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黨的建設面臨的客觀環境和黨內主要矛盾,決定黨建的主要任務和建設思路。中國共產黨的建設歷程經歷了三個環境懸殊、要求迥異的時期;由于具體的歷史環境的巨大不同,使三個時期黨的建設面臨的中心任務和要解決的主要矛盾、問題以及在這個基礎上形成的黨建理論、黨建思路有著迥然的差異。依法治黨是在改革開放時期黨內主要矛盾、主要問題的基礎上形成的新的黨建思路,是依法治國的必然結論。
[關鍵詞] 武裝革命黨建 文化革命黨建 改革開放黨建 依法治黨
中國共產黨已走過了漫漫的八十余年。八十余年的中國共產黨的建設歷程經歷了三個環境懸殊、要求迥異的時期,即武裝革命黨建、文化革命黨建和改革開放黨建等三個時期。盡管三個時期黨的建設的根本問題、核心問題都是要解決如何把馬克思主義普遍原理同中國革命和建設的具體實踐相結合的問題,但由于具體的歷史環境的不同,使三個時期黨的建設面臨的中心任務和要解決的主要矛盾、問題以及在這個基礎上形成的黨建理論、黨建思路有著迥然的差異。
一、依靠黨的優良傳統治黨是中國共產黨在以階級斗爭為中心任務的社會環境特別是民主革命時期開展黨的建設的成功的歷史經驗
武裝革命黨建時期和文化革命黨建時期是黨的建設所經歷的以階級斗爭為中心任務的兩個歷史時期。
(一)武裝革命黨建時期
武裝革命黨建時期基本上就是黨領導的民主革命時期(1921—1949)。這一時期黨的建設面臨的客觀環境和要求的主要特征是:中國共產黨是在俄國布爾什維克黨和共產國際的幫助、支持、影響下建立和發展起來的,從中共二大宣布自己為共產國際下屬的一個支部起,到1943年春共產國際解散為止,中共在共產國際領導下進行了21年的革命斗爭;中國共產黨是一個沒有任何民主權利甚至沒有任何存在合法性的在野黨,黨的中心任務是武裝奪取政權,使黨由在野黨上升為執政黨,黨的建設就是圍繞著武裝革命、武裝奪權這個中心任務而展開;中國共產黨武裝奪取政權的革命走的是農村包圍城市的革命道路,在農村積蓄力量,在農村發展力量;黨的建設以農村的農民群眾為自己隊伍的主要來源和成分,并在農村革命根據地艱苦卓絕的武裝斗爭的環境中進行。
這樣的黨建環境和黨建要求對于革命的共產黨人來說,既有有利之處,也有不利之處。有利之處是:那時的黨作為一個名副其實的在野黨,除了一個有待于不斷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理論和一個不時發生錯誤的蘇聯和共產國際的幫助、指導外,中國共產黨人別無所有,沒有財產,沒有政權,沒有江山,從而也就沒有任何包袱——正如毛澤東在建國后所言,“我們是一張白紙,正好寫字”(1);嚴峻、殘酷、流血的生存環境是黨的政治建設和組織發展的巨大的約束調適機制,是保障中國共產黨組織生存和發展的鐵紀律,是不許可官僚主義、形式主義,不許可特權、不許可腐敗的無文字的嚴格的甚至是嚴酷的法律;農村長期艱苦的武裝斗爭環境,一方面使得中國共產黨的廣大黨員和干部,過著嚴格的軍事生活,養成了高度的革命組織性和紀律性,有鮮明的集體主義精神和頑強的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斗爭意志以及無條件服從黨組織領導的自覺性,另一方面,也使中國共產黨的組織深深地扎根于廣大人民群眾之中,成為密切聯系中國社會最廣大人民群眾特別是農民群眾和其他小資產階級群眾的政黨。不利之處是:長期分散的被敵人分割圍困下的農村革命根據地的武裝斗爭使黨內容易滋生地方主義、流寇主義、山頭主義、宗派主義、單純軍事觀點、極端民主化等問題;長期分散的農村革命根據地的武裝斗爭,以農民和其他小資產階級為自己隊伍的主要來源,也使得農民階級和其他小資產階級把他們的各種非無產階級思想如平均主義、保守主義、主觀主義、個人主義、本位主義、享樂主義等帶進了中國共產黨內,使黨面臨著建立新型無產階級政黨的嚴峻考驗;幼年時期黨的理論水平的不高,使黨內也容易產生把蘇聯的經驗和共產國際的指示教條化、神圣化的傾向。
