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的空間與環境

學校的環境對處在其中的人有重要的影響。當然，學校的環境絕不僅僅是指外在的物質環境和空間，還包括學校的組織文化和心理氣候。勒溫借用物理學中“電場”、“磁場”的理論，提出了人的行為方向決定于內部力場與情境力場(環境因素)的相互作用的“力場”理論。這一理論的提出，無疑為我們認識學校環境和空間的作用提供了進一步的理論支撐。

2007年2月的一天下午，我隨香港中文大學的同學們一起到“香港中文大學校友會聯會陳震夏中學”進行參觀訪問。這是宵今教授所開設的通識教育課程“學校知識的架構與過程”中的一個教學環節，讓學生感受真實的學校教育。而作為旁聽這門課程的我來說，也獲得了一次難得的了解香港教育的機會。

一、一所典型的香港中學

下午兩點鐘，我們來到了位于馬鞍山的這所學校。學生已經在上課，學校很安靜。霄今教授忙著聯絡，我于是仔細觀察著這所學校。這是一所非常典型的香港標準化學校。學校位于稠密的社區樓群之中，周圍高聳的居民樓緊緊包圍著這所學校，讓人不免有壓抑之感。學校只有很小的一個操場，也就能夠容納兩三個籃球場，此外就是一座6層高的多功能教學樓。教學樓下層的空間與我看到的其他香港中小學很類似，有一個小賣部，塑料的桌椅、板凳、乒乓球桌、學校的一些宣傳欄。在宣傳欄上我看到，學生會正在舉辦一個題為“千年女兒紅”的競賽活動，很多墻柱上都貼上了這項活動的海報。在一個展板上展示了多個不同規格和品牌的文具，包括不同的價格和實物圖片，我估計是供學生自己購買時參考用的。還有一個宣傳欄吸引了我的目光：“教師家長聯誼會”的機構設置和活動宣傳，上面有各種培訓班，包括電腦輔導、插花制作等。我覺得家校合作緊密，是香港教育的一個很重要的特點。不僅是在這所學校，在其他學校我也同樣看到了家長在學校教育中的位置和作用。

二、別開生面的“學校介紹”

在校工的引領下，我們來到學校的地下展廳。校長是一位很溫文爾雅的先生，也是中大的校友。在我們相互介紹寒暄之后，活動的第一項內容——“學校介紹”就開始了。出乎我意料的是，向我們作介紹的并不是校長或者學校的其他教師，而是幾位穿著校服的女學生。我看到學校為這次活動做了專門的PPT，一個孩子操作電腦，兩個孩子在前面講解，其他幾位站在我們的身后。在介紹自己學校“光榮史”的時候，我看到這些孩子臉上泛著紅光，很是自豪。雖然她們說的是粵語，我基本上聽不懂，但是通過PPT，我了解到這所學校開展了非常豐富的校本課程和教育活動。其中有一項內容特別引起我的注意，就是學校讓學生自己挑選校服。在大陸的學校，很多學校常常因為校服的問題，引起學校與學生及家長的矛盾。我曾經參與評估大陸一所學校，很多學生反映，學校的校服價格昂貴又不結實，樣式也不精神，但是因為學校的規定，不喜歡也得穿。我看到，香港的學生也都是被要求穿校服的，而且這些校服多數是比較傳統的樣式。這所學校也不例外。值得稱道的是，學校雖然讓學生挑選的空間也并不大，但是，學校畢竟把選擇權交給了學生。這又有讓我聯想起了那塊幫助學生選擇購買文具的展板。

三、體現“教育智慧”的“學校導賞”

