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劭忘忞1850~1933),字鳳蓀,又字鳳笙,晚年號蓼園。山東省膠州人,我國近代著名文學家、歷史學家。
柯劭忞生于書香門第,其祖父柯培元是清嘉慶、道光年間有名詩人,通曉天文、地理、兵書、陣法,有多種著述。其父柯衡在經、史、詩文方面頗有造詣,著有《漢書七表校補》、《舊雨草堂詩集》等。其母李長霞更是博學多才,被譽為“詩古文詞,冠絕一世”(《濰縣志稿》卷三十二《僑寓》。后面的引文出于該書者不再另注),有《錡齋詩集》、《文選詳注》及《錡齋日記》傳世。在這種良好的家庭環境熏陶下,柯劭忞自幼就顯露出一定的文才,七歲時寫下了頗有意境的詩句“燕子不來春已晚,空庭落盡紫丁香”。當然,柯劭忞父母對子女的教育培養也很重視,咸豐十一年(1861),為避捻軍之亂,柯劭志一家從原籍遷濰縣,在流離變亂中其父母仍“聽夕教子女以經史文章之學,無少間”,平日的教育可想而知。而柯劭怒本身的勤奮好學也令人稱頌。徐一士在《談柯劭忞》(《一士類稿》,遼寧教育出版社,1997)一文中說他“沈酣典籍,近于入魔”。有年冬天,“柯氏坐近爐火,衣袖誤被燃著,而柯方執卷諷誦,神與古會,毫無知覺”。其聚精會神的學習情態可見一斑。
像當時絕大多數知識分子一樣,柯劭忞也走上了一條科舉求仕的道路,而且仕途順利。同治四年(1865),柯劭忞入縣學為生員,后以高才生的身份應召人濟南尚志書院讀書。同治九年(1870),柯劭忞在鄉試中中舉人,受到名儒朱肯甫的賞識。不久,朱肯甫視學四川,柯劭忞隨行襄助科舉事務。他利用這一有利條件,廣交各省學吏,并往來于晉、粵、遼東等地,應聘擔任書院主講,閱歷和學識都有較大增進。
光緒十二年(1886),柯劭忞會試中進士,入翰林院為庶吉士,散館后授編修,開始從事學術研究和著述。曾與鄭東父共同研究《春秋谷梁傳》,又為其岳父吳汝綸訂正了《尚書故》四冊,并著手廣泛搜集元史資料。
光緒二十七年(1901),柯劭忞任湖南學政,后歷任國子監司業、翰林院撰文、侍講、學部參議、學部左丞、典禮院學士、資政院議員、日講起居注、政務處行走、懋勤殿行走等職。光緒三十二年(1906),柯劭忞又受清政府派遣赴日本考察教育,回國后先后任貴州提學使、京師大學堂經科監署總督監、貴胄學堂總教習等職。宣統三年(1911),又奉命任山東宣慰使兼督辦山東團練大臣。民國成立后,柯劭忞開始隱居不仕,后曾任約法會議議員。1914年,北洋政府設立清史館,趙爾巽任館長,柯劭忞應聘任總纂。趙爾巽去世后,柯任代館長。1925年,任東方文化事業總務委員會委員長,主持續修四庫全書提要,并親自編撰經部易經類提要一百五十二種。另外,柯劭忞還曾任故宮博物院理事等職。
柯劭忞一生仕途順利,任職頗多,大都屬于文化教育方面,對我國文化事業的建設與發展做出了自己的貢獻。
柯劭忞最突出的成就,就是獨立編著了輝煌巨著《新元史》。
