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起壯志未酬的國民黨軍艦艇起義

1949年春，隨著中國人民解放軍奪取遼沈、淮海、平津三大戰役的全面勝利，人民解放軍將橫渡長江，蔣家王朝的覆滅已經是指日可待，全國人民將迎來最后的勝利曙光。許多國民黨官兵前線起義，或掉轉槍口，或棄暗投明，回到人民的懷抱。國民黨海軍中廣大富有正義感和愛國心的官兵也日漸不滿國民黨黑暗統治，在中共秘密組織的策動下紛紛起義，投奔光明。據統計，1949年國民黨海軍內部共爆發了21次起義，起義艦船共97艘，起義官兵達3800多人，占當時國民黨海軍艦艇總數的22.7%、 官兵總人數的9.5%。這些艦艇和人員的起義，沉重地打擊了國民黨海軍。然而由于種種原因，有4次起義沒能取得成功，起義組織者壯志未酬身先死，但是，人民沒有忘記他們的功績，歷史也不會忘記他們。

“接29”艦青島起義失敗

1949年2月12日夜，在國民黨海軍內部爆出一件令人震驚的大事，“黃安”號護衛艦在青島起義，成功駛向連云港解放區，開創了國民黨海軍艦艇起義的先例。隨之，很多國民黨海軍將領開始認識到，蔣家王朝大勢已去，棄暗投明是唯一的出路。

本來，按秘密約定的計劃，與“黃安”艦一同舉行起義的還有“接29”艦。“接29”艦原名“黑島”艇，是日本海軍的一艘排水量430噸的輔助布雷艇，抗日戰爭勝利后被國民黨海軍作為戰利品接收。當時，“接29”艦與“黃安”艦同在青島造船廠修理。代理艦長劉建勝在其妹妹、中共黨員劉俊英和妹夫劉兆洪的教育影響下，決心駕艦起義，棄暗投明。他在艦上發展了一批起義骨干，并與“黃安”艦的起義領導人王子良、鞠慶珍商定，趁兩艦修理完畢進行海上試航之機同時舉行起義。不料，國民黨青島海軍第二軍區司令部只批準“黃安”艦試航，因此，兩艦同時起義的計劃未能實現，“黃安”艦又不能錯過這個機會，只好單獨發動了起義。

2月13日晨，國民黨海軍司令部在得知“黃安”艦起義消息后，深感時局動蕩，軍心不穩，立即采取緊急措施封鎖了青島港，禁止一切軍艦出海，劉建勝只好暫時停止了起義行動，靜觀時局發展，尋找機遇。

2月22日，劉建勝感到再拖下去將會喪失起義機會，同時也會暴露起義人員，便在劉兆洪等人的協助下毅然起義，將艦駛離戒備森嚴的青島港。但是，由于國民黨當局早已有所防范，加之軍艦出港得有上級指令，非常時期，一有風吹草動，有關部門的神經就非常敏感。當“接29”艦駛到薛家島附近海面時，不幸被守軍發覺。青島海軍當局得到報告后，一面命令薛家島上的岸炮射擊阻攔，一面派出軍艦追擊。一時間，無情的炮火封鎖住“接29”艦前進的路。在這樣不利的情況下，劉建勝一點都有沒動搖，他一面組織艦上炮火還擊，一面加速向外海駛去，同時命令不可戀戰，盡量擺脫困境。然而，由于艦速太慢，加之一部主機關鍵時候發生故障，不久，“接29”艦就被多艘戰艦追趕上并包圍住了。

激戰中，劉建勝頭部受傷，劉兆洪腳部受傷。就在這關鍵時刻，一部分起義官兵思想發生動搖，使起義指揮失靈。劉建勝深知沒有回頭路，一旦落入敵手，必死無疑，于是率領幾個起義骨干毅然棄艦，乘上交通艇駛向解放區方向。但交通艇早就在對方的視線之內，加之交通艇航速慢，很快就不幸中彈進水，被追兵趕上。劉建勝等被捕，后被押往上海。1949年5月，劉建勝和劉兆洪在上海解放前夕被國民黨反動派殘酷殺害。死前受到慘無人道的酷刑，但二人寧死不屈，對自己追求光明的行動絕不后悔，其浩然正氣可歌可泣。

“昆侖”艦黃浦江起義失敗

“昆侖”艦是一艘由英國貨輪改裝而成的運輸艦，排水量3000多噸， 編制艦員110多人。1948年9月，中共秘密黨員陳建藩受組織派遣，到“昆侖”艦上任文書，年底又被委任為中尉書記官。經他介紹，“昆侖”艦艦長沈彝懋的兒子沈勛與中共上海局外縣工委王正結識，不久沈勛被發展為中共秘密黨員。