簡短的介紹之后，我們開始參觀校園。五六個落落大方、彬彬有禮的女孩子作引導。她們對我這個說普通話的“嘉賓”給予了格外的關照，努力用不太熟練的普通話與我進行交流，力圖將她們學校所有值得“炫耀”的東西都向我一一講解。我發現，在學校發給我們的訪問安排上，這項內容被稱為“學校導賞”而不是“校園參觀”。我在想，這兩者在字面上的簡單差異，體現了背后怎樣的教育理念呢？一個“賞”字背后，又包含了辦學者怎樣的一種思想意識和教育心機呢？據我所知，一些辦學不錯的學校一般都會有一些日常接待的任務，擔任接待的人員往往都是學校的領導或教職員工，而很少讓學生來承擔這項工作。而陳震夏中學卻敢于讓學生充當此任，充分利用日常活動的契機，給學生參與和鍛煉的機會，讓學生在導賞自己校園的過程中，體驗自己作為學校一分子的自豪感。雖然在表面上，參與的學生可能會有一節課學習的損失，但是，我想，這些學生所得到的，恐怕更多吧！把日常的工作環節當作教育的契機，在平常中尋找不尋常的教育意義，發揮教育的功能，這難道不是一種值得學習的教育智慧嗎？

四、師生共同擁有的自主空間

在接下來參觀校園的過程中，我最大的感受就是生動。我覺得這所學校有一個非常值得稱許的地方：給教師和學生都提供了一種自我表達的空間。在樓道的階梯上，我看到學生為宣傳“千年女兒紅”活動而在貼上去的一道道宣傳標語，學校各種專業教室的墻壁上，也都有很個性化的專業布置和宣傳。學校的廣播臺和升學就業指導服務組等一些組織成員也都用很活潑的方式，向全校傳遞著自己的工作信息：“我們是誰？我們可以為大家做什么？我們都做了什么？……”每個班級的墻面和板報布置、每個班級的門窗的點綴和課表的設計，都是五花八門，富有特色的。臨近春節，有的班還保留著西方圣誕節的風格，有的班則已經把紅色的春聯、福字貼到了門上和玻璃上，渲染出濃濃的中國傳統新年色彩。在每個班級外的走廊上，也都有各班領養的花草。花草的品類每個班都不一樣，周圍的裝飾也都各具特色。

抬頭再看到走廊的墻壁，掛滿了學生的作品，而且這些作品都是可以經常進行更換的。這讓我想起大陸一位校長曾很有感情對我說，她在學校干了多少年，已經把學校當作了自己的家，學校墻面裝飾的很多名家作品都是她精心挑選的。我還想到很多大陸學校的墻壁也都懸掛了很多裝禎非常不錯的名人字畫。但是，當我問身邊的學生是否喜歡這些字畫，是否明白那上面的內容的時候，學生的回答是，我從來沒有留意過。我還記得有一所學校規定：各班不得在班級墻壁上有任何張貼。由此，我不禁想起這樣一個問題：學校到底是誰的學校？如何才能讓墻壁真的說話？這些問題要回答起來其實挺復雜的。在香港，學校是政府的，是董事會的，是校長的，但是我感覺學校更是學生和教師的，因為學校的墻壁都是讓教師和學生自己來說話的。

在參觀學校專業教室的過程中，留給我的另一個突出印象就是——精致。每一間教室都具有強烈的專業色彩和個性風格，同時又不失條理和規范。我們先來到了英語教室。這間教室很活潑、舒適，具有很濃的現代西方生活化色彩，門上貼著“Cafe”字樣。靠墻的壁柜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多種教學資源，如錄音機、圖書、英語卡片。一位老師和幾位學生正坐在舒適的沙發上聊得起勁，絲毫沒有注意到我們這些外來的參觀客。

來到美術教室，這里的陳設更讓我大開眼界。教室的每一角都是一個美術領域，包括攝影、手工制作、油畫和中國山水畫，美術教學所需要用的學具被非常整齊地排放在不同的部位。有洗手、涮筆的水池、晾曬作品的鐵架，還有一個架子擺放著所有年級的教材，這讓我想到學校小學科的一些特點，教師人數少，教授的班級多。我在大陸很多學校都聽到了小學科教師的抱怨：不受重視，所教班級太多，教學難組織。看到這里坐在教室一角安心備課的美術老師，我不禁在想，在這樣的一種專業環境下，這位美術老師會有被輕視的感覺嗎？她在這樣的環境下教學又會是怎樣的呢？我不得而知。但是，我想，不管怎樣，這間教室已經為她提供了足夠的專業自尊感。這種專業的自尊感對于教師的職業生活和發展來說，是極其重要的。

