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花了兩百塊錢請鵝頸的阿婆打小人。
阿婆問他是男是女。
他答不上來,隨口說了一句,總之是小人。
這些日子,他覺得事事不如意,好像總有人躲在陰暗的角落里和他過意不去。諸如:老板經常過問他的工作;老板還經常要他加班加點;別人加薪提級,他只是加薪,沒有提級。
“一定有小人從中作梗。”他想。
最初,他只是懷疑。日子久了,他心中就有一些假想敵。會不會是彼得仔,或是安娜?或是……
阿婆一邊提起鞋履,一邊打,口里念念有詞。他不知道阿婆口中念些什么,但每一鞋履打下去,他心里就好像舒服起來。
“小人真該打。”他對自己說。
阿婆打完小人,對他說:“包你以后再沒有小人來煩你。”
他站起身,說了聲“謝謝”,離開了阿婆的“檔口”。
然后,他到一間面食鋪吃了一碗云吞面。
吃著云吞面的時候,他開始想:花兩百塊錢請人打小人值得么?一晚云吞面才十八元,兩百大元夠吃十一碗。
“小人該打。”他自言自語,“兩百元打一次小人,瞧,打得痛快淋漓,舒服。”
云吞面吃完的時候,他自己想,“我不也可以自己拿鞋履來打?真傻!自己打有效么?人家是專業,有根有據。”
到收銀處交了錢,他沿著來路走回鵝頸天橋底下。他是要回家去的。
阿婆的生意很好。有個女人坐在阿婆跟前的小凳上。二十分鐘前,他也在這凳上坐過。也許是這個緣故,他停下腳,站在女人的身后。
他聽見那女人對阿婆說:“有人來鵝頸當我是小人,找人打我。”
阿婆說:“好辦,我現在幫你打他不就行了?是男是女?”
“我看男女都有份。”
“那就兩個一起打好了。”
阿婆拿起鞋履,一邊口中念念有詞,一邊使勁打著手掌下的紙人。
他這一陣子的感覺和二十分鐘前不同,吃進肚子里的云吞面突然在他肚子里反胃。
(選自香港《他說,藍的是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