接著，陳又爭取了艦長沈彝懋、軍需上士何禮汶等10余名士兵參加起義。陳健藩的外甥劉用群也隨艦任代理文書上士。沈彝懋是一位有豐富航海經驗的老海軍，但是由于國民黨海軍內部派系傾軋，長期不受重用，因而對當局頗為不滿。同時，沈彝懋為人直爽，富有正義感，體貼下級，關注時局，不善阿諛奉承，更瞧不起那些不學無術、整天只想著伸手要官的人。

1949年3月下旬，中共上海局策反委員會為發動起義，把派往臺灣左營海軍軍士學校的沈勛召回“昆侖”艦，協助陳健藩組織起義。

1949年4月4日，“昆侖”艦將從上海南駛福州執行任務，在征得上級黨組織的同意后，陳建藩決定借此機會在軍艦駛出長江口后即宣布起義北上，隨之進行了相應的準備工作。但是就在起航前，艦上除原搭乘的上海海軍機械學校的200多名官兵外，海軍總司令桂永清的一個陸戰隊警衛排約40人也上了船，隨艦南撤浙江。4月3日晚，陳健藩、沈勛分別召集起義士兵和軍官會議，宣布第二天開航后起義。但艦上的官兵中有的帶了女友上艦，有的準備到福州結婚，還有的買了不少私貨未及處理，因此，艦上情勢比較混亂，官兵思想很難統一，一些同意起義的官兵因思想準備不足而產生動搖。

4月4日上午，輪機長和航海官突然改變態度，他們向艦長提出到福州把人和貨卸光后，回到吳淞口再起義。下午2時，艦開到吳淞口拋錨，幾個軍官又提出推遲起義的要求。晚8時30分左右，由輪機長出面，約集十幾名軍官再次強硬地要求陳健藩推遲起義。陳雖做了說服工作，但雙方一直沒有達成統一意見。陳健藩感到事不宜遲，決定馬上行動。他找來何禮汶布置崗位，又找來鑰匙打開武器庫。晚10時30分，陳健藩和沈勛帶著起義士兵準備去繳警衛排的械。

這時，有人提醒附近有燈船，應先開船，后繳械，以免驚動對方。陳健藩立即去叫輪機長發動機器開船，輪機長推說應直接找值班輪機士兵開；而找到值班輪機士兵，又推說要輪機長下命令。陳氣得想開槍強行開船，卻又怕驚動艦上警衛排人員。他回到駕駛臺，看到起義士兵的槍支已被槍炮官收去，起義再也無法進行了。

4月4日晚12時，“昆侖”艦仍按原命令起錨南駛。4月6日下午4時，到達福州馬尾羅星塔停泊。陳健藩立即組織全體起義士兵離艦轉移，讓他們各自先回家鄉暫避，隨后，他也上岸隱蔽下來，直到福州解放。而艦長沈彝懋父子自認為起義未成事實，未聽從陳的勸告仍留在艦上，結果被國民黨海軍當局逮捕，4月19日被抓去馬尾，后押往臺灣，被殺害于高雄左營桃子園刑場。

“永興”艦長江起義失敗

“永興”艦是國民黨海軍第一艦隊的一艘獵潛艦，排水量900噸，艦員編制110人，裝有3英寸高平兩用炮1門，40毫米炮3門，20毫米機關炮6門，航速每小時15海里。

艦上的航海官陳萬邦在中共上海秘密組織的策動下，暗中發展了一批官兵，準備伺機舉行起義。其中有書記官、醫官、槍炮中士、輪機下士、電訊手和槍炮兵等，他們研究了具體分工：陳萬邦負責航海，輪機下士負責輪機，槍炮中士負責艙面。

1949年4月底，“永興”艦奉命從上海吳淞口沿長江上行去江陰一帶巡邏警戒。5月1日凌晨，“永興”艦航行至江蘇省太倉縣瀏河口外白茆沙時，陳萬邦認為時機已到，突然發動起義。槍炮中士將輕武器分發給起義骨干，多余的武器鎖進槍房。起義人員很快控制了指揮臺、駕駛室、電訊室、前后輪機艙，并將其他官兵集中到艦尾艙臨時拘禁起來，派起義人員持槍看守。軍艦依舊照常航行。

這時，航海官和書記官在指揮臺上用手槍脅迫艦長陸維源用廣播向全艦宣布“永興艦起義”。但頑固反動的陸維源卻對著廣播破口大罵，反對起義。

航海官開槍擊斃了陸維源。可是，輪機下士又發生動搖，欺騙殺死了槍炮中士，打開了槍房，武裝了反對起義的分子，殺害了艦尾艙看守士兵，放出被拘禁的官兵。很快，敵對分子控制了全艦內艙，并由艦尾艙口鉆到后甲板上，占領艦尾的后炮，砍掉炮位護架擋板，壓低射角，用后機關炮瘋狂地向指揮臺掃射。一場激烈的戰斗突然爆發，不少起義官兵當場中彈犧牲。駕駛臺指揮中心大亂，首尾不能相接，指揮失靈，昔日戰友相互射殺，正義與非正義，起義與非起義的官兵就是在這塊不大的空間內進行著一場殊死的較量。

