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法學博士研究生、公司副董事長,在一次聽說有一筆2600萬元巨額資金轉入自己掛靠的公司時,他就拋出了一個“一級市場沒風險,肯定賺錢”的誘餌,并許諾為對方解決孩子出國留學費用問題,從中“弄出”了1500萬元全部購買了股票。為了讓這筆“借雞生蛋”的生意“穿”上合法的外衣,他費盡心機,企圖讓自己走出的每一步都“合理合法”:先是與對方簽訂“委托投資合同”,接著又與證券部門簽訂“證券委托交易協議書”,并按時支付利息……
審計署查賬,
牽出博士挪用千萬公款大案
2004年12月,國家審計署對神華集團金瓷科技實業發展公司進行財務審計時,工作人員吃驚地發現:該公司經理汪肇平等人將金瓷公司提前收回的世行貸款6000萬元,以委托資產管理的名義轉入北京國金公司,涉嫌挪用公款。
2005年1月,北京市檢察機關正式介入查辦此案。與此同時,汪肇平被神華集團紀委“雙規”。期間,汪肇平向檢察機關交代了他伙同副總經理王楊挪用1500萬元并從中收受賄賂的事實。

8月31日,王楊因涉嫌挪用公款罪被刑事拘留,9月13日被逮捕。王楊在被檢察機關從家里帶走的時候,什么也沒說。他只是留戀地打量了一眼自己居住多年的那棟住宅樓,發出了一聲長嘆……
不久,檢察機關又順藤摸瓜,查出王楊涉嫌貪污公款148萬多元。
王楊,1964年12月10日出生在北京市一個干部家庭,父母都是國家農業部工作人員,從小受過良好的教育。1983年9月,王楊以優異成績考入北京鋼鐵學院,由于成績優秀,畢業后被分配至北京農業工程大學任講師。從大學生到大學講師,王楊在人生之路上邁上了一個大臺階,令同學和親朋好友羨慕。1996年9月,王楊考入北京大學法律系攻讀博士。他意氣風發,學業有成,撰寫的法學論文開始受到法學界關注,成了法學研究領域的一顆新星。1999年7月,手持法學博士研究生文憑的王楊,來到首都經濟貿易大學擔任講師,教授法學專業。
一向不甘平庸的王楊,開始尋求人生和事業的新突破。他實在不甘心把才華“浪費”在校園里,一直尋找機會到社會上闖蕩闖蕩。
幾經周折,他終于在2000年5月調入神華集團屬下的信泰珂中心任總經理助理。由于他有“法學博士”這塊響當當的金字招牌,又加上他能言善辯,所以很快就得到升遷。2000年6月,王楊被任命為神華集團中國出口商品基地建設總公司副董事長。2002年5月,王楊的頭上又多了一個頭銜:金瓷科技實業發展公司副總經理。
此外,王楊還是中國民主建國會成員、北京市第九屆政協委員。
如果不是過分相信自己的高智商而輕視法律的強大,王楊的美好人生也許會一直延續下去。然而,他卻走上了另外一條路。
看著別人“轉行”之后大把大把地撈錢,王楊的心再也沒法平靜了。憑什么他們發財,而我王楊就該守著清貧?從此,為了“錢途”,他悄悄地修改了人生目標……
王楊越想越覺得自己太犯傻:就憑我對法律的熟悉,如果稍微變通一下,不說發財,掙個幾十萬、幾百萬應該不成問題。1999年,他和前妻史某開始經營自己的公司。最初的一兩年,他雖然沒掙到多少錢,但卻認識了很多關鍵人物,這就為日后能“發大財”做了很多鋪墊。
法學博士導演“自拍自買”鬧劇,貪污公款146萬元竟藏匿于股市
2001年4月的一天,湖南省高級人民法院幾位法官來到北京,依法查封了中國出口商品基地建設公司(下簡稱“中基公司”)辦公樓,要求“中基公司”承擔1000萬元的擔保責任,原因是“中基公司”湖南分公司不能按期還款。直到此時,員工們才如夢初醒:為了獲得8600萬元的流動資金貸款,公司已將辦公樓抵押給了銀行。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似乎更讓人迷惑不解:“中基公司”在承擔了1000萬元的擔保責任后,卻并沒有立即申請法院對辦公樓予以解封。直到2001年5月29日這一天,當公司副董事長王楊在辦公會上提出那個“金蟬脫殼”之計時,人們才恍然大悟。
王楊的確很會鉆法律的空子。從那張蓋有法院大印的封條上,他發現這樣一個問題:辦公樓的解封,其實根本解決不了公司和銀行的正式抵押登記手續問題,原因就是辦公樓一旦被解封,公司就有可能因其他官司被查封。于是,在那次辦公會上,王楊極力主張通過假拍賣的方式,將“中基公司”辦公樓轉移到同屬神華公司的信泰珂中心名下。說白了,就是“中基公司”自賣自買。王楊說,這樣做既可以保住辦公樓,又可以伺機解決與銀行的正式抵押手續問題。
假拍賣辦公樓,不過是王楊拋出的一枚“煙幕彈”。他真正的目的,并不是為了化解公司目前的危機,而是趁機“撈上一把”。
