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案情
原告鄧美英(化名)的丈夫鄧衛光(化名)生前因承包經營需要,于1993年6月25日在A支行開立一臨時存款賬戶并領有活期存折。原告訴稱其丈夫生前說過有一點存款。其夫離世后原告曾找出存折查看,誤以為只有69元,故沒理會;后來一看是6900元,即到A支行取款未成,遂于2007年10月向法院起訴,要求A支行支付存款本息。
該存折最后一筆業務發生于1993年8月11日。A支行稱,1993年底其將舊科目代號為127的應解匯款及臨時存款余額結轉為新科目代號為278應解匯款。后查閱1996年度278科目分戶賬,無鄧衛光的任何賬戶信息。2006年11月,A支行經上級行同意將1991~1995年度包括本案在內的會計傳票、分戶賬按規定予以銷毀。
A支行辯稱:臨時存款賬戶不計利息,該類存折不是唯一支取憑證,該賬戶已于1996年前銷戶,其銷賬行為符合金融制度規定。原告訴請已超訴訟時效。原告應與存款人的其他第一順序繼承人共同訴訟。
B區法院認為:存款人開戶存款,說明金融機構與存款人之間儲蓄合同關系即告成立。1993年,原告丈夫開設活期存款賬戶,截至1993年8月尚有6900元未取,被告未提供該款已由其他方式支取的充分證據,鄧衛光逝后其妻主張權利合法。至于被告抗辯意見,該院認為:《會計基本制度》只是內部制度,不能對抗儲蓄合同關系的另一方當事人;同時,儲蓄合同發生在1993年,而被告制度的制訂和實施時間均在1996年,其檔案保管十年的規定對此前發生的儲蓄行為沒有約束力。《銀行賬戶管理辦法》第27條關于開戶銀行對一年未發生收付活動的賬戶,應通知存款戶自發出通知起30日內來辦理銷戶手續,逾期視同自愿銷戶的規定,被告未提供通知存款人銷戶的證據,而按自動銷戶處理不符規定,且上述辦法是從1994年11月施行,對此前發生的業務關系不具約束力。原告提供的為活期存折,應按活期存款利率計算利息。被告與鄧衛光未約定取款期限,其訴訟時效應適用最長訴訟時效,即二十年的訴訟時效,原告的債權自1993年至現在只有14年,未超訴訟時效。鄧衛光的存款是原告夫妻的共同財產,鄧衛光去世后,其妻作為原告是適格的,本案不涉及遺產繼承法律關系,無須追加原告女兒參加訴訟。據此,該院依照《合同法》第107條的規定,判決A支行支付活期存款本息共8345.6元。
案例分析
本案應定性為銀行結算合同糾紛而非儲蓄存款合同糾紛
鄧衛光因承包經營需要在銀行開設臨時存款賬戶、領取存折,該存折內余額是其與銀行發生結算合同關系中形成的沉淀資金,而不是法律意義上的儲蓄存款。
臨時存款賬戶款項與儲蓄賬戶不同。二者的開戶主體、開戶條件、賬戶歸屬、法律調整方法都不同,前者主要受《銀行賬戶管理辦法》、《銀行結算辦法》等具有“公法”性質的國家金融制度和法律調整,后者主要受《儲蓄管理條例》等具有“私法”性質的國家金融制度和法律調整,“公法”側重于對“公權力”的保護,“私法”側重于對“私權利”的保護。
根據我國銀行業對臨時存款賬戶的管理特征和最高人民法院對案由的劃分,本案應定性為銀行結算合同糾紛。B區法院不應僅憑個人臨時存款賬戶和儲蓄使用的存折、記載的都是個人姓名為由,而認定本案為儲蓄合同糾紛,進而偏重于對所謂“私權利”的保護。
不能混淆“訴訟時效”和“最長保護期”兩個法律概念
訴訟時效是指權利不行使達一定期間而失去訴訟保護的制度。我國《民法》設立了兩種訴訟時效,這就是普通訴訟時效和特別訴訟時效。《民法通則》第135條規定的“二年”即為我國法律規定的普通訴訟時效期間,第136條屬于特別訴訟時效的規定。
