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行主導”和“分業經營”是我國金融體系的兩大特征,也是我國金融結構在宏觀和微觀兩個層面上的具體反映。從宏觀層面上看,我國金融結構的主要特點是由銀行體系主導,融資結構向間接融資傾斜,以證券市場為代表的直接融資的發展則相對滯后。而從微觀層面上來看,1993年以來,我國金融業采取了嚴格的分業經營、分業監管的發展模式,金融機構內部資產結構和業務結構相對單一。
不可否認,銀行主導的金融體系長期以來在動員儲蓄和投資方面發揮了巨大的作用,而嚴格的分業經營體制也在一定時期內為我國金融業的風險管理做出了貢獻。然而,隨著經濟的全面轉軌和金融的日益深化,現有金融結構的局限性也逐漸有所表現。不夠合理的金融結構在一定程度上制約了我國金融效率的提高、影響了我國金融體系的穩定,這已經成為了理論界與實務界的共識。黨的“十七大”已經將形成“功能完善、結構合理、高效安全的現代化金融體系”作為深化金融體制改革的重要目標,這標志著一場改變我國金融結構,對各類金融機構、金融市場和金融工具的相對地位和比例進行再配置的深刻變革已經來臨。
本文認為“直接融資比重上升”和“金融業混業經營”是當前我國金融結構演變的兩大主要趨勢。這兩個趨勢在我國當前的金融發展中已有所顯現,本文將借助新興古典經濟學理論,從理論和實證兩方面論證這兩個趨勢的合理性,并指出在這兩個趨勢不斷發展的同時,只有適時推動金融監管結構隨之改變,才能提高監管效率,保證金融結構變革所帶來的效率改進得到充分發揮。
當前我國金融結構演變的兩個重要趨勢
發展直接融資與宏觀金融結構變革
從宏觀金融結構來看,直接融資近年來取得了較快的發展,其中以股票市場的發展尤為迅猛(圖1給出了近年來我國股票市值的快速增長趨勢)。2007年我國A股市場發行新股籌資6984.05億元,而中小板市場發行453.79億元,開放式基金發行3717.21億元,截至2007年12月31日,滬市總市值為267811億元,流通市值為63539.04億元;深市總市值為56197億元,流通市值為28017億元。資本市場總市值達到354396.96億元,超過了GDP的總量,資本化比率趕上發達國家水平。

雖然從融資規模來看,間接融資仍處于優勢地位,但融資結構發生根本變化的趨勢已經形成,直接融資規模必將逐步超過間接融資。
短期來看,2008年從緊的貨幣政策將對間接融資產生更為嚴格的控制。企業融資必將以較快的速度和較大的幅度向直接融資傾斜。另外,在人民幣持續升值的背景下,社會資金仍然十分充裕。加之我國很多產業的發展尚未飽和,仍有大量優質企業等待上市或發行債券。因此,從資金的供給和需求兩方面來看,直接融資獲得快速發展的條件都非常充分。
長期來看,直接融資快速發展也具有諸多有利條件。首先,由于我國經濟已形成了健康發展的長期趨勢,加之逐步富裕起來的居民將出于財富管理需要而產生日益增加的證券投資需求,我國的主板股票市場仍然有穩步發展、做大做強的充足空間。
同時,建立多層次的資本市場也已經成為了我國金融體制改革的一個重要任務。深交所中小板市場近年來已經取得了良好的發展勢頭,為主板市場提供了有益的補充。而正在醞釀的中、西部證券柜臺交易市場更將進一步豐富我國資本市場的層次,使資本市場配置金融資源的效率得到進一步的提升。
與股票市場的情況相似,隨著債券發行制度的日趨完善,我國的債券市場也正迎來前所未有的發展契機(圖2給出了近年來我國債券發行規模的增長趨勢)。2007年我國債券市場上共發行各類債券42211.89億元(不含央行票據40390億元,具體數字見表1)。目前“公司債試點”工作已經展開,這為企業債市場的發展提供了條件。而地方政府債券近年來也得到了理論界和實務界的關注。在條件成熟時,中央政府有限制地允許地方政府發行債券也是完全可能的。