所有這一切使這一時期黨的建設在基本解決了政治領導和路線問題之后,面臨的和要解決的問題大量的是思想問題,要解決的大量的、主要的矛盾,是“黨內無產階級思想和非無產階級思想之間的矛盾,即馬克思主義思想和非馬克思主義思想之間的矛盾”(2)。劉少奇在中共七大的報告中也明確地講,“在我們黨內,最本質的矛盾,就是無產階級思想與非無產階級思想的矛盾,其中最主要的是無產階級思想與農民、小資產階級思想的矛盾”(3)解決黨內這樣的主要矛盾,克服黨內非無產階級的思想,不能用提高黨內產業工人成分的辦法,也不能用清洗農民與小資產階級出身的黨員的辦法,而必須緊緊抓住無產階級思想與非無產階級思想這一黨內本質矛盾,著重從思想上建黨。黨的思想建設就這樣成為民主革命時期黨的建設中首要和核心的問題。中國共產黨建設史上的傳統的黨建經驗和理論諸如理論聯系實際、密切聯系群眾、批評和自我批評、政治思想工作、全黨思想整風等形式意義上的黨建傳統,也就都是在這種特定的社會背景下圍繞這樣的思想建設問題而產生。
法制建設問題在這一時期還沒有成為黨的建設的首要和核心問題,它既不是革命的首要和中心任務,也非解決這一時期黨內主要矛盾所必須。黨與法制的關系是徹底否定和改造舊的法制所賴以存在的社會政治、經濟土壤,并在革命的過程中,在革命的根據地的政權和軍隊中建立革命的法制,以鎮壓反革命、保護和發展革命的力量。這種革命的法制,在性質上是“無產階級領導的,以工農聯盟為基礎的,對人民實行民主,對內外敵人(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官僚資本主義)實行專政的法律制度”(4);其任務是懲治反革命、漢奸、戰爭罪犯,保障革命群眾的基本權利,維護、鞏固革命的政權以求“達到它在全國的勝利”(5);在形式上除憲法大綱、施政綱領、土地立法、婚姻立法、懲治反革命或漢奸條例、懲治貪污條例、干部獎懲條例等革命立法外,大量的則表現為黨組織的決議(特別是黨的代表大會的決議)、黨的主要領導人的講話或報告以及革命政府革命軍隊的決定、命令、措施、辦法等,可統稱之為革命政策;在內容上,則尚無嚴格的黨的政策和革命法制之分,也無嚴格的黨內法制和國家法制之分,因為這一時期黨的政策、黨內法制、革命的法制都是革命斗爭的工具,革命的法制即黨的法制,黨的政策理論、黨的法制即革命的政策理論、革命的法制;黨領導革命斗爭,黨也領導制定革命斗爭所需要的法律。也正是因為如此,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的法制確實“一方面與社會主義的法律相區別,另方面,又與歐美日本一切資本主義的法律相區別”(6),帶有鮮明的時代特色和無產階級政黨的黨性色彩,黨決定革命的法律的產生和更變,黨的權威、黨的理論、政策同于或高于革命法制之上。這固然是當時革命法制建設所必須,但因襲成風,久而成習,對日后取得國家政權后黨內法制建設和國家法制建設也勢如預設了極為不利的條件。
(二)文化革命黨建時期(1949—1978)
文化革命黨建時期包括以三大改造運動為標志的社會主義革命時期、十年全面社會主義建設時期和十年“文化大革命”時期三個階段。之所以統一冠之以“文化革命黨建”時期,一是因為在這三十年間一直有一個作為武裝奪取政權革命的對立面的文化革命的社會理念和社會實踐的存在,盡管這種理念和實踐隨著時間的推移有“發展為經濟建設服務的文化教育衛生事業”、“知識分子的勞動化和思想改造”、“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之間在意識形態方面誰勝誰負的斗爭”(7),以及“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等不同的內容;一是因為這三十年和平環境里或明或暗始終存在著一條階級斗爭發展的主線,或多或少影響著包括黨的建設在內的方方面面的中國社會生活。