我們經常講要讓教師向專業化發展。那么什么是專業化呢？其實就是一種“不可替代性”。當教師所從事的工作具有了一種不可替代性的時候，教師自身勞動也就建立起了不可替代的價值感和職業尊嚴感，這是一種深刻的職業體驗和自我成就體驗。當教師有了這樣一種體驗以后，他一定會更加自覺地投入到自己的價值實現中，最終擔負起自己的社會責任。

五、處處體現人文的教育細節

在參觀美術教室的時候，讓我感到好奇的還有在教室前面墻壁上安裝的“紅十字”的衛生箱，旁邊還有一個記錄表，上面整整齊齊地記錄著“紅十字”衛生箱內的裝配內容的檢查和補充情況。我問校長，在美術教室為什么要有這個裝置？校長說，他們學校是一所標準的學校，全部設備都是按照政府的標準配備的，衛生箱也是按照政府的要求配備的。因為上美工課的時候，學生會用刀剪，有安全隱患，所以要配備這個衛生箱。為了保證藥箱內物品的充足和藥品的有效，學校規定要定期進行檢查和記錄。聽了校長的話，我不禁感慨香港教育在細節上的人文關懷。

當我走進科學教室的時候，這種感受就更加強烈了。這間教室的墻壁上張貼著提醒學生操作安全的各種警示語，比如“危險藥品的使用”、“加熱的注意事項”等。他們對于廢棄物的丟棄，也有明確規定。靠墻一個奇怪的大玻璃柜引起了我的好奇。校長介紹說，這是專門用來操作有毒氣體試驗的裝置，這樣在比較密封的和通風設備先進的條件下操作，可以有效地保證師生的身體健康。

我們最后走進了學校的計算機房，這里的設備并不是一流的，但是，引導的學生告訴我，機房在午間和放學后是全部向學生開放的。我在門上看到了被安排得滿滿的時間表。這讓我想到在大陸很多學校，因為害怕把設備用壞，而寧肯讓設施和資源白白閑置也不讓學生和教師使用的現象，又不免生出一些感慨。

六、自由快樂的生長天地

下午三點半，我們按時到一樓的圖書館集結進行最后的交流。因為語言的障礙，這段活動的交流我似乎又被排斥在外。于是，我仔細觀察這里的環境。圖書館很先進，除了書的種類較少和規模比較小以外，這里的環境和布置真讓我覺得與大學的圖書館沒什么兩樣：寬大的借書臺、舒適的茶幾、桌椅，清新而又雅致；歷屆學生的畢業照，被很別致地安放在茶幾的玻璃板下面；一本公用的可隨時翻閱的大英文辭典放到了非常顯眼的地方；十幾臺學生自己上網用的計算機被錯落有致擺放在各個角落。在圖書館的展板上，有一個欄目叫“一分鐘好書推薦”，上面有推薦老師的姓名和對這本書的評價。這一切都讓人感覺很方便，放松。我感覺這里是學生的天地，學習的樂園。

四點鐘，學生放學了，學生們開始陸陸續續來借書，我們也到了該離開的時候。走出教學樓，學校的操場上已經滿是活動的學生。在不大的空間內，有打籃球或排球的，有進行乒乓球訓練的，還有到小賣部吃米線加餐的。學校呈現一派活躍、喧鬧的景象。我舉頭環顧這所在香港最典型的學校——狹小的空間，立體的結構，標準化的配備，規范化的管理。這一切似乎讓人感到一種單調與約束，但是，在這標準、約束的后面，我又分明能夠感受到一種自由與生動，一種師生共同擁有的自主空間，一種作為人而被尊重、被關愛的溫暖與寬松。這個空間是從哪里來的呢？我想可能就是來自他們的教育和管理理念吧。

參考文獻

[1][美]約翰·杜威.《民主主義與教育》[M].王承緒譯.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1.

[2]黃希庭.《心理學》[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7.

作者單位 首都師范大學基礎教育課程研究中心

（責任編輯 王永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