其中。

(二)倫理公平要求并重和兼顧所有人的利益

倫理公平首先要求并重或兼顧，強調人我已群利益的連帶性和不可分割性，主張“人人為我，我為人人”，把個人利益與他人利益、個人利益與社會共同利益有機地結合起來，既善待自己又善待他人和社會，促使個人利益、他人利益和社會共同利益和諧健康增長及其合理實現。這一意義上的公平既是最原初的亦是最根本的，是公平之為公平的最一般義和普遍義，因而無疑是人人都必須遵從和講求的。

羅爾斯在《正義論》中提出了公平三原則：平等自由的原則、機會的公正平等原則、差別原則。“其要義是平等地分配各種基本權利和義務，同時盡量平等地分配社會合作所產生的利益和負擔，堅持各種職務和地位平等地向所有人開放，只允許那種能給最少受惠者帶來補償利益的不平等分配。任何人或團體除非以一種有利于最少受惠者的方式謀利，否則就不能獲得比他人更好的生活。”三個公平原則公開申明保障一切人的平等自由和機會平等。

(三)倫理公平要求向弱勢群體傾斜

倫理學認為，兼顧所有人的利益是一種理想的公平狀態，這在現實中是很難或者不可能實現。如果不能并重或兼顧，則須對二者的性質、功能及其效用做出理性或具體的分析，看誰的正當性更高或更強，看誰的正當利益更能夠體現全社會的倫理公平，更能夠促進倫理公平的真正實現，因此倫理學的公平還強調對弱者的憐憫和同情。

憐憫心和同情心是人的天性之一。孟子認為，人人生而有側隱、羞惡、辭讓、是非之心，在人則成為仁、義、禮、智這四種道德之“端”。這是孟子對人的本質屬性的界定，所謂“四心”就是我們平常倫理道德意義上的良心。其中側隱、辭讓之心是道德強調的重點內容，其對象是相對處境不利的弱者。倫理公平即是對弱者的憐憫、惻隱、同情和幫助。從這一層面上說，要實現倫理公平，就必然向弱勢者傾斜。倫理公平的本質要求照顧弱勢者。

羅爾斯的“差別原則”也指出，公平并非絕對的平等，而是包容了差異和充分顧及社會下層人們利益的平等。用羅爾斯的話來說，就是“在社會的所有部分，對每個具有相似動機和稟賦的人來說，都應當有大致平等的教育背景和成就前景。那些具有同樣能力和志向的人的期望，不應當受到他們的社會出身的影響。”羅爾斯是從最少受惠者地位來看待和衡量任何不平等的，而且他認為，任何不平等的利益分配都要符合最少受惠者的最大利益。羅爾斯期望達到的事實上的平等，實際上需要以不平等為前提，即對先天不利者和有利者使用不同的尺度。以對弱者達到某種補償的效果。

依據倫理學的公平觀念，學前教育中的倫理學公平即受教育權利公平，指的是學前兒童在教育面前享有商樣的資格，是學前教育公平的邏輯起點和實踐起點。學前兒童作為有獨立人格與尊嚴的普遍意義上的“人”，理應擁有“人”的最基本權利：生存權與發展權。受教育權是發展權的重要方面，因此，受教育權是學前兒童的應然權利。在學前教育過程中，對家境條件好和處境不利的兒童都應一視同仁，平等對待，做到并重或兼顧，這才是倫理學上的公平。但是由于中國現有經濟發展水平不高及各地區經濟、文化發展不平衡，使學前教育還不能做到并重或兼顧所有兒童的利益，即不能使全中國所有的學前兒童都接受同等質量的教育。因此，學前教育的整體和諧發展更需要政府的投入與關注，向弱勢群體傾斜，向那些教育發展滯后或緩慢的地區和托幼機構傾斜，向那些由于家庭貧困而不能接受學前教育的兒童傾斜。

二、學前教育公平的法學基礎

(一)形式公平：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在法學中，形式公平指的是所有公民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在權利和義務上，法律的公平要求體現平等性原則。公民都平等地享有憲法規定的法定權利，并應平等地履行憲法規定的法定義務，不允許有超越法律的特殊公民存在。具體包括三層涵義：第一，所有公民都必須平等地遵守憲法和法律，并且依法平等地享有權利和承擔義務；第二，任何公民的民主權利和合法權益都平等地受到國家憲法和法律的保護，毫無例外，他人不得侵犯，第三，任何公民，不論其職位高低，資歷深淺，只要有違法犯罪的行為，都要平等地依法受到追究和制裁。

