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世界倒掉了。粗看之下,又是一個從膨脹到脹破的氣球式過程。然而,家世界的背后,有不一樣的風光。
看杜廈的成長史,第一感覺就是《年輪》或者《血色浪漫》的翻版和原型,透過他的目光,我們看到的是一個時代,一個至今令我們沉甸甸的時代。
性格決定命運。杜廈今天的選擇,是在他昨天已經構成的基因。
瘋狂時代異類人
杜廈的前三十年,主要內容就是受苦。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我受盡了這個年齡所能受的苦。”
杜廈有著普通創業者極少有的家世,換句話說,也是名門之后。但在他的人生中,這種家世代給他的不是白家大宅門的榮耀,而是苦難和歧視。
他的父親曾留學日本,歸國后出任國民黨財政部高官,還在中統任過職;他的母親則是天津一名大企業家的千金小姐。在北平解放之前,有地下黨寫信挽留其父為新中國服務,杜父跟隨傅作義起義留在了大陸。
然而,因為這種特殊的家世,杜廈一家人后來屢遭罹難。杜父后進牢獄,直至以戴罪之身離開人世。因為杜廈的一個舅舅跟隨國民黨軍隊跑到了臺灣,他的另一個舅舅在鎮壓反革命時被定死刑。時至1982年,國務院平反辦公室才到南開大學找到杜廈,為其父平反。
至于杜廈,出生于1948年,背負著長輩罪名遺產而成長。這種苦難的經歷讓他學會了倔犟和頑強,或許還有玩世不恭和桀驁不馴。這種性格也許就是他日后創造一個個記錄,不按常理出牌的根源。
杜廈曾就學于北京四十七中,出身不好的學生只有一小撮,而杜廈就是其中之一。“文革”開始后,這個學校的老師和學生一共被打死了29人,杜廈屢遭毆打而未被打死,且以抗爭出名。1967年18歲的杜廈離開學校去西藏串聯,守衛大昭寺一個月。回到北京剛進學校,90多個人圍上來毆打杜廈一個人。杜廈昏死過去,長達36個小時。事后他脫下來的衣服泡在一個澡盆里,一盆水都被染得鮮紅。
1967年夏天,北京市要送一批知識青年去北大荒。杜廈也想去,可是以他的身份還沒有接受“廣闊天地大有作為”的改造資格,于是,杜廈化了裝奔向北京火車站,試圖渾水摸魚過關。消息泄漏,曾有一群紅衛兵涌向火車站去攔阻,但沒有能夠阻擋杜廈爬上開往北大荒的火車,成為內蒙古建設兵團的一名知青。
在當年曾被以理想主義色彩去描繪的北大荒,對當時的“黑五類”并不仁慈,杜廈成為一匹孤獨的狼。那時候的杜廈,為了維護自己的生存,只能勇于奮爭,“誰敢把我不當人一樣地看待,我就消滅誰。”因私藏三支手槍,杜廈曾經鋃鐺入獄。
幸運于時代轉折點
命運的轉機在1977年到來,國家恢復了高考,由此改變了一批人的人生。但是,杜廈仍然沒有資格參加考試。習慣于抗爭的杜廈不顧一切想改變命運,直接給鄧小平寫了一封信以捍衛自己考試的權利。黑龍江省初試后15天,居然真的從鄧辦來了一封回信,杜廈才得以參加了高考。盡管考試成績不錯,由于政審蓋著“三類”,杜廈只能被黑龍江佳木斯師專錄取。
杜廈的父母都是學經濟學的,這讓杜廈形成了自己的一個理想:“成為中國的經濟學家”。這個理想促使他不會滿足于現狀。1979年,沒有大學本科學歷的杜廈出人意料地報考南京大學研究生,成為南京大學改革開放以后所有研究生考試成績中的第一名。當時,南京大學是中國最好的大學之一,只收本科學歷的考生。幸運的是,杜廈報考的導師吳可杰老師十分欣賞杜廈,仗著自己是南京大學五個學術委員之一的身份,逼著江蘇省教委給杜廈發了錄取通知書。此時,學校已經開學15天了。杜廈進入南京大學,創造了一個記錄:中國第一個數量經濟學研究生。
從南京大學研究生畢業后,杜廈來到南開大學經濟研究所任副教授,是南開大學歷史上最年輕的副教授。南開大學經濟研究所是中國高校首個經濟研究所,在當時中國無異于經濟學的“柏拉圖學園”,杜廈很快憑借勤勞和智慧聲名鵲起,躋身“經濟學者”之列。
