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舊時光

時光的湮染，風雨的吞噬，一個時代的變遷，讓太多的老火車站消失得無影無蹤，那些依然存在的建筑物，那些鐫刻歷史痕跡的驛站，也多早已不再“迎來送往”，它們滄桑深刻的容顏帶著我們來到歲月的另一端——那位為了給兒子買橘子，吃力地攀越站臺的父親，讓朱自清在浦口火車站淚流滿面；郁達夫在上海北站送別妻子時抱頭痛哭、毛澤東在北平站迎接宋慶齡參加開國大典時的歡欣喜悅；為迎接孫中山先生靈柩而建浦口火車站“停靈臺”、皇姑屯站發(fā)生的對張作霖的陰謀爆炸，一幕幕又真實再現(xiàn)……在如此長久的歲月里，落滿青苔的磚瓦、被荒草淹沒的枕木，還有那些銹跡斑斑的鐵軌，不再是沉默的物體，它們見證了蒼生的悲歡離合、它們靈性、醇香，記錄了跌宕一個世紀的風云變幻。

鐘山龍蟠，石城虎踞的六朝古都南京，有著豐厚的歷史文化遺存，然而，隨著城市建設步伐的不斷推進，許多過時的建筑，便面臨著何去何從的抉擇。浦口火車站，佇立于長江北岸，隔江遙望著繁華的南京鬧市——近一個世紀的漫長時光。

1911年，津浦鐵路建成通車，浦口火車站成為連接河北、山東、安徽、江蘇等11省的交通樞紐。具有英格蘭式建筑風格的米黃色大樓，伸出直通月臺的單柱傘形長廊和連接輪渡碼頭的拱形雨廊，呵護、迎送著南來北往的匆匆旅人。汽笛中，走蚌埠、徐州、濟南、德州、天津的客流，與經淮南、隴海、膠濟、德石鐵路中轉的客流在這里匯集，日夜不息。

鐵路為小小的浦口鎮(zhèn)帶來了旺盛的人氣，這里成為南來北往的要塞。周邊的煤港、輪渡、駁運、汽車、郵局、醫(yī)院、學校、旅店等，一應俱全；南北的干果、鮮貨、瓷器、玉器、藥材、茶葉，五光斑駁，喧囂著向浦口火車站圍攏。時至民國，定都南京，浦口火車站更成為北方人“進京”的必經之地，遠遠望見那幢紅色屋頂?shù)娜龑訕欠浚椭揽斓侥暇┏橇恕Ｄ菚r，從北方到上海，必須從這里轉車，坐輪渡到對岸，再搭上滬寧線的列車；而南方北上的人，也必須過了江，來到這個車站，再坐車深入北方腹地。

這是浦口火車站盛極一時的高潮。

1968年10月，南京長江大橋通車，津浦與滬寧鐵路連成一線，列車直過大橋，溝通浦口與下關的火車輪渡停運，浦口火車站的客運中止。浦口火車站，失了客運，便不可避免地進入低谷。

1985年4月1日，為減輕大橋的負擔，浦口車站中斷了16年之久的客運再次恢復。開通了到齊齊哈爾、成都、蘭州、徐州、新沂和連云港的列車。柳暗花明中，浦口火車站更名為“南京北站”。有了客運，火車站復活了!燈火輝煌地迎來了第二個繁忙的熱潮，只是，這個熱潮很短暫。

2004年10月，浦口火車站再次停辦客運，各項客運設施全部封存。售票窗口關閉，候車大廳關閉，進出站口關閉，客車車廂關閉，月臺上的燈和回家的路也關閉了。浦口火車站與杏花春雨的江南岸隔絕，一場大戲唱畢，月臺只是一個人去樓空的舞臺。留下的只是“全國唯一完整保存的民國特色火車站”的華榮。

可以淡忘，卻不可抹去

早晨七點，浦口火車站唯一一趟客運列車即將開行。稀稀拉拉的人群檢票進站，踏上了前往安徽蚌埠的旅程，沒有喧嘩，也少有那種行旅匆匆的氛圍。七點十九分，列車緩緩起動，漸漸消失在北去的方向：短暫的熱鬧之后，工作人員照例還得填寫交接班紀錄。不過，墻上陳舊的安全警示牌，早已無人填寫日期，只有這個日歷顯示，這是2004年6月的一天，一切都顯得那么寂寞。

老工人裴學金告訴我們，從他太爺爺起，一家祖孫四代都是浦口火車站的員工，可以說，他的家族史見證了浦口火車從鼎盛到衰落的過程。

據(jù)了解，浦口火車站始建于1908年，是津浦鐵路南端的終點。在帝國主義列強侵略中國的年代，鐵路建設也成了他們勢力劃分的標志：1914年，車站大樓及附屬建筑售票房、電報房等全部竣工，在眾多中國商鋪和民居群中這組英格蘭風格的建筑顯得與眾不同。

毫無疑問，今天，浦口站的運輸功能已經嚴重弱化；可就像許許多多歷史陳跡一樣，在它們衰落、蕭條景象的背后，有很多故事與人們的生命記憶緊緊相連。如今，在大規(guī)模的老城改造過程中，我們已形成共識，歷史文化的脈絡不能割斷，具有深厚文化積淀的歷史陳跡如能好好保護、合理開發(fā)，就會成為城市規(guī)劃中心的不可復制、無法模仿的亮點。