總的來看,隨著直接融資的發展,我國宏觀金融結構已開始發生明顯的變化。截至2007年證券市場直接融資總額達到53366.94億元,占銀行貸款余額的比例已達19.21%,占銀行貸款增加額的135.22%。可以預見,隨著宏觀經濟的健康發展、居民投資意識的覺醒以及證券市場相關制度的不斷健全,直接融資在我國融資結構中的地位必將獲得不斷的提升。我們預計,在兩年內直接融資就將超過間接融資,在我國金融結構中占據主導地位。
混業經營與微觀金融結構變革
宏觀金融結構的變革將在中觀層面上直接造成金融業產業結構的變革,推動資本化技術的廣泛應用,最終會引發微觀金融結構的變革,從而使混業經營趨勢更加明顯。
從歷史角度來看,金融產業中是先有銀行業,后有證券業,然后才有保險業。在我國目前的金融業發展中,銀行、證券和保險也分別占據著金融產業中第一、第二和第三產業的位置。但隨著直接融資在宏觀金融結構中比重的上升,三大金融產業的排名將發生變化,銀行業的龍頭地位將最終讓位于證券業。實際上,這三個產業中,最終對國民經濟貢獻最大的是證券業,這從發達國家的經驗可以看出。證券業的一個不可替代的功能就是為經濟發展提供“資本化技術”的支持。“資本化技術”體現了整個國家或社會將社會財富轉化為資本的能力。如果說科學技術是人類社會發展的硬件,那么“資本化技術”就是人類社會發展的軟件。
隨著證券市場的發展,我國金融領域中資本化技術的應用正隨著金融創新而不斷增加,跨市場的金融產品創新(通常也被稱為交叉產品創新)日益活躍。各種創新產品在滿足了客戶的多元化金融服務需求的同時,也使貨幣信貸市場與其它金融市場之間的隔離被打通,為銀行業、保險業、信托業的金融機構進入證券市場創造了條件。

在資本化技術的支持下,各類金融機構的資產結構和業務結構將日趨多元化,最終使金融業由分業經營轉變為混業經營。
事實上,作為重要的金融業混業經營形式——金融控股集團在我國已經出現,并在金融領域中扮演著日益重要的角色。秦立莉總結了我國(大陸范圍內)三類已經出現的和一類即將出現的金融控股集團形式:
我國已出現的第一種類型的金融控股集團是以金融機構身份同時控制著銀行、證券、保險、信托等機構的金融集團,如中信、光大、平安等即屬此類。第二類是由三大國有商業銀行通過在境外設立獨資或合資投資銀行向金融控股集團轉變而成的。第三類是近幾年來在金融機構增資擴股中,產業資本控股銀行、證券等多類金融機構的企業集團。還有一類即將出現的是一些地方政府通過對控股的地方城市商業銀行、信托公司、證券公司進行重組組建的金融控股公司。表1列出了目前我國已經出現的比較有代表性的金融控股集團以及各集團所控制的主要金融子公司的情況。
除了金融控股集團這種形式以外,近年來我國也出現了一些新型的混業經營形式。如2007年11月,由深圳平安銀行發起23家中外資銀行(含5家外資銀行)參與的“跨區域中小銀行銀團聯合會”正式啟動。該銀團聯合會將在銀團合作的范圍、機制、對象等方面進行創新和突破。特別引人注目的是,本次銀團合作突破了傳統信貸領域的限制,將保險、證券、信托等金融業務的交叉銷售也納入了合作的范圍。這為我國金融業實現混業經營提供了一種全新的載體。
金融結構演變與監管結構演變
我們不難發現提高直接融資的比例和推進金融業混業經營可以使我國的金融體系更好地為經濟發展服務。但我們同時也不能忽視,當前金融結構的演變有可能會對金融體系的穩定性產生沖擊,這對金融監管提出了新的要求。我們認為,隨著金融結構的轉變,我國的金融監管結構也將由嚴格分立的監管結構向一體化的監管結構轉變。
世界范圍內金融監管結構主要有分立與整合兩種類型,嚴格分立的監管結構以我國為代表,完全整合的監管結構(即一體化的結構)以英國為代表。美國采取的是介于二者之間的“傘型”監管結構。按照巴塞爾有效監管的全面性原則,無論是分立還是整合,不同監管領域之間的協調都是最重要的,只不過在整合體制下表現為同一個機構內部不同部門的溝通,而分立體制則表現為不同機構之間的溝通。