明朝建立不久,照例編修前朝歷史《元史》,但該書倉促成書,沒有詳加考核訂正,也未曾利用《元朝秘史》、《皇元圣武親征錄》等重要史料,對蒙古族的起源發展及中西交通等重要史實多未敘述,譯名、史實也存在不少錯誤,更有甚者,將一人誤為兩人分別立傳,且詳略不當,編次混亂蕪雜,是二十四史中最差的一部。因此,自《元史》成書以來就不斷有人提出批評,很多人曾予以訂正或補遺,也有人想重修。連當時參與編修《元史》的朱右也曾著《元史補遺》十二卷予以糾補,可惜此書已佚。永樂年間,學者胡粹中又著《元史續編》一書。明代學者雖對《元史》不甚滿意,但因該書系“昭代所修,未敢議及”,因此僅作正誤、補遺、續編等工作。清初,浙江仁和的邵遠平曾參閱元朝典籍,撰《元史類編》四十二卷,但只成紀、傳而無表、志,未刊行。乾隆年間史學家錢大昕計劃重修《元史稿》一百卷,僅完成《藝文志》和《氏族表》。鴉片戰爭前后,湖南邵陽人魏源接觸到一些西方史籍,撰《元史新編》九十五卷。他利用了《元朝秘史》、《經世大典》等新書,對中國本土的史實訂補極詳,但沒有吸收當時外國人所輯的關于三大汗國(察合臺汗國、伊利汗國、欽察汗國)的有價值史料。魏源同鄉曾濂又以《元史類編》、《元史新編》為底本寫成《元書》一百零二卷,不過史料價值不大。19世紀八九十年代,清外交官洪鈞利用出使德、俄等國的機會,搜集了西方一些有關于蒙古的史料,寫成《元史譯文證補》三十卷。屠寄也大量吸收外國資料,撰《蒙兀兒史記》一百六十卷,對洪鈞書缺者,多能補充,對西北、西南諸汗國的沿革和地理都有詳盡的考訂,對蒙古各部的記載也較洪書為詳,元朝大事,也多有他書未載者,但該書錯誤仍然不少。除以上著述外,當時還有汪輝祖《元史本證》、沈曾植《元秘史補注》、李文田《元朝秘史注》、高寶銓《元朝秘史李注補正》等。這一系列修改或補充元史的著作不同程度地克服了《元史》中存在的一些問題,推動了元史的研究,但它們仍然存在著記事簡略、有目無篇、遺漏訛誤等諸多缺失,不很令人滿意。重修一部史實詳盡、完整系統的元史仍是當時中國史學界的一大重任。柯劭忞克服公務繁忙等重重困難,在前人及當時學者研究成果的基礎上,毅然擔負起重修《元史》的浩大工程。
自進入翰林院后,柯劭忞便長期在清政府的學術文化機構任職,這為他撰寫《新元史》提供了非常方便的條件。任職期間,他鍥而不舍地搜集研究有關元史的新舊資料,為編著《新元史》作了充分準備。民國成立后,他“閉門謝客,一意著書”,廣泛吸取中外各種元史資料,利用明清兩代的元史研究成果,綜和《元史》、《元朝秘史》、《經世大典》殘本、《元典章》等文獻,參考與元史有關的金石、筆記、文集等材料,博采眾家之長,經三十多年努力,終于在1920年完成了《新元史》的初稿,由北洋政府教育部進呈總統徐世昌。1921年,徐世昌以大總統的名義頒布命令:“應準仿照《新唐書》、《新五代史》前例,一并列入正史。”此后,《新元史》經過修訂,在徐世昌資助下刊印發行,與先前的“二十四史”合稱“二十五史”,成為正史之一。
《新元史》規模宏大,共二百五十七卷,附目錄一卷,包括本紀二十六卷,表七卷,志七十卷,列傳一百五十四卷,一百五十余萬字。該書沿用了《元史》一書的體例,在細目和內容上多有增修,糾正了《元史》中的不少錯誤。如本紀中增加了《序紀》,比較詳細地敘述了蒙古立國以前的歷史,此外還增加了《昭宗紀》等;表中,將《宗室世系表》、《諸王表》合為《宗室世表》,并增加了《行省宰相年表》;又把《禮樂志》一分為二,刪除了《祭祀志》;列傳部分,將《儒學傳》分成《儒林傳》和《文苑傳》,刪《奸臣傳》、《叛臣傳》、《逆臣傳》,增《韓林兒傳》、《夷蠻傳》等,有些類傳增加了人物,又別立《夏貴傳》;諸志內容較詳細,糾正了《元史》志中不少錯誤。