文化革命黨建時期,中國共產黨的黨建環境和要求同武裝革命黨建時期既有較大的變化,也有許多相似之處。一方面,中國共產黨已由在野黨轉變為執政黨,成為掌握了民族、國家、社會、人民的前途和命運的政治領導力量。從前以“矯枉必先過正”的精神大刀闊斧地破壞天下,現在必須以天下為公的原則任勞任怨地治理和建設天下;以武裝奪取政權為中心任務的在野黨建設任務業已完成,以經濟與社會發展為己任的執政黨建設已經開始;以農村為中心、在鄉村積聚力量、走農村包圍城市發展道路的歷史時期業已結束,以城市為中心、“由城市到鄉村并由城市領導鄉村”(8)的歷史時期已經開始;“我們不但善于破壞一個舊世界,我們還將善于建設一個新世界”(9),黨的建設就是圍繞“建設一個新世界”的中心任務,在使中國“穩步地由農業國進到工業國,由新民主主義社會進到社會主義社會和共產主義社會,消滅階級和實現大同”(10)過程中進行。文化革命黨建時期,中國共產黨在國家和社會生活中所處的法定執政地位,使得黨的建設問題在國家和社會的各種建設中顯得尤為重要,必須置于優先考慮、優先建設的位置;和平的環境、執政的地位和全國人民的擁護、支持,使得中國共產黨的各方面建設既具有良好的社會環境、群眾基礎、政治條件,也使得她的各方面建設工作能夠從容不迫、循序漸進地展開;黨的建設和國家、社會的建設同時進行,固然黨的建設優于國家和社會的建設、決定國家和社會的建設,但黨的建設也不能脫離和必須依賴于國家、社會的建設,必須圍繞著國家和社會的建設進行,而國家和社會建設的發展,一方面為黨建事業提供巨大的平臺,一方面又源源不斷地給黨的隊伍輸送優秀人才,從而極大地支撐和促進黨的建設的發展。這些都是這一時期黨的建設的有利之處。這一時期黨的建設也有其不利之處,譬如:當新的經濟、文化和社會大規模的建設工作即將全面展開,急需大批的建設精英、建設人才的時候,中國共產黨的隊伍主要的成分卻是革命的精英和革命的人才;當新的經濟、文化和社會大規模的建設工作即將全面展開,需要中國共產黨人以全新的意識和經驗投入經濟、社會的建設生活之時,中國共產黨人所擁有的卻是二十八年長期的武裝斗爭環境下形成的階級斗爭傳統和階級斗爭觀念;當嚴酷的革命斗爭環境對黨的組織生活鐵一般紀律的制約突然缺失,急需新的約束黨內組織生活鐵一般紀律的法律迅速補位之時,卻由于黨的領導的威信和權力正如日中天而一時不能建立起規范和約束她的組織特別是其領袖群體的民主法律制度。由于這一時期黨的建設的社會經濟條件和群眾基礎尚無根本的變化,1956年黨的八大時農民黨員仍占69%的主要成分,所以主觀主義、宗派主義、地方主義、保守主義、個人主義仍然是這一時期黨內要克服的突出問題,但新的問題如官僚主義、形式主義、家長制(稍后是特權現象)等在黨內迅速滋生,漸漸成為黨的建設中的主要問題。
文化革命黨建時期中國共產黨的黨建環境雖然發生了從在野到執政、從革命到和平、從階級斗爭到經濟建設的巨大變化,但是在黨的法制建設和國家法制建設的理論認識和環境方面同民主革命時期卻有著許多相似的東西,可以說仍是武裝革命黨建環境的繼續。譬如。黨、國家和全社會的注意力不是以經濟建設為中心而是以階級斗爭為中心,階級斗爭仍是中國社會的中心任務,階級斗爭的分析法被當作分析、看待政治、經濟、文化等包括法律制度在內的一切社會現象的科學方法;法的本質仍被認為是階級斗爭的工具、專政的工具,并以此建立法律制度;法律制度建立的經濟基礎仍是自革命戰爭年代以來就形成的高度集中的計劃經濟和管理模式,市場經濟在中國本來就不成熟、不成氣候,但即便如此,在1956年后也被舉國劃一的公有制經濟所取代;黨和法制的關系仍是黨是法制的領導者、建立者,黨的理論政策、黨的權威同于或高于法制之上,毛澤東就曾在外賓面前戲謔自己是“和尚打傘,無法無天”(11);依靠群眾運動開展重大的政治、經濟實踐活動的傳統也沒有改變,經過群眾運動產生法律,依靠群眾運動推行和實施法律,被奉為法制建設工作的經驗之談,如法制工作委員會主任董必武就曾說,要做好政法工作,“就需要密切的結合運動”,“我們的工作需要從運動中建立起來,運動可以促進我們工作的發展,反過來我們也推動與領導了運動的前進”(12)。
