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馬之死,轟動一時的新聞
2007年8月24日,新華網一條《新疆警方懸賞萬元緝拿撞死普氏野馬肇事者》的新聞一發布,立即轟動全國。新疆森林公安部門23日宣布:懸賞2萬元,征集撞死兩匹普氏野馬的線索和目擊證人。原來,8月15日和17日,新疆野馬繁殖研究中心兩匹普氏野馬,相繼在216國道312公里處和330公里處遭遇車禍死亡。公安機關調集了車禍發生路段附近收費站的圖像資料,對事發時間段通過的車輛逐一排查,同時展開多方調查。

2008年1月11日上午11時許,新疆警方在接到舉報后,經過縝密偵查,迅速趕到由舉報者提供的地址----瑪納斯縣包家店鎮沈某家,警方整整蹲守了四天四夜,終于將剛從內地出差回來的沈某抓捕歸案,并連夜審訊。沈某就是去年轟動全國的車撞野馬的第一個肇事司機,他撞死的也就是5匹遭遇車禍的野馬中的第一匹——51號野馬。
據沈某交代說,他是瑪納斯縣某公司的一名貨車司機。去年8月15日晚上,他開著半掛車在國道216線由北向南行駛時,正跟車上的人聊著野馬,突然就跑出了一匹馬。因為是下坡,車速又快,還沒來得及踩剎車就撞上了。貨運車的右大燈和保險杠也被撞壞。因為害怕承擔責任,沈某迅速逃離現場。他說自己本來想自首,但看新聞后得知,撞死野馬的賠償金很高,因此打消了自首的念頭。他家有兩個孩子在上學,妻子收入也不高,家庭收入幾乎全靠他。據警方了解,事發后,沈某給公司匯報說自己撞死了一頭牛,車輛修理費由保險公司承擔。
2007年8月17日,第二匹野馬被撞。這是一匹不到一歲的小野馬,后腰脊柱被撞斷裂。在整個搶救過程中,救援人員看到,小野馬癱倒的不遠處,它的族群一直守望在那里。這個群落的頭馬117號種馬,始終回望著自己受傷的孩子,遲遲不肯離去。小野馬靠兩個前蹄在那兒扒拉,就是站不起來。日近黃昏,在停止呼吸之前,小野馬掉了好多眼淚,在場的所有人都不忍心再看下去。
2007年9月1日凌晨1時左右,又一匹放歸的普氏野馬在新疆216國道上遭遇車禍殞命,這是半個多月來,死于車禍的第三匹野馬。1日上午10時,阿勒泰地區森林公安局接到新疆卡拉麥里自然保護區林業派出所的通報,一個多小時后,警方就在北屯市至阿勒泰市之間截獲了肇事車輛和司機。這匹被撞的野馬當年年初才出生,保護區管理部門尚未給它編號。
2007年9月8日清晨6時,那匹剛失去孩子的野馬群的頭馬117號種馬,又在216國道上被當場撞死,這對于這個野馬家族來說近乎是滅頂之災。由于案件發生時,有過路司機目擊到了肇事車牌號,警方在當天就抓捕了兩名肇事逃逸的司機。
2007年10月6日下午5點左右,一匹四個月左右的普氏野馬,再次在216國道325.3公里處被一輛拉牛羊的白色福田貨車撞倒,傷勢嚴重。這已經是去年8月15日以來第五匹在216國道上被撞的野馬了,好在它沒有當場死亡。