辦公會當場就通過了王楊的方案,并全權委托他辦理拍賣“中基公司”辦公樓事宜以及拍賣過程中的法律事務。
為了把“假戲”做“真”,王楊先是通過他的同學李某,讓李某所在的北京某房地產咨詢服務有限公司(簡稱“北房公司”)充當競買人。因為李某是該公司的總經理,事情很快就確定下來,并簽訂了“委托代理協議”。不過,委托方不是“中基公司”,而是信泰珂中心。該協議約定信泰珂中心委托“北房公司”辦理“中基公司”辦公樓評估與拍賣事宜,“北房公司”由此得到的代理費為170萬元。協議簽訂后,王楊把2200萬元的拍賣底價透露給了該中心。至此,在王楊的授意下,已有信泰珂中心和北房公司兩家競買單位參加競拍。
隨后,王楊又通過多出費用等手段,疏通了與價格認定部門關系,使其能按照他的要求和工作程序,對“中基公司”辦公樓進行了評估。
2001年6月6日,北京某拍賣公司在法院的委托下,對“中基公司”辦公樓進行拍賣。按照約定,兩個競買人只是象征性地舉了一下牌子,辦公樓就被信泰珂中心給“拍”走了。不過,購樓款則是由“中基公司”支付的。
拍賣結束后,王楊通過信泰珂中心將170萬元“中介費”打到了“北房公司”賬戶上。經“北房公司”之手,王楊支付拍賣公司拍賣傭金、價格認證部門評估費、廣告費以及“北房公司”總經理李某“辛苦費”等費用之后,還剩148萬元。
他沒有直接將這筆款裝進自己的腰包,他需要一個“合法”的說法。
2001年6月下旬,王楊又“虛晃一槍”,讓李某將剩余的148萬余元公款,以李某的名義在廣發證券公司北京朝陽門營業部開立股票資金賬戶,據為己有。王楊認為,148萬元投入股市比存入銀行更安全。他從法律角度講論證過,這筆款一旦被追查起來,他也有個退路。
手上有了錢,王楊這才“真切地感受到了錢的魅力”。在他眼里,除了錢,似乎已沒有別的什么能讓他在乎的了。他已忘了當年要以知識報國的青春誓言,一頭鉆進錢眼兒里,再也不能自拔了。
常言道:一個人越是刻意在掩蓋什么,就說明他背后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檢察機關在調查此案時發現,148萬元公款存入廣發證券公司后,其中的117萬多元均被王楊購買了“羅頓發展股票”。不過,這些股票自購買后至案發前,始終沒有進行過交易。期間,王楊4次修改密碼,并偽造了股票交易清單,目的是造成一種炒股交易的假象。案發前夕,因股票價格下跌,該資金賬戶中的股票市值僅剩19萬多元。
移花接木,
1500萬元公款被投入股票市場
在王楊的人生天平中,股票是一個很重的砝碼。他常對人夸耀說,在炒股方面他有超人的才能。自己“臥薪嘗膽”這些年,上大學、讀博士、當公司老總,圖的就是將來有一天能在股市上“出人頭地”。他堅信,憑著自己對法律和經濟的熟悉,在股市上不會“翻船”。
此時,在股市上,王楊再也不滿足那種十萬、幾十萬的“小打小鬧”了,他需要幾百萬、甚至上千萬的資金投入。他知道,要弄到這樣一筆巨資,只有打公款的主意。
為了避開“挪用公款”的追究,早在1995年,王楊就未雨綢繆,與他人合伙成立了一家屬于自己的公司“北京中融信投資咨詢公司”。當時,王楊系股東發起人之一,后公司多次變更股東成員,到1999年4月的時候,公司的股東只剩下王楊和他的前妻史某二人了。當時,史某對成立公司的事情并不知情,是王楊用她的身份證到工商部門注冊的。

公司弄到手后,王楊急于找到一家大公司來“掛靠”。于是,他通過朋友關系結識了時任北京信泰珂科技發展中心的總經理汪肇平,并將“中融信”掛靠在了“信泰珂”名下。1999年4月中旬,王楊將90萬元劃到“信泰珂”賬上,然后再由“信泰珂”開出一張90萬的轉賬支票,用于“信泰珂”參股“中融信”時工商登記變更前的驗資之用。事情辦妥后,“信泰珂”名義上持有“中融信”45%的股份,實際并未參與“中融信”的經營和管理。不過,此時的“中融信”已經有了“信泰珂”的“血統”,兩個公司已經成了“一家人”。
王楊的“移花接木”計劃,走出了關鍵性的一步。如此一來,他就為自己以后用公款炒股找到了某種“法律依據”。當2007年6月15日王楊在濟南市中級人民法院接受審判的時候,他的辯解就是:該筆資金的使用人是“中融信”。刑法中沒有規定單位可以構成挪用公款罪,因而不應該追究個人的刑事責任。
1999年5月,王楊得到一個“重要消息”:鋼鐵研究總院有一筆2600多萬元的資金剛剛轉到“信泰珂”賬上,對方準備購買國家投資基金。當他得知這筆資金目前還在閑置時,興奮地說:“天助我也!”