同樣的黨建環境需求著同樣的黨建理論、同樣的黨建思路,所以文化革命黨建時期中國共產黨的黨建經驗、黨建方法大多仍然是武裝革命黨建時期經驗和傳統的延續,法律、制度方面黨建經驗的積累并不突出,甚至在相當的程度和范圍里存在著輕視和反法律、反制度的現象。如1958年8月在北戴河中央政治局擴大會義上毛澤東發言說,“不能靠法律治多數人。多數人要養成習慣。軍隊靠軍法治人治不了,實際上是一千四百人的大會(按指軍委擴大會議——引者注)治了人。民法、刑法那樣多的條文誰記得住?憲法是我參加制定的,我也記不得。”“我們每個決議都是法,開會也是法”,“主要靠決議、開會,一年搞四次,不靠民法、刑法來維持秩序”。劉少奇在插話中也講:“到底是法治還是人治?實際靠人,法律只能作為辦事的參考”(13)。這樣的黨建思路和黨建現狀,既導致了文化革命黨建時期黨所領導的中國社會主義建設長期曲折、緩慢地發展甚至出現嚴重失誤的局面,也嚴重地制約了中國共產黨自身的發展生機,使黨的建設和黨所領導的社會主義建設事業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三十周年之際均面臨著嚴峻的挑戰。
今天,時序更替,光陰荏苒,站在二十一世紀初年歷史的高處,再回首當年黨和國家的歷史巨大轉承之際——當黨由革命黨向執政黨、建設黨轉化的時候,由階級斗爭的思維習慣向經濟建設的常規思維轉換的時候,在新的約束黨內組織生活鐵一般紀律的法律迅速填空補缺的時候,人們發現,當時黨和國家建設的當務之急是制度建設,是要建立新的政黨制度,新的社會制度包括經濟的文化的政治的,以及新的國家制度,等等;制度建設在中華人民共和國這一百廢待興和中國共產黨歷史的巨大轉承時期顯得分外重要。只有通過一系列的制度建設,才能保障黨的思想理論、領導能力和領導經驗的更新,從而保障黨從武裝奪取政權的革命黨向全面領導國家和社會建設生活的執政黨的轉變。沒有健全的黨內民主制度,如民主決策、民主管理、民主監督制度,特別是黨的干部的產生、培養、晉升、任免、日常管理、福利保障等一整套的公開的由國法保障的制度,中國共產黨的其他方面的建設工作將無法積極開展 。所以這一時期黨的建設中要解決的最主要問題就是制度建設的問題。小平同志在1980年8月的《黨和國家領導制度的改革》的講話中也講到,“我們過去發生的各種錯誤,固然與某些領導人的思想、作風有關,但是組織制度、工作制度方面的問題更重要。這些方面的制度好可以使壞人無法任意橫行,制度不好可以使好人無法充分做好事,甚至會走向反面”;“這個教訓是極其深刻的。不是說個人沒有責任,而是說領導制度、組織制度問題更帶有根本性、全局性、穩定性和長期性。”(14)也正是由于黨的建設中這一根本性、全局性的問題沒有解決好,所以在改革開放初年,現行的執政黨的某些具體的領導制度和組織制度中(實際上亦為國家制度中)存在不少妨礙甚至嚴重妨礙社會主義優越性發揮的弊端,如“官僚主義現象,權力過分集中的現象,家長制現象,干部領導職務終身制現象和形形色色的特權現象”(15)等。制度建設中最根本性的問題就是法制建設問題。
二、依法治黨是黨的建設所面臨的現實環境發生重大變化的客觀反映
1978年12月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黨的建設進入了一個全新的歷史時期——改革開放黨建時期(1978年至今)。“改革是中國的第二次革命”(16),是二十世紀中國人民在前進的道路上經歷的第三次歷史性的巨大變化。這種變化,對于整個民族國家的發展和歷史的進步、對于中國人民融入和趕上人類主流的先進的物質文化生活,意義無疑深遠重大、無法估量,對于中國的社會主義事業和社會主義運動,也有撥亂反正、起死回生的重大意義,因為它使中國擺脫了十年文革動亂的困境,“成功地走出了一條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新道路”,使社會主義在中國顯示出蓬勃的生機和活力,“為全世界所矚目”(17);但是對于執政黨的建設來說,它的作用、影響,與其說是化解了此前黨的政治生存困境,還不如說是給黨的建設提供了一個全新的社會環境、全新的生存空間,使黨的建設的現實環境發生了重大變化。