短短三個月內,五匹野馬相繼被撞,這不僅令人震驚、惋惜,更令人憤怒!因為普氏野馬是世界上唯一存活著的野馬,保留著馬的原始基因,具有重要的生物學研究意義。全世界目前只有1400多匹,被譽為“比大熊貓還要珍貴的動物”。民警稱:司機是過失還是故意,需要司法部門進一步確定。
2007年9月8日清晨撞死117號種野馬的司機楊某,陜西人,受雇于烏魯木齊的一名個體車主。他當天駕駛著一輛半掛車,準備從烏魯木齊市前往富蘊縣拉貨。在被抓捕后他痛不欲生地說:“我知道闖了大禍,嚇得手腳都軟了。”
導致第三匹野馬死亡的肇事司機哈某,54歲,是個有著30年駕齡的老司機,一向開車小心謹慎。據他說,自己當時開了輛新車,天還沒有亮,迎面來了一輛車,開著燈,讓他看不清前面的路。這時他迷迷糊糊覺得有個東西突然跑上了公路,還沒來得及剎車就撞上了。他知道撞死野馬是天大的事,吃罪不起,已經向有關部門繳了22萬元。“可能我一輩子都還不清這筆錢了!”他連聲嘆氣,后悔莫及。
在先后抓獲三名撞死野馬的肇事司機后,警方感到的卻是無奈,因為依據現有法律,竟然無法對肇事者進行懲處。新疆森林公安局法制科科長馬學軍說:“交通事故有明文規定,但是在森林和野生動物的范圍內,司法解釋和法律條文都沒有具體的解釋。森林公安局的職責是保護野生動物,在公路上撞死野生動物,我們卻沒法處理。”
“說這個行為觸犯了刑法吧,又夠不上;看起來是交通肇事案,可是嚴格來說也夠不上。珍稀野生動物被撞的法律空白,讓我們很難處理。”阿勒泰地區森林公安局局長韓志棟也無奈地對記者說。
交通肇事撞死國家珍稀野生動物,到底該承擔怎樣的法律責任?根據國家有關規定,普氏野馬作為國家一級保護動物,它的賠償是按照資源管理費的12.5倍計算的。也就是說,經過初步核算,野馬的資源管理費是6萬元,那它的實際賠償價值就是81萬元(資源管理費+資源管理費×資源管理費的賠償倍數)。這是有關賠償的唯一法律依據。然而無論怎么說,野馬的價值不能只用金錢來測算,它們的生命可說是無價之寶啊!肇事司機們面臨的不僅是81萬元(后來降為75萬元)的巨額賠償,很可能還要負刑事責任,因為他們還牽涉“肇事逃逸”。
野馬祖先,遼遠西部的草原精靈
關于新疆普氏野馬的記載,始見于《周書·穆天子傳》:周穆王西游東歸時,西王母送周穆王“野馬野牛四十,守犬七十,乃獻食馬”。明代大醫學家李時珍的《本草綱目》里也有這樣的描述:“野馬似家馬而小,出塞外,取其皮可裘,食其肉云如家馬肉”。據史料記載,西周時人們就開始捕殺野馬,充當食物和禮物。直到元代成吉思汗率兵西征,經準噶爾盆地,殺害野馬已視為衡量是否為壯士的重要標志。契丹詩人、元代有名的政治家耶律楚材所吟詠的“千群野馬雜山羊,壯士彎弓損奇獸”,便是當時野馬種群繁盛一時的真實寫照。
我們可以想象得到,遼遠的西部草原,水草豐美,一望無垠,在晶亮如銀的陽光下,秋風勁吹,獵獵作響,一波一波豐茂的牧草海浪一樣洶涌澎湃,此起彼伏。就在牧人和他所放養的牛羊和馬群之外,另有成群成群矯健俊美的野馬,形成一個自由王國,奔馳、嬉戲和迅跑在無邊的草原上……那是一個何等壯觀、撼人心魄的場景啊!