2002年，浦口新區(qū)成立伊始，一項改造方案就在新區(qū)領導班子中開始醞釀，如何改造日漸蕭條的浦口火車站及周邊地區(qū)，被浦口區(qū)領導班子當作是否能打造一張出色的城市名片來高度重視。為了吸引人氣，規(guī)劃專家考慮在對火車站大樓及附屬售票房、電報房重點保護的前提下，對火車站外圍進行商業(yè)化改造。目前，首期站前廣場改造工程已經完工，建于1925年的孫中山先生“停靈臺”已基本恢復原貌。從這里，人們可以看到浦口區(qū)老城改造“讓現(xiàn)代生活與歷史相融”的一番努力。

不過，據(jù)記者了解，僅占前廣場改造一項，浦口區(qū)就花費了數(shù)千萬元，而規(guī)劃方案中其他保護和改造項目的預算，到目前為止還沒有進行。有人認為，資金問題或許會成為浦口站及周邊地區(qū)保護和改造的瓶頸。

而富有歷史厚重感的浦口火車站也吸引了藝術家們的目光，他們表示，浦口火車站的保護和改造，最好能擺脫通常的做法，避免將其變?yōu)閱渭兊木包c，因為單靠一般意義上的旅游開發(fā)或商業(yè)休閑網點，很難讓浦口火車站真正走進大眾的視線，形成影響，帶來效益。而他們的嶄新思路是，將火車站站臺簡單改造成巨大的當代藝術展廳，火車站大樓及售票房、電報房則改造成畫廊，周邊民居可以引進藝術設計、藝術品拍賣、畫家工作室、書店、文物商店等多種文化商業(yè)和產業(yè)，讓浦口成為南京、成為全國乃至更廣范圍內的藝術家們的創(chuàng)作、生活、交流的聚集地，成為一個當代藝術中心。

他們的奇思異想并不是空穴宋風。北京著名的798藝術區(qū)，上海的蘇州河藝術倉庫區(qū)，都是在廢棄的廠房或倉庫舊址上形成的。政府花很少的投入做好環(huán)境，吸引了大批藝術家將工作室安置在那里，相關的藝術機構紛紛誕生，他們不斷組織大型的藝術活動，形成了具有世界影響的文化藝術傳播中心，這在很大程度上帶動了兩地的文化產業(yè)。

南京大學建筑設計院副院長、著名建筑設計師張雷，曾經長期考察世界各地的建筑。他說，早期的火車站記錄了工業(yè)化起步階段的特定歷史，當它們漸漸喪失實用功能的時候，幾乎不約而同地在世界范圍內受到了當代藝術家們的青睞。

張雷介紹說，法國的奧塞博物館、德國的漢堡火車站博物館都是利用閑置多年的火車站建成的；它們像浦口火車站一樣，在站臺之間擁有巨大的空間結構，在此之上架設玻璃屋頂，自然光源造就了藝術品得天獨厚的展示空間。

張雷認為，老城改造工作中，現(xiàn)在人們越來越重視歷史的保護，這是好事。但有的保護思路不夠開闊，思想顯得僵化；有的保護耗資巨大，給政府帶來很大壓力，有的也就不得不成了半拉子工程，有的則搞成了“四不像”。張雷認為，藝術家們關于將浦口火車站改造成藝術中心的設想，完全可以作為浦口發(fā)展的一種思路，一個方案。因為，藝術家們的思路，融進了更多的文化元素和藝術元素，卻又可以避免耗費巨資。如果合理采納，將會給浦口、給南京注入新的活力，從而提升南京的城市形象。

經驗告訴我們，打造城市新形象，永遠不可能割裂城市的舊血脈。遲緩的歷史如何在仍在不斷前進的城市里煥發(fā)出新的生機，需要我們有開拓的創(chuàng)意和大膽的設想。一個火車站的博物館構想是一種令人期待的嘗試，更希望這種嘗試能成為構架城市新形象的好的開端。

2007年10月，南京規(guī)劃部門開始啟動《浦口火車站地區(qū)保護與更新規(guī)劃》。未來的浦口是會是什么樣?能否再現(xiàn)當年的“盛極一時”?我們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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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口火車站主要包括五個部分：火車站主體大樓、售票處、車務段大樓、月臺和雨廊，以及后建的停靈臺。

主體大樓：據(jù)鐵路史料記載，坐北朝南，上下三層有大小62個房間；屋頂有脊，全部用瓦楞鐵覆蓋；大樓內部都是木質結構，底層西首外接拱型長廊，直達浦口輪渡碼頭。整體建筑風格屬于典型的英國派，尖尖的屋脊，窗高而窄，鐵皮鑄造的紅屋頂。售票處：位于主體大樓的東南，一樣的黃色樓體紅色屋頂。曾經做過電報房。1984年恢復通車后將其又改為售票處。車務段大樓：位于西側，紅頂黛墻，極為精致。最早是火車站的車務段大樓，后曾改為貴賓室。目前是派出所的辦公地點。月臺和雨廊：雨廊分為兩段，一段是月臺上的單柱傘形雨廊，在中國鐵路建筑史上極為少見：另一段是候車大廳西首通向碼頭的拱形雨廊，以前一直橫穿過馬路直通碼頭，旅客從火車上下來，一路無需打傘。停靈臺：停靈臺位處火車站廣場花園正中央。1929年，孫中山先生的靈柩通過津浦鐵路從北京運抵南京，正是在這里稍作停靠后，通過浦口碼頭運過江，最后安葬于中山陵的。文革期間，石球下方的漢白玉基座被砸毀。老人們回憶：被毀的漢白玉基座上燙金雕刻著孫中山先生的遺書及三民主義的部分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