形式公平是近代市民革命確立的原則。革命的目的就是要推翻以身份為權力特征的封建社會，建立一個以契約為權利特征的平等自由的現代市民社會，即“從身份到契約的運動”。代表人物包括資產階級啟蒙思想家孟德斯鴻、洛克、盧梭等人，他們將平等歸為天賦人權。但是由于人性及其他種種原因，這些權利得不到保障，人們便訂立契約，建立國家和法律，把自己的全部或一部分權利轉讓給國家，國家通過法律來規定和保障人們的各種權利。這樣，一部分自然權利就變成法定的公民權利，而且還產生一些新的公民權利。他們一致認為，不論是法定的公民權，還是其他公民權、生存權、自由權、財產權、平等權，都是天賦的重要人權，是人類最基本的權利，神圣不可侵犯，“每個人都生而自由平等”。網而自由社會的前提是個人主義，把個人的意志和自決置于優先保護的地位。；強調自治并對此作出最大的尊重，使每一個人的內在價值和潛力都能得到自由而充分的發揮，而要確保這一點，自由的主體在形式上必須是平等的和抽象的，是拋棄一切具體特質的以抽象人格存在的個人。因此，“為了保障自由以能讓個人個性和能力充分發揮出來，這種必要到平等，說到底還是只能保障社會構造上的機會均等就可以了，不能在實質上介入其中。如果在實質上也加以控制，就會破壞自由競爭的社會本質，阻礙個人幸福與社會福利的發展。只有形式上的平等，對于自由的保障來說，才是真正必要的平等的應有姿態。”資產階級啟蒙學者為后人探索出一條使人權得以實現和保障的途徑，即將自然權利變成法定權利。伴隨著資產階級革命的勝利，在傳統法律體系中產生了現代生活中保障人權必不可少的憲法，天賦人權被寫入其中，平等由此歸結為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二)實質公平：顧及現實差異

隨著社會的發展，平等與自由的悖論出現了。“追求平等的歷程幾乎沒有終點，因為在某方面實現的平等，會在其他方面產生明顯的不平等。”形式的公平只是機會的公平，并不問站在起跑線上的人是否真正具有對等的實力，也全然不顧現實生活中個人所擁有的經濟和社會地位的差別，平等完全是為自由服務的。這種不受約束的自由會造成諸如貧困、失業、壟斷、兩極分化等嚴重的社會問題。拉德布魯赫指出，“給實力不平等的兩個人以平等的機會本身就是不平等，形式的平等發展下去，只會造成結果的嚴重不平等，自由只能使有產者獲得實際利益。形式的平等越受保障，矛盾就越為深刻。”隨著問題的嚴重化，時代呼喚實質的公平以在某種程度上對形式平等的原則加以修正，這就從形式公平導出了實質公平。實質公平是指為了糾正由于保障形式上的公平所導致的實際不公平，對作為每個人的生存和發展所必須的機會與條件進行實質意義上的傾斜保障。每個人獲取利益的機會在實際上是不可能完全同等的，它受到個人能力、家庭條件、區域環境等因素的影響，人們在追求公平的過程中起點的不平等是客觀存在的’而法律的重要價值之一就是要以自身特有的規則、機理和技術手段將起點設置得盡量平等，使符合相同條件的主體獲得平等機會。

學前教育中的法學公平包括機會公平和規則公平。機會公平指的是學前兒童在享有基本權利的前提下，能夠在實際生活中普遍參與教育活動并享受同等質量的教育。機會公平是權利公平在現實中的進一步體現和落實。規則公平實際上是過程或程序的公平，它意味著在權利公平和機會公平的前提下，學前兒童參與教育各項活動的過程應該公平。1948年的《世界人權宣言》第26條規定：“人人都有受教育的權利。”1966年聯合國制定的《經濟、社會和文化權利國際公約》指出：“本公約締約各國承認，人人有受教育的權利。”1989年聯合國第44屆大會通過《兒童權利公約》，規定了兒童出生后具有姓名權、國籍權、生存權、受教育權、不受剝削和虐待等各種權利，不受種族、膚色、性別、語言、宗教信仰、政治主張等影響。在《兒童權利公約》所規定的兒童權利中，受教育權是兒童最重要也是最基本的權利之一a學前教育是整個教育體系中的一部分，是每個公民都應接受的最基本、最起碼的教育，即每個兒童都應擁有同等的接受學前教育的機會和權利。不過這種形式上的公平還不能保證兒童受教育的質量問題，法學實質公平理論還要求在實際的學前教育活動過程中注重兒童的差異，同時對處境不利的兒童給予傾斜和補償。