起義領導人之一的醫官當場犧牲，書記官受傷。陳萬邦負傷后跳入江中，不幸被反對起義的士兵亂槍打死，血染江面。他犧牲前還在水里高喊：“你們殺死不了全中國人民！”參加起義的幾個電訊兵仍堅守在電訊室里進行英勇斗爭，寧死不降。艦被開回上海黃浦江后，海軍當局調來警察局的警車，施放毒氣將電訊室里的人全部毒死。至此，起義失敗。國民黨海軍當局還從陳萬邦的日記中尋找線索，逮捕了“永寧”艦航海官吳偉榮、“永泰”艦航海官鄧國法，將2人殺害于上海龍華。

“美頌”艦香港起義失敗

1949年10月18日，受中共上海秘密組織和人民解放軍華東海軍司令部情報處的策動，國民黨海軍“美頌”艦在艦長毛卻非的率領下，決定于次日上午8時在香港正式宣布起義。

“美頌”艦是一艘中型登陸艦，是美國于二戰后援贈給國民黨海軍的一艘排水量900噸的登陸艦。艦長毛卻非思想積極進步，對國民黨的腐朽統治深惡痛絕。早在1948年秋，他就加入了中共秘密組織海軍反蔣地下核心小組，醞釀和策劃起義。1949年4月，毛卻非被調往廣州接任“美頌”艦艦長。5月下旬，上海解放后，解放軍華東海軍司令部情報處在張愛萍司令員親自主持下，于6月28日在上海成立了情報策反機構“628”小組，由原國民黨海軍起義工作人員羅柳溪任組長，楊滄活任副組長。8月，楊滄活被派往香港組建“628”小組工作站并任該站負責人，他馬上派人先后赴廣州與毛卻非恢復聯系。毛卻非在中共秘密組織和人民解放軍華東海軍情報策反機構的領導下，積極進行起義準備，發展起義骨干30余人。

1949年10月13日，停泊在廣州的“美頌”艦奉命前往香港裝運衛生器材去臺灣。第二天，也就是廣州解放當天，“美頌”艦開往香港。抵港后，艦長毛卻非立即與以新聞記者身份為掩護的中共黨員楊滄活取得聯系。兩人經過周密商討，決定趁“美頌”艦在港等待裝貨之機舉行起義。此后幾天時間里，毛卻非分別將已經發動好的槍炮官、通訊官、軍醫等起義骨干約到他的住地秘密籌劃起義細節，最后決定起義時間為10月19日上午8時整，宣布起義后即將“美頌”艦開往上海。10月18日下午，毛卻非和妻子馬健英從楊滄活處取回大小兩面五星紅旗和一些宣傳品，準備第二天清晨升旗時作為起義標志。傍晚，毛卻非又一次秘密召集參與起義的槍炮官、通訊官、輪機官、帆纜班長、軍醫及警衛連李副連長等人開會，傳達了組織上對起義的指示，并對具體行動做了部署。會議結束后，毛卻非就在住艙中草擬《起義宣言》和《告全艦官兵書》。

可是萬萬沒有想到，表面贊同起義的帆纜班長申公慶和輪機官謝衡，在散會后卻偷偷向國民黨駐港特務機關告了密。大約午夜時分，謝衡、申公慶等偽裝分子，經過暗地串連，糾集了20多名反動官兵，突然搶先下手，沖進官廳逮捕了艦長毛卻非。警衛連李副連長見風轉舵也立刻轉向，親手將毛妻馬健英捆綁起來。同時，還逮捕了毛卻非的四弟毛富正和其他起義官兵近30人。結果，一起醞釀和準備比較成熟的起義因此功敗垂成。

10月19日清晨，“美頌”艦在國民黨海軍“大昭”艦的接應下駛往澳門。10月30日，“美頌”艦抵達臺灣高雄。毛卻非等起義人員均被關進鳳山監獄，受盡酷刑。1950年2月4日，國民黨海軍當局將毛卻非和槍炮官張紀君殺害于臺灣左營。

在曙光即將撕開夜幕之際，在即將回到祖國懷抱之前，追求、期待、向往被摧毀，是何等的悲愴。這四次起義雖然最終沒有成功，但起義官兵追求真理、追求光明的浩然正氣和英勇壯舉卻永遠值得后人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