一般來說,金融監管結構必須要與金融結構相適應。這是因為不同的金融結構會引致不同的金融風險結構,而風險控制是金融監管的首要任務,適應金融結構和風險控制的需要,金融監管也必須形成相應的分工結構。
隨著銀監會的分設和《銀監法》的頒布實施,我國正式確立了“一行三會”(中國人民銀行、中國銀監會、中國證監會、中國保監會)分立的金融監管結構。有人把這種監管結構的特征形容為“鐵路警察,各管一段”。表面上看,這種劃分似乎是十分清楚的:銀行、證券、保險和貨幣政策,界限分明。但是從有效金融監管的全面性原則來看卻并非如此。
實際上“一行三會”所監管的金融領域,就象幾條河流相互交叉聯通后形成的水系,流動的是相同的金融資源,而不是經過清晰界分的鐵路。如果缺乏全面的統籌與協調,很可能在水系的一段已經水滿為患,在另一段卻已經斷流,水系的一段被污染,整個水系也會被污染。也就是說,如果“一行三會”不能形成全面監管的協調機制,那將很容易引發監管過度、監管真空等不良現象,還可能誘發金融機構的監管套利行為,不利于監管效率的提高。在金融結構變遷的背景下,嚴格分立的監管結構使金融監管很難有效防范證券保險行業風險向銀行滲透,積聚為系統性風險。這就要求監管者針對監管效率和監管成本作出新的選擇。
事實上,十七大報告對此已提出了明確要求:強調要“加大機構整合力度,探索實行職能有機統一的大部門體制,健全部門間協調配合機制。”按照這一要求,有可能會產生一個統領“三會”的大部門機構。因此,一體化監管取代分業監管已是大勢所趨。鑒于我國金融監管的實際狀況,在監管結構變遷的過程中我們可以考慮用“傘型”結構作為過渡。
對策建議
我們認為“直接融資比重上升”和“金融業混業經營”是當前我國金融結構在宏觀和微觀兩個層面上的重要演變趨勢,它們將對我國的金融格局產生深遠的影響。而金融結構的變遷對金融監管提出了新的要求。只有針對金融結構的變化,對監管結構進行調整,逐步建立高效、合理的一體化監管結構,才能在保持金融業穩定發展的前提下充分發揮金融結構變遷帶來的效率改進。
由于金融結構及金融監管結構的演變將對我國金融體系產生全面而深遠的影響,本文僅針對與金融結構演變有較為直接和密切關系的金融業監管問題提出若干對策建議。具體來說,我們認為可以從以下三個方面入手:
監管人才的孵化機制創新。
首先,要建立人才引進制度:盡快引進相對稀缺的專業人才,加大對基層監管機構中專業監管人才的補充力度。其次,要建立“人本教育”制度:要建立系統的培訓制度,采取有效措施對監管人員進行周期性業務培訓,特別要注重證券、保險等相關業務知識的培訓,提高監管人員的整體素質,來切實提高金融監管的效率和水平。最后,實施“監管專業帶頭人”制度:發掘、培養一批符合現代金融業監管需要的專家型人才,提高金融監管部門的實際監管能力,并形成一支學習型、專家型、務實型、開拓型的監管隊伍。
金融監管制度創新。
新制度經濟學的路徑依賴理論認為,初始的制度安排直接決定產業組織(行動集團)今后的發展路徑。在我國金融結構面臨深刻變革、金融發展迎來一個新紀元的時候,我國金融業監管必須努力在誠信制度、呆賬強制核銷制度、資本強制補充制度、審慎監管制度、金融創新的激勵約束制度(特別是推動混業經營的創新)、市場退出制度等六大方面實現制度創新,從而為新形勢下銀行業的穩健發展提供制度保障。
金融監管方式創新。
金融監管的核心在于不斷提高和強化監管效果,即以最佳“性價比”的金融監管投入實現監管效果的“帕累托最優”。當前我國的金融監管應力求在審慎監管模式下不斷實現監管方式的“帕累托改進”。目前,在金融業監管中主要有八種監管方式需要我們去努力探索,包括:標準化監管、差別監管、持續監管、流程監管、聯動監管、激勵相容的金融監管、功能監管和陽光監管。正確運用這些監管方式,將極大地提高金融監管的效率,為金融業平穩應對金融結構的演變提供保障。
(作者單位:湖北銀監局,中南財經政法大學金融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