這種變化體現在:從前中國社會以階級斗爭為中心,現在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從前中國社會實行計劃經濟,現在要建立公平競爭的市場經濟;從前中國社會以生產資料公有制為唯一經濟基礎,現在是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從前中國社會利益主體、生活方式簡單、清晰,主要是國家的、集體的、個人的,如今利益主體、社會生活隨著社會經濟成分、社會組織的多元化而日趨多樣化;從前中國呈半封閉狀態,現在全方位對外開放;從前談“資”色變、謀私可恥,現在致富光榮、無“資”寒酸,等等。
執政黨的建設面臨的現實環境發生重大變化,黨內存在的問題也就有了新的內容和形式:改革開放初年黨風建設中的主要問題還是前一時期遺留下來的“官僚主義現象、權力過分集中現象、干部領導職務終身制和形形色色的特權現象”。改革開放不過一兩年時間經濟犯罪問題就成為黨風中的嚴重問題,因為有相當多的干部被腐蝕了,“卷進經濟犯罪活動的人不是小量的,而是大量的。犯罪的嚴重情況,不是過去‘三反’、‘五反’那個時候能比的”(18)。到八十年代末,以特權現象為外部特征、以經濟犯罪為主體內容的黨內不正之風,終于衍化成社會性的腐敗現象,成為1989年春夏之交那場動亂發生的一個誘因(19)。此后,雖然黨和國家不斷加大反腐敗的力度,不斷掀起一個又一個的階段性戰役,但總的來看,腐敗“生大于死”的現象仍沒有改變,腐敗現象在某些方面仍在蔓延,而且腐敗的抗拒性也在增強,它的具體內容、表現方式和手段也在發展(20)。因此在改革開放的新時期黨的建設要解決的問題,主要是黨內腐敗問題;黨內的主要矛盾,是法制和反法制的矛盾。二者緊密相連,黨內腐敗是黨的法制不健全的反映,法規、法制的不健全、不嚴格是黨內腐敗的制度根源。盡管這一時期黨內還有主觀主義的思想方法問題、形式主義和官僚主義的工作作風問題等問題的存在,但它們可以說都不是新時期黨的建設中面臨的主要問題、主要矛盾;同時它們的存在,應該說也都與這一時期黨內的法制問題、腐敗問題聯系在一起,或多或少地成為它們的表現形式;換一句話說,新時期的主觀主義、官僚主義、教條主義、形式主義、個人主義、宗派主義、地方主義、保守主義、本位主義、特權現象等武裝革命黨建時期和文化革命黨建時期黨的建設中的老問題在新的歷史時期都有了新的內容,以法制的眼光深究之,即都有不同程度上的違法失職和腐敗犯罪。關于此,中國改革開放的總設計師鄧小平同志曾多次給予過精辟的論述。如改革開放政策推行不過一二年、經濟犯罪之風向黨襲來而且“來得很猛”的時候,小平同志就向全黨發出過警告,“如果我們黨不嚴重注意,不堅決剎住這股風,那么,我們的黨和國家確實要發生會不會‘改變面貌’的問題。這不是危言聳聽。”(21)又如1989年春夏之交的那場動亂之后,小平同志再一次深刻地認識到,“這個黨該抓了,不抓不行了”;“對我們來說,要整好我們的黨,實現我們的戰略目標,不懲治腐敗,特別是黨內的高層的腐敗現象,確實有失敗的危險”(22)。
新時期黨的建設的現實環境和黨內存在的主要問題的變化,使黨的建設的思路和方針較之以往也有了根本性的變化。早在1980年12月的一次中央工作會議上,小平同志就提出了“全黨同志和全體干部都要按照憲法、法律、法令辦事”(23)的思想。盡管這一思想是從反對破壞安定團結的一小撮反動勢力的這個角度提出的,但是一經提出,即在1981年6月的中共十一屆六中全會上被黨中央所接受,寫進了《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中;1982年9月中共十二大又把它作為一個重要原則首次寫進了新黨章;1982年12月五屆人大五次會議將這一思想吸收進現行憲法中,規定:“一切國家機關和武裝力量、各政黨和各社會團體、各企事業組織都必須遵守憲法和法律。