《民法通則》第137條雖然位于《民法通則》的“訴訟時效”章節里,但該條規定的“二十年”卻不是“訴訟時效”,而是權利保護的最長期限。其與訴訟時效的區別是:一是兩者起算點不同,前者的起算點是“從權利被侵害之日起”,后者的起算點是“從知道或者應當知道權利被侵害時起”;二是前者不適用訴訟時效的中止和中斷。兩者的相同之處在于:期限屆滿后,權利人僅失去訴訟保護,其權利并不消滅。
B區法院在判決中混淆了“訴訟時效”和“最長保護期”兩個不同的法律概念,其得出的結論自然是錯誤的。
顯而易見,本案作為一般債權,原告的訴請已經超過普通訴訟時效,法院應駁回原告的訴訟請求。無論A支行是否發出通知,法院以A支行與鄧衛光未約定取款期限而適用“最長訴訟時效”,既沒有法律依據,也犯了法律概念錯誤,其法律推理自然也就不符法律原理。
“法不溯及既往”不是絕對的,一概否認內部制度的對外效力是錯誤的
B區法院認為,內部會計制度僅在其內部管理上具有約束力,不能對抗合同關系的另一方當事人,檔案保管十年的規定對此前發生的儲蓄行為沒有約束力;《銀行賬戶管理辦法》對此前發生的業務關系亦不具約束力。上述認定基于兩個觀點:一是法不溯及既往,二是內部制度對外不產生效力。筆者認為,B區法院將“法不溯及既往”絕對化和一概否認內部制度的對外效力是不妥當的。
我國《立法法》第84條既明確了“法不溯及既往”的法律基本原則,同時也作出了“原則的補充”。具體表現在,就有關侵權、違約的法律和刑事法律而言,一般適用“法不溯及既往”原則,而在某些民事權利的法律中,法律有溯及力。例如,《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貫徹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若干問題的意見(試行)》第196條設立的“比照規則”,即是“法”可以“溯及既往”的民事法律規范性條文。
筆者認為,A支行的總行制定的《會計基本制度》,其制定的根據是國家重要法律、法規和規章,其內容是對有關法律在執行過程中的細化。因此,人民法院在認定其對外效力時,不應僅憑其為內部制度而否認其合理性、合法性,而應首先審查其是否與相關法律的規定相抵觸,相關法律是否作出委任性規則,然后再確認內部制度的效力。同時,B區法院在采用“法不溯及既往”原則時,應當認真審查A支行銷戶、銷檔的行為所依據的現行內部制度、金融規章是否與原、被告發生業務關系的當時應適用的法律相抵觸(如相抵觸則應適用發生業務關系當時的法律),當時有無相應的法律規范(如有則應適用發生業務關系當時的法律規范,如無則應比照適用現行法律規范),A支行所依據的現行內部制度、金融規章是否比行為當時的法律規范更嚴格(在約束A支行銷戶、銷賬行為方面,如果比發生業務關系行為當時的法律更為嚴格、更有利于保護存款人利益,則A支行的做法并無不妥)。可是,B區法院將“法不溯及既往”原則絕對化,顯然是錯誤的。
對銀行的啟示
對于存款人的相關資料,銀行要按照檔案管理的期限和其他要求妥善管理,防止在今后可能產生的法律糾紛中處于被動地位。
銀行應掌握存款總分明細、存款歸屬網點、存款種類代碼的演變、新舊賬號的轉換規則等情況,努力維護客戶的利益。
銀行發給客戶的存款憑證應能顯著地體現該存款的法律特征,以便于區分不同類型的存款。
銀行應及時清理有關長期不動戶存款,按照相關規定履行通知長期不動戶存款人限期支取的義務,如果存款人仍未在銀行要求的寬限期內支取,銀行應保存好相關通知的證據資料,該資料的保管期限從通知存款人支取的寬限期滿的次日起算,應長于我國法律對于民事權利的“最長保護期”二十年,對于金額較大存款的相關資料,應作永久保管。
(作者單位:中國工商銀行永州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