普氏野馬屬大型有蹄類,是世界目前唯一真正的野生馬種,也是新疆土生土長的野生動物。它原產于我國新疆的準噶爾盆地和蒙古人民共和國的干旱荒漠草原地帶,因此又被稱為準噶爾野馬或蒙古野馬。
1878年,沙俄軍官普熱瓦爾斯基率領探險隊,先后三次進入準噶爾盆地奇臺至巴里坤的丘沙河、滴水泉一帶,捕獲、采集野馬標本,并于1881年由沙俄學者波利亞科夫正式定名為“普氏野馬”。
由于普氏野馬生活于極其艱苦的荒漠戈壁,缺乏食物,水源不足,還有低溫暴風雪和狼群的侵襲及人類的捕殺,而人類的捕殺和對其棲息地的破壞,更加速了它的消亡進程。在近一個世紀的時間里,野馬的分布區急劇縮小,數量銳減,在自然界瀕臨滅絕,因此被列為國家一級保護動物。目前,普氏野馬在世界上僅存1400多匹,數量比大熊貓還要稀少。
1986年8月14日,中國林業部和新疆維吾爾自治區人民政府組成專門機構,負責“野馬還鄉”的工作,并在準噶爾盆地南緣的新疆吉木薩爾縣,建成了占地9000畝的亞洲最大的野馬飼養繁殖中心。該專門機構還花巨資,從德、英、美等國引進了18匹普氏野馬,開始進行人工繁育,從而結束了野馬故鄉無野馬的歷史。目前,生活在卡拉麥里自然保護區的野馬群,皆是人工繁育放生的。
野馬部落,神秘感人的情愛故事
野馬的家庭是典型的“妻妾成群”,只能有一匹成年公馬,這是野馬避免近親繁殖的一種基因遺傳特性。每年3至4月間,卡拉麥里荒野還是一片風刮殘雪、春寒料峭的時候,野馬卻早早就開始了它的戀愛季節。從春到夏約五個月的時間里,由七八匹公馬主演的 “愛情連續劇”,集集精彩。
“浩空”是一匹英俊、強健而且責任心極強的公馬。它的“王后”是嬌小靚麗的“紫萱”。其余的除了三妻四妾,便是子女。“浩空”很愛自己成群的妻妾和子女,為它們盡著好丈夫和好父親的天職。然而,它也很殘忍,曾經蓄意殺死了“紫萱”與前任丈夫“11號”所生的子女。“紫萱”為此曾奮起搏斗過,但最終也沒能阻止丈夫兇殘的本性驅使。在這一點上,野馬與獅子、老虎、豹子和猴子等動物相近,都千方百計要殺死別的雄性動物的子女,以保護種群的血統“純正”。“浩空”因體能消耗過大,早于2002年3月去世。“紫萱”為此憂傷了好久好久。接替浩空“王位”的,是一匹年青健碩的公馬。新任丈夫初來乍到,“紫萱”正在為前夫守節,任憑新郎如何引誘和挑逗,它都一副冷若冰霜的神情,拒其于千里之外。直到某一天,新郎采取野蠻手段與其強行“圓房”之后,“紫萱”才一改往日的傲慢和矜持,開始緊隨其前后,卿卿我我,形影不離。
在卡拉麥里,常常可以看到這樣的情景:帶著馬群的種公馬,隔兩三公里就能敏銳地感覺到其他公馬的接近。每當這時,它就會像旋風一般地沖上去,與潛在的情敵決斗。只見兩匹公馬騰空而起,四只前蹄在空中對打,嘶鳴聲、撞擊聲驚天動地。打完了再撕咬,撕咬不解氣,還要狠狠地踢。最后,肯定是強者勝。但它仍不會輕易放過敗北的弱者,直到追得它不敢再在附近露面才肯罷休。曠野里唯一的那群母馬,就是它們搶奪的目標。
夏日正午的戈壁灘上,地表溫度高達40度以上,熱得沙土和野草都快要冒煙了。野馬駒生性喜歡曬太陽,但它們畢竟年幼無知,常常不知不覺中被烈日曬暈,乃至曬死。母馬最怕這個,因此每當兒女曬太陽時,它們則站在兒女身旁,用高大的身軀擋住直射過來的陽光,雕像一樣一動不動地為孩子遮陰。
兩匹小馬駒在遠處頑皮、打斗,母馬便“呃,呃……”地發出一陣陣焦灼的長嘶。兩匹小馬駒聽到母親的召喚,便會停止打鬧,一前一后地往回走。見孩子回來了,母馬會發出另一種“歡兒——歡兒——”的叫聲,聲音充滿了喜悅和快樂。
野馬放生,未來繁衍的最好方式
野馬如果一直生活在溫飽無憂的野馬飼養繁殖中心,將會面臨三大危機:一是近親交配的陰影,一直籠罩在野馬群頭上;二是野馬的野性大大流失,變得喜歡與人類接近嬉戲,有被徹底馴化淪為人類寵物的可能;三是由于長期溫飽無憂,沒有天敵,圈養場地狹小,野馬素質降低,體力下降。要想徹底解決這些憂患,最好的也是唯一有效的辦法就是:野放。
2001年8月25日上午11時正,普氏野馬的野放開始了!所有在場的人們無不懷著激動的心情,等待著觀看野馬沖出圈養地奔向大自然的壯觀場景。然而,圍欄打開后,被放野的27匹野馬卻似乎并不領情,它們圍成一團,面面相覷,不肯行動。這時,只見一批身著橄欖綠的武警戰士,每人揮動一面小紅旗進入圍欄,手挽手結成人墻,開始有序地驅趕。
野馬恐怕生來也沒見過這么多人,顯然是受驚了。馬群在公馬的帶領下,忽而奔東,忽而奔西,懵懂亂闖,急得人們大呼小叫。野馬們左沖右撞了好大一會兒,這才發現敞開著的柵欄門。它們在公馬的帶領下,不顧一切地闖開武警戰士結成的人墻,沖出圍欄,朝西北方向狂奔而去,留下了滾滾沙塵……那一幕壯觀的情景,看得人熱血沸騰,心跳加速!