一切違反憲法和法律的行為,必須予以追究”。“任何組織或者個人都不得有超越憲法和法律的特權”。這一思想奠定了依法治黨的憲法基礎。1986年至1989年間小平同志提出了“抓典型”、“抓大案”從嚴懲治黨內腐敗分子的思想,認為“越是高級干部子弟,越是高級干部,越是名人,他們的違法事件越要抓緊查處”,“抓住典型,處理了,效果也大,表明我們下決心克服一切阻力抓法制建設和精神文明建設”(24);“懲治腐敗,至少抓一二十件大案,透明度要高,處理不能遲”;“要雷厲風行地抓,要公布于眾,要按照法律辦事”(25)。這一思想賦予依法治黨主張以實際內容,體現了“黨必須在憲法和法律范圍內活動”原則的必然要求。1992年初在南方講話中,小平同志在對社會主義本質問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問題、“姓社”“姓資”的標準問題、經濟發展戰略問題等作出結論的同時,對端正黨風、反對腐敗問題也最終有了明確的結論。他說,“在整個改革開放過程中,都要反對腐敗。對于干部和共產黨員來說,廉政建設要作為大事來抓。還是要靠法制,搞法制靠得住些”(26)。1997年在中共十五大的政治報告中,江澤民總書記代表全黨正式提出了“依法治國的基本方略”,指出這種方略“是發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客觀需要,是社會文明進步的重要標志,是國家長治久安的重要保障”;并首次把依法治國和依法治黨作為重大的治國方略聯系起來,認為“黨領導人民制定憲法和法律,并在憲法和法律范圍內活動”。對推動我國政治體制改革和民主法制建設的發展,推動我國依法治黨、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局面的形成,無疑有著重大而深遠的歷史意義。
新時期建設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的依法治黨的思路顯然有三個互相聯系的方面:(一)立法是基礎。必須堅定不移地迅速地開展反腐倡廉方面的立法工作,如小平同志所言,“法制要在執行中間逐步完備起來,不能等”(27);“有比沒有好,快搞比慢搞好”(28)。(二)教育是條件。要在全黨和全社會開展普法宣傳教育工作,真正養成執法守法的優良黨風和社會風尚,“真正使人人懂得法律,使越來越多的人不僅不犯法,而且能積極維護法律”(29)。(三)從嚴執法,有腐必反,是保證。不論案件大小,不論犯罪人地位、職務高低,“該受懲罰的,不管是誰,一律受懲罰”;勿因案大而重視,勿因案小而疏忽,勿因人情親疏而厚此薄彼,總之,“一切按照法律辦事”(30)。
三、闖關疾進,以改革創新精神全面推進黨的建設新的偉大工程
1945年7月毛澤東同志在回答黃炎培關于“其興也勃焉”、“其亡也速焉”歷史周期率的疑問時曾充滿自信地說,“我們已經找到新路,我們能跳出這周期率的支配。這條新路就是民主。只有讓人民來監督政府,政府才不敢松懈。只有人人起來負責,才不會人亡政息”(31)。清晰簡潔的寥寥數語,勾畫出了一幅民主政治的生動藍圖,但清晰簡潔的話語后面,卻是中國走向這民主政治(法治)的曲折的漫漫長路。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民主革命時期屢試不爽的黨建形式意義上的優良傳統和作風在文化革命黨建時期一再不顧條件、矛盾、任務的變化被強調和放大。歷史的發展已經表明,實現民主的理想,不僅需要熱情,需要一定的政治前提,而且需要相當的社會經濟文化的基礎,更需要研究“世情、國情、黨情的發展變化”(32),制訂和推行因時而異的建黨治國的民主政治制度。