為了從中弄些錢出來,王楊多次找到“信泰珂”總經理汪肇平,極力宣揚股票一級市場的美好前景,并信誓旦旦地承諾:“我賺了錢不會虧待你的!”一次,王楊在宴請汪肇平時說:“一級市場沒有風險,肯定賺錢,以后你的孩子出國留學或辦移民,我會資助你的!”他還說他的愛人就在新西蘭,已經有了綠卡,等你們退休后,大家就在新西蘭或澳大利亞買塊地,開個牧場,和子女們生活在一起。
汪肇平被王楊描繪的美好前景打動了。為了讓這筆交易“合法化”,王楊又煞費苦心地與汪肇平簽訂了一份“委托投資合同”。很快,王楊就從汪肇平那里拿到了1500萬元。1999年7月1日,王楊與某信托投資有限責任公司北京證券營業部簽訂“證券委托交易協議書”,并以“中融信”的名義在股票市場設立賬戶,由王楊和妻子具體操盤經營股票業務。
望著很容易就到手的千萬元資金,王楊像做了一場夢一樣,常常會情不自禁地為自己的精明深感得意。那時的王楊,似乎早就忘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的道理……
10個月后,在鋼鐵研究總院面臨審計的形勢下,王楊只好從股票市場上撤出1000萬元歸還了“信泰珂”。為了“假戲真做”,王楊還故意支付了67.5萬元的利息,剩余500萬元直到2004年才全部還清。
為了感謝汪肇平的“鼎力支持”,王楊在一次宴請汪肇平吃飯時,送給他2萬元人民幣。2002年夏天,王楊的妻子在新西蘭給汪肇平之子存入銀行1萬元新西蘭幣(折合人民幣3.3萬元),作為其在澳洲期間學習的花費。很快,新西蘭銀行把存款對賬單寄到了汪肇平家里,意思是1萬元新西蘭幣已經到賬。
在看守所關押期間,王楊曾坦言自己活得很累。動了這么多心計,到頭來還是露出了馬腳。他有些懷疑起自己的高智商來了。不過,自從被逮捕后,他心里踏實了許多,不再像從前那樣怕街上的警車響了。
法學博士一審被判20年
2007年5月,根據最高人民檢察院的指定管轄決定,王楊涉嫌貪污、行賄和挪用公款一案,由濟南檢察機關依法向濟南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公訴。
庭審中,被告人王楊一直不承認自己有罪。他辯解說,信泰珂中心將1500萬元交給中融信公司使用,是履行雙方簽訂的“委托投資合同”,是符合民事法律規范的兩個企業之間的民事法律行為,而并非挪用公款,汪肇平是中融信公司的董事,給錢是中融信公司發的津貼或是獎金。中基公司辦公樓拍賣代理費中的148.46萬元公款,是李某所在的金冠星公司具體支配、使用的,他沒有占有和使用該款。
法院經審理查明,汪肇平在中融信公司擔任的所謂“董事”只是徒有其名,其除了讓中融信公司掛靠在信泰珂中心名下后提供給中融信公司1500萬元公款使用外,沒有給中融信公司做過任何其他工作,也從未參與過該公司的管理和經營,王楊給汪肇平送錢的真實原因就是汪向其提供了公款使用,所謂“津貼和獎金”只是名義而已,不能因此而否認其權錢交易的行為本質。雖然148.46萬元公款存入了以“李某”的姓名開立的股票賬戶,但根據李某的證言證實,王楊操縱了拍賣的全部過程,股市賬戶中的錢款是其按照王楊的要求、以其姓名存入的,該款系由王楊支配使用。
2008年1月4日,濟南中院對王楊涉嫌貪污、挪用公款和行賄罪一案做出一審判決。開庭之前,王楊突然看到坐在旁聽席上專程從北京趕來的老父親,就喊了一聲“爸”。然后,就被法警帶進了審判區。此時,父子兩個的眼眶都濕了。
很快,法庭就對被告人王楊做出了一審宣判:被告人王楊犯貪污罪,判處有期徒刑13年;犯挪用公款罪,判處有期徒刑10年;犯行賄罪,判處有期徒刑1年,決定執行有期徒刑20年。凍結在案的房產一套和股票賬戶,由檢察機關發還中國出口商品基地建設總公司。
與此同時,被告人汪肇平也站在濟南中院另外一個法庭上接受審判。法院以挪用公款罪和受賄罪,一審判決被告人汪肇平有期徒刑10年。■
編輯:盛漢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