野馬逃離了圍欄,如人生獲得了自由,如囚徒獲得了新生,這是多么值得慶賀的事啊!然而,未來的野馬,面臨的將是怎樣的挑戰和困境呢?人們又不得不深深地擔憂。
六年彈指一揮間。經過六年的野放生活,曾經流離失所的普氏野馬,在它們的故鄉——新疆卡拉麥里山有蹄類自然保護區,已經形成了相對穩定的普氏野馬野生種群。自2001年8月首次放野以來,已經有三批(55匹)野馬自由馳騁在“原生地”的戈壁荒漠上。野放野馬的種群不斷擴大,孕育在野外的第二代、第三代小馬駒開始陸續誕生在野外。
野馬天敵,不僅僅是狼及其同類
卡拉麥里荒原沒有老虎、獅子等食物鏈頂端的大型食肉動物,也鮮見有雪豹和熊等,但是有狼。喜歡團隊合作捕獲獵物的狼,也許是野馬最可怕的天敵。
然而,野放六年來,尚未發現有野馬被人們最擔憂的狼攻擊的先例,倒是有5匹野馬在短短三個月時間被人活活撞倒。人,才是野馬更可怕的“天敵”啊!
2007年8—9月間,卡拉麥里接連損失5匹野馬,令新疆林業局野生動物保護處朱福德處長非常難過。他將野馬在國道上頻繁遭遇車禍,歸結為三方面原因:第一,216國道經過2005年重修投入使用后,沒有設置限速標志,車速過快,野馬成群活動時遇到危險在所難免。第二,下雨后國道兩邊野草豐盛且有水源,野馬往往會橫穿馬路。第三,游客前往阿勒泰旅游時,大多會停下來與野馬合影,導致野馬沒有危險和躲避意識。對此,朱福德處長建議:在野生動物經過的路段,設置限速標志和減速帶以及動物經過的警示標志,司機在這一路段行駛時自覺減速,注意過路的野馬。同時,考慮給野馬固定的水源地,避免野馬橫穿馬路。
2007年9月22日,兩塊“野馬野放地,請減速慢行”的警示牌,被高高地豎起在216國道300公里和320公里處。明確要求車輛經過野馬野放區時,限速每小時50公里。新疆交通部門一位負責人告訴記者,為了野馬等野生動物的生存和遷徙安全,交通部門投資修建了公路野生動物遷徙通道和安全標志設置,以避免野馬這種珍貴動物被撞身亡的悲劇不再重演。
除設置保護動物的警示牌外,新疆交通部門還在國道沿線新增了8塊“保護動物”的告示牌、16塊禁令標志牌,并新劃出減速標線12組242平方米,8枚太陽能雙閃燈也開始正常工作。在216國道沿線,根據普氏野馬和其他野生動物穿行規律設立的專用通道——四座小橋和沿線路路基兩側增設的鐵絲網一應俱全,這些都是交通、公路和林業部門工作人員,為野馬等野生動物精心準備的。
“保護區的工作人員會開車沿216國道來回巡視,我們將通過對野馬等野生動物進行導向指引,使它們能從橋下安全通過國道。”新疆野馬繁殖研究中心野放站站長王臣說,“對珍稀野生動物的保護不能夠以罰代管,簡單了事,必須從源頭上抓起,防患于未然,并形成良好的公眾保護意識。”
216國道依然車來車往,普氏野馬的生存危機依然沒有解除。一個世紀前,因為獵殺它們曾在這里消失,如今又面臨滅種的危機。面對一匹又一匹倒在車禍中的野馬,我們不能就這樣束手無策,或僅限于做“亡羊補牢”的善后工作。因為,普氏野馬是珍稀的荒原生靈,是中國最后的一群野馬。■
編輯:韓鐵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