《新元史》刊行后,受到中外史學界的一致關注。李思純在《元史學》(上海:中華書局1932年版,第75頁)中說:“蓋明清兩代凡六百余年之一切學者士大夫所耗竭心力而未完成者,柯氏以半生之力,集其大成,可謂偉矣。”著名歷史學家顧頡剛認為它“體大思精,熔鑄新舊史料”(《當代中國史學》,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110頁)。1924年,日本東京帝國大學也因《新元史》取得的成就,贈給柯劭忞文學博士稱號。論文審查報告指出:“作者柯君,承襲諸家之后,參考諸家之著述,修改《元史》,表面似易成功,實際則等于群雄割據迭興之后,而成統一之功,其為難處正自不少也。”學者們對柯劭忞所作努力給予了充分肯定。
在肯定《新元史》成就的同時,也不能否認其缺陷。柯劭忞生于我國最后一個封建王朝的末世,深受傳統史學影響,史學觀念陳舊,未能超越時代和思想的局限。在體例上,《新元史》也一襲舊史,沒有創新。另外,《新元史》應補未補之處尚多,對外交資料的利用也不充分,引文未注出處,這些不足,柯劭忞有《新元史考證》五十八卷作了彌補。《新元史》刊行時,限于篇幅,將原文中的考異和引據出處悉行刪除,這不能不說是個遺憾。但從總體來看,《新元史》盡管優劣互見,其成就還是主要的,不容抹煞。
在《新元史》的寫作過程中,柯劭忞為增添一些新史料,除使用了洪鈞的《元史譯文證補》外,又選了德人艾德曼所譯波斯人拉施特的《史集》、阿美尼亞人多桑的《蒙古史》等著述,后據此編成《譯史補》六卷出版。
另外,柯劭忞為《清史稿》的最后成書也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他不僅負責本紀部分的總閱稿,而且整理了《儒林傳》、《文苑傳》和《疇人傳》,獨自撰寫了《天文志》,并指導天文臺人員撰寫《時憲志》,還撰寫了部分人物傳記。當時因政局混亂,經費不足,修史工作時斷時續,參加編寫的人員變動很大,而柯劭忞先生一直參與其中,并在趙爾巽去世后任代館長。1927年,《清史稿》編纂完成,次年刊印出版。因系初稿,又未獲當時政府承認列入正史,于是只仿王鴻緒《明史稿》例,稱為《清史稿》。趙爾巽在序言中說:“蓋此稿并非視為成書也。”《清史稿》共五百二十九卷,附目錄一卷,仍沿用紀傳體體例。因主持撰修《清史稿》的人員多為清朝遺老,故該書觀點陳腐反動。另外,《清史稿》錯誤缺漏之處很多,剪裁組織也不完善。盡管如此,《清史稿》比較詳備系統地匯集了清朝的史實,補足了中國封建社會最后一個朝代的歷史,仍屬研究清史的基本資料,具有一定參考價值。《清史稿》在編輯思想和表現形式上都是歷代正史的延續,史學界頗有仿照《新元史》之例的主張,把它并人“二十五史”,從而合為“二十六史”,這樣,中國封建時代的歷史就比較完整地保存了下來。柯劭忞先生獨立完成了“第二十五史”《新元史》,又對有“第二十六史”之稱的《清史稿》的最后完成做出了重要貢獻,其史學成就有目共睹。
柯劭忞先生一生勤奮,學識淵博,“凡經、史、詞章、小學、天文、歷算、金石,無不精通”(王森然語),已出版《譯史補》、《新元史》、《新元史考證》、《春秋谷梁傳注》、《蓼園詩抄》、《續詩抄》多種著作,未出版的還有《說經札記》、《爾雅注》、《后漢書注》、《文獻通考校注》、《文選補注》、《蓼園文集》等。另外,柯劭忞還在膠州、掖縣、平度等地留下了大量碑記、游記、詩文等,散見于這些地方的志書或其他史籍。由此可見,柯劭忞不愧為一位名副其實的多才多藝的文化學者和有成就的史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