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之前,賀衛方先生在《正義的行頭》一文中,詳述了法袍、法槌乃至假發等這些西方司法審判中的“行頭”,對于彰顯司法正義的意義。這之后,在法學界有識之士的推動下,中國的法官們終于在爭議聲中脫下肩章大檐帽的制服,換上了中國特色的法袍,鄭重其事地拿起了法槌。而今,幾年過去了,這一“行頭”與國際的接軌依然走得并不順暢。
日前,網上的一組照片又讓我們看到了這極不和諧,卻又似乎是司空見慣的一幕:法官當庭拿著手機竊竊私語,書記員則叼著煙卷煙霧繚繞,而其中一名女法官的一身艷麗的紅色便裝,更是給莊嚴肅穆的法庭增添了無限的“生機”與“活力”,在國徽、法槌的映襯下,顯得“鮮艷奪目”。這不是大學法律系的模擬法庭,也不是影視劇的拍攝現場,而是真實地發生在四川省西充縣法院的庭審過程之中。
不愛法袍愛便裝,不聽陳述聽手機,視法庭如街市,視庭審如兒戲。據說這種現象,在一些“粗獷”慣了的基層法院的法官們中間并不鮮見,以至于律師和當事人已經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了。發短信、接電話、打瞌睡、看報紙、掏耳朵、摳鼻孔、當庭更衣、遲到缺席,可謂花樣百出。群眾有看法,但卻沒有辦法,誰讓他們是主宰審判的法官呢。法庭上案件當事人或律師,可能因為隨意走動、大聲喧嘩等違反法庭秩序的行為被逐出法庭,甚至被課以處罰,而對于主持審判的法官是不是就沒有任何約束了呢?其實,關于庭審時法官的儀容儀表、言行舉止方面的要求,最高人民法院早在2001年發布的《法官職業道德基本準則》就已經說得很清楚:“法官在履行職責時,應通過自己在法庭內外的言行體現出公正”(第1條);“法官應當嚴格遵守各項司法禮儀,保持良好的儀表和文明的舉止,維護人民法院的尊嚴和法官的良好形象”(第31條)。2005年最高人民法院又下發了《法官行為規范(試行)》,明確而詳細地規定:“開庭時按規定著法袍或者穿制服”;“不得使用通訊工具、在審判席上吸煙等”;“集中精力,專注庭審,不做與庭審活動無關的事”等等。表面上看,法官不遵守法庭禮儀是個人素質不高、自律不夠的表現,實質上是法官缺乏對于自身職業的尊重,缺乏對于法律本身的信仰。“法律必須被信仰,否則形同虛設”,而這種信仰,首先必須是來自于法律人,尤其是法官的信仰,并體現在法庭內外的一言一行的細微之處。
與那些司法不公、貪污腐敗相比,類似的司法行為瑕疵或許只是個人小節問題,這點“芝麻瑣事”似乎不值得拿到桌面上來講的。然而,司法活動不同于一般的社會活動,是一個彰顯神圣和權威的過程,司法審判必須依賴文明莊重的儀式來體現這種神圣與權威。這種儀式在世界各國都有著明確的規范,這就是司法禮儀。西方的一些國家,司法活動中會戴假發、穿法袍,體現的就是一種莊重、神圣。法官是代表國家行使審判權力,穩定社會秩序,實現公平和正義的特殊社會群體。法官在司法活動中保持良好的司法禮儀,會無聲地影響著案件的訴訟參與人。因為他們對司法最直接的感受,就來自法官的言行舉止,法官一個細小的行為,都會使他們產生或改變對司法的理解和對案件的看法。西方有法諺云:法官是“僅次于上帝完美的人”。在完善的法治社會里,法官實際上是一種極具神圣品質的職業,而這種高貴職業的特性,離不開法官自己的自尊自律。作為司法者的法官,舉手投足、一言一行都要體現法的精神,保持莊重、文雅、得體、大方的儀容舉止,把司法禮儀浸透于自身的血液之中,隨時隨地都要體現出公正與文明。
“正義不僅要實現,還要以看得見的方式來實現。”法官的服飾著裝,言行舉止,精神風貌,這些正義的“行頭”,司法的細節與小節,直接關乎老百姓對于司法公正的理解。司法的公正與文明,不僅僅是制度設計上的“宏大敘事”,更潛伏于司法行為上的“細枝末節”。正義需要“行頭”,普通百姓正是通過這些來感知正義存在的。■
圖:王儉 編輯:韓鐵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