1982年2月23日,在西安召開了全國數量經濟學年會,這是我國經濟學界突破傳統經濟學束縛,取得重要發展的一個標志。杜廈參加了這次會議,碰到了當時還是一名西北大學本科生的張維迎,并成為一生好友。
1984年,杜廈參加了在中國改革開放初期很著名的“莫干山會議”。會上,南開大學經濟研究所的年輕研究員們大放異彩:包括杜廈在內的四名年輕經濟學者向中央提出了“價格改革”的重要建議,并在會議上提議成立全國中青年經濟學會,創刊《中青年經濟論壇》雜志。南開大學經濟研究所“四條漢子”由此得名。“四條漢子”中的另外三人是:國家發改委宏觀研究院研究員常修澤、深圳綜合開發研究院秘書長李羅力、湘財證券首席經濟學家金巖石(哈佛大學博士)。
在經濟學家的光環下,杜廈贏得了更多的發展機遇。上世紀80年代中期,李瑞環親自批準杜廈到天津市外經貿委任研究室副主任,《天津日報》頭版報道了他的履新。于是,杜廈一邊在學校做學者,一邊在政府做官員,成為那時全天津唯一拿兩份工資的兩棲人才。1987年,榮毅仁親自點將,讓杜廈到中信組建一個中信研究所,研究中國的對外開放。于是杜廈成為中信國際研究所高級研究員、深圳和香港研究所所長。
秀才經商三年不成
在這一段時期里,雖然還在體制內做研究,腳跨政界學界的杜廈已經初步展露出商業天才和敏銳的形勢洞察力。當然,這也許是出自遺傳,但更多的來源于多年苦難磨礪出的生存本能。
到南開大學第一年,南開大學沒錢蓋誼園,當時還是講師的杜廈幫南開大學弄到了錢。
1985年《中青年經濟論壇》創刊,雖然掛靠在《經濟日報》下面,但是經費卻很成問題。杜廈一出馬兩個星期就搞定了50萬元,那時候50萬元可是一筆大錢。他還帶回來一個《經濟日報》的記者證,幫助他們蹭了很多買不到票的會議。
因此,杜廈的同事們都認為他天生是一個做生意的材料。1988年,見識過香港和美國繁華的杜廈耐不住寂寞下了海,注冊了深圳伯革思發展有限公司,自己任總經理。此時他已年屆40歲,又創造了一個記錄:中國智商最高的個體戶。
對于杜廈下海的原因,他并沒有給外界一個標準答案。比較高大全的答案是:“我認為我們這些學者實際上對中國真正的經濟現實一無所知,只是被一個歷史的車輪推到了改革開放的前臺,還必須要給中國體制改革開藥方。我們是隔山賣牛。所以我認定我需要下海,需要經商。”另一個比較通俗和人性化的答案是:“自己每月120多元工資,香港大學教授4萬港元年薪,我沒有錢請國外的同行喝一杯咖啡。”
想賺快錢的杜廈和很多初期創業者一樣,為了實現原始積累什么都干。他的公司業務很復雜,他的第一個突破性業務是做演藝公司,成為中國最早的演藝公司之一。
1988年李寧從漢城奧運會的吊環上摔了下來,想舉辦個人運動生涯告別晚會卻無人捧場。有朋友向他推薦杜廈。在崇文門的便宜坊烤鴨店,李寧和杜廈第一次見面,后者被李寧的淚水打動了。杜廈在沒有一分錢的情況下,不僅讓晚會取得了成功,還賺了40萬元利潤。后來,杜廈與李寧成為好朋友,李寧在開公司成功之后還把皮具廠交給杜廈做,讓他有了一個穩定的利潤來源。
接下來,杜廈又操作了跳水女皇高敏的告別演出以及1990年俄羅斯大馬戲團到中國的巡回展演。
杜廈的下一個目標是在香港股市炒股、炒外匯。開始,杜廈一度獲利豐厚,但高揚的信心讓他遭遇人生的一個重大挫折。1989年,杜廈看好日元升值,趁跌勢重倉日元,欲搏擊市場。為此,杜廈投入了所有1300萬港元資本,只剩下3000元錢。結果,1990年日本首相走馬燈似地換,日元跌跌不休,錢全都賠進去了。萬念俱灰的杜廈站到香港一大廈的樓頂準備自殺,被夫人及時勸阻而重整旗鼓,選擇了賺錢還債。后來,杜廈稱此為“我一生經歷的最大一個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