三、學前教育公平的經濟學基礎

(一)起點公平：參與經濟活動的權利和機會公平

所謂起點公平，指的是市場經濟的自由競爭應該在同一起跑線上，即競賽的規則必須公平。古典經濟學派的亞當·斯密最早對經濟公平問題進行了論述，他主張一種權利或機會公平的起點公平觀。在其《國民財富的性質和原因的研究》一書中，他提出以機會均等作為經濟公平的核心判斷標準。其“看不見的手”的著名論斷認為，市場是一只看不見的手，只要由市場價格體系界定的交換規則公平，所有者通過資本和土地交換獲得利息與地租、勞動者通過勞動交換獲得工資就是公平的。這是用來支持他的機會均等經濟公平觀的最重要的理論依據。他主張參與市場競爭的每個經濟主體必須有平等的權利，反對人為地制造機會不均等的障礙。給人們參與市場競爭的平等權利由此是一項基本的人權；機會均等是實現社會資源最佳配置的必要前提。經濟公平即是要保障每個人有平等的機會參與市場交換。這種經濟公平觀所關注的是“同一起跑線”，即機會或者起點公平。但并不關心收入分配的結果是否平等。

(二)結果公平：經濟分配、收入的公平。

結果公平是就分配而言的。是指社會財富占有非兩極化。結果公平并不是絕對的平均主義，而是指人們對社會財富占有的差異性應保持一個適當的“度”，即應獲得人們普遍的接受。市場本身的缺陷無法消除影響公平的因素，完全自由的市場經濟容易導致貧富差距擴大，結果越來越不公平。由此，在市場經濟發展過程中。政府必須實施公平有效的社會資源再分配措施，以防止由于社會利益調整和市場經濟發展所可能導致的嚴重貧富懸殊，確立一個結果公平的社會。

著名新古典經濟學家庇古在《福利經濟學》一書中提出，社會福利是所有個人福利的總和，個人的福利則是他所感到的滿足的總和。按照邊際效用遞減規律，一個人的收入愈多，其貨幣收入的邊際效用愈小。因此，將貨幣收入從富人那里轉移一些給窮人，可以使社會福利的總量增加。庇古確立的社會經濟福利標準是：1．國民收入總量愈大，福利愈大；2．收入分配愈平均，福利愈大。顯然，庇古的經濟公平觀不僅注重起點和機會均等，還更加關注分配結果是否公平。這是對古典經濟學的經濟公平觀的重大修正。持類似觀點的還有著名英國經濟學家約翰·梅納德·凱恩斯。他認識到資本主義經濟危機時期的低效率，而且把低效率的一個重要原因歸結為收入分配不均，即分配結果上的不公平。依據消費傾向邊際效用遞減規律，低收入者增加的收入用于消費的部分較大，高收入者增加的收入用于消費的部分較小，收入分配不均不利于擴大消費需求，影響消費品的生產和效率的提高。要提高效率，一個重要的途徑就是通過政府的再分配，如運用稅收和轉讓支付政策等方式實現收入的均等化。

從經濟學的公平來看，學前教育公平問題就是學前教育資源的分配和享用問題。學前教育資源包括制度資源和實物資源。同其他資源一樣，學前教育資源也是有限的，而且要受到國家政策和社會意識形態以及經濟水平、教育人口變化等主要因素的影響，使學前教育資源的分布具有不平衡性：即教育資源的地區分布、學校分布、時間分布不平衡。研究表明，教育資源分配方式大體上經歷了以權力(父親的社會地位和政治權力)、學生的能力、金錢為標準的三個歷史階段。當前，在市場經濟的影響下，少數地區的一些托幼機構為了提高經濟效益，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求生存與發展，使學前教育資源的分配以“權力”和“金錢”為標準；即以幼兒家長的社會地位、職業和經濟狀況為標準。同樣的教育卻要用不同的代價來換取，這對幼兒來說是不公平的。按家長的經濟狀況選擇收費標準不同、檔次各異的幼兒園，也使幼兒過早地感受到了社會的不公平和人與人之間的不平等。

學前教育的倫理學公平即受教育權利公平。是學前教育公平的邏輯起點和實踐起點。學前教育的法學公平強調機會公平和規則公平。學前教育的經濟學公平要求實現所有兒童公平地占有和使用有限的教育資源，是經濟學的結果公平在教育領域的具體表現。倫理公平和法律公平的實質還只是一種形式上的公平，只有在權利、機會、規則公平的基礎上，利用經濟與政策手段，通過對社會貧富狀況的調劑實現了結果公平，才意味著公平的真正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