當今中國社會的法制建設已取得相當成就,“以憲法為核心的調節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生活等方面關系的法律體系已初具規模”(33);崇法、守法的文化觀念得到一定的弘揚,依法治國的思想火種也已在中國大地上深深地埋下,并且初步結出了依法治省、依法治市、依法治縣、依法治水、依法治稅等鮮嫩的時代的果實,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也基本形成。然而,真正要實現依法治國的局面,關鍵還在于新時期黨的建設的發展,在于執政黨和執政黨的七千余萬黨員在依法治國進程中無可替代的作用。因為黨的建設的發展狀況,維系著民族國家的興亡盛衰,直接影響著依法治國局面的形成:“黨嚴格守法,則法制存;黨不守法,則法制亡。這是中國法制過去和現在所證實了的,是我國法制建設的悲喜和憂患之所在”(34)。依法治國就這樣把依法治黨的歷史任務擺在了執政的中國共產黨人面前:要依法治國,必須首先依法治黨;要依法治國,重在依法治黨。這又是一個生死關。鄧小平同志說,“這個關我們必須過,要兌現。是一就是一,是二就是二,該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一定要取信于民”(35)。“取信于民”才是中國共產黨人黨建的真正的或者說實質意義上的優良傳統;闖關疾進,建立法治,以法治為準繩,“是一就是一,是二就是二”,正是新時期黨的建設的必然道路。○
注 釋:
(1)《毛澤東文集》第七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6月第1版,第44頁。
(2)《毛澤東選集》第三卷,人民出版社1953年5月版,1968年9月吉林第8次印刷,第1008頁。
(3)《劉少奇選集》上卷,人民出版社1981年12月第1版,第327頁。
(4)張晉藩主編:《中國法律史》,法律出版社1995年6月第1版,第589頁。
(5)韓延龍等編:《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根據地法制文獻選編》(第一卷),中國社會科學院出版社1981年版,第12頁。
(6)《毛澤東書信選集》,人民出版社1984年1月第1版,第280頁。
(7)楊鳳城、張永英《評建國到“文革”前的“文化革命”》,《當代中國史研究》2000年第5期。
(8)(9)(10)《毛澤東選集》第四卷,人民出版社1960年9月版,1969年3月吉林第10次印刷,第1317、1329、1365頁。
(11)(33)(34)蔡定劍:《歷史與變革——新中國法制建設的歷程》,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9年3月版,第103、164、296頁。
(12)《董必武政治法律文集》,法律出版社1996年版,第238頁。
(13)轉引自郭道暉:《從人治走向法治——五十年來我國法制建設的曲折經歷》,《百年潮》1999年第7期,第21頁。
(14)(15)(18)(21)(23)(27)(28)(29)《鄧小平文選》(1975—1982年),人民出版社1983年7月版,第293、287、357、357—358、330、219、137、218頁。
(16)(19)(22)(24)(25)(26)(30)(35)《鄧小平文選》第三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10月版,第113、300、313—314、152、297—313、379、297、297頁。
(17)《中國共產黨第十五次全國代表大會文件匯編》,人民出版社1997年9月版,第3頁。
(20)中國人民大學書報資料中心《中國共產黨》1999年第1期,第139頁。
(31)黃炎培:《八十年來》,文史資料出版社1982年8月版,第148—149頁。
(32)《十七大報告輔導讀本》,人民出版社2007年10月版,第48頁。
責任編輯 晏蔚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