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陶書琴駕鶴西去了,享年七十九歲。
她一直是個普通干部普通畫家。從工作上說,她沒有當過先進、評上模范,更沒有什么轟轟烈烈的業(yè)績。在我們近六十年的家庭生活中,夫妻之間,公婆之間,子女之間,沒有矛盾,沒有波瀾,甚至沒有吵過嘴。一切都那么普通、平凡、平常。送別她之后,我好像沒有什么話可說的。可是細想起來,在這普通、平凡和平常之中,似乎也有不平常之處,說幾句關于她對于人生態(tài)度的話,不算多余。
她1947年參加工作,到今年正好是一個“花甲”。如果從1954年她到《鴨綠江》編輯部到離休,當美術編輯也三十多年了。
她參加工作時,是在黑龍江省的齊齊哈爾廣播電臺當廣播員。接收電臺的解放軍,都是從農村打游擊來的“土八路”,誰也沒有見過電臺。那時還沒有錄音機,偽滿電臺留下來的又都是日本唱片。解放戰(zhàn)爭正在火熱地進行著,一個捷報接著一個捷報。廣播的歌曲要鼓舞前線斗志,不能用偽滿唱片。她會彈鋼琴。從早晨五點鐘廣播的“開始曲”:“向前,向前,向前!……”,到晚上十二點的“終了曲”:“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都由她彈奏。如果說“現(xiàn)場直播”,大概是從那時開始的。她從開始播音到終止播音,一天工作十八九個小時。那時不發(fā)工資,沒有獎金,也不評先進、模范。她都覺得很平常,很自然,從來沒有說過什么豪言壯語。
我軍接收齊齊哈爾電臺時,沒有標準時鐘,電臺是按照每天中午聽到市內工廠拉汽笛了,開始報時:“現(xiàn)在是中午十二點!”。按照工廠的汽笛報時,有時要誤差十來分鐘。后來發(fā)現(xiàn)國民黨的中央廣播電臺報時準確(因為南京有天文臺)。每到中午12點,她都打開另一臺收音機,調好頻道,讓大家來一起和南京的中央廣播電臺對表。我和陶書琴就是在“對表”中相識以后相戀的。
記得是1949年4月24日中午,這時北平早已解放。百萬大軍剛剛打過長江。北平的新華廣播電臺正在播送午間新聞,她和南京中央廣播電臺對表時,忽然聽到南京廣播電臺原來的廣播員向北平呼叫:“北平新華廣播電臺,北平新華廣播電臺,我們是南京廣播電臺,我們向你們呼叫,我們向你們呼叫,請回答,請回答!”南京沒有自稱“中央臺”,而稱“南京臺”,陶書琴覺得事情不凡,馬上向領導匯報。當時“西滿廣播電臺”和《西滿日報》在一座樓內辦公,我在《西滿日報》當記者。兩個單位的領導和編輯記者們,聽她那么一說,齊集編輯部聽下一步消息。南京又呼叫了幾遍,北平新華廣播電臺暫停午間新聞播音,回應:“南京廣播電臺,南京廣播電臺,你們的呼叫我們聽到了,我們聽到了。現(xiàn)在你向我們報告南京的情況,其真實性你要負完全責任,你要負完全責任!”
南京電臺回答說:“現(xiàn)在我們沒法派記者出去采訪,我們只在樓上看見紅軍在大街上走動……”
北平新華臺廣播員嚴厲糾正他說:“你錯了,不是紅軍,是人民解放軍!”
“是,我錯了,是人民解放軍。”
新華臺廣播員命令:“你們馬上派一個人到中央社去,看看有沒有新華社的記者在那里,請他們和我們對話。”同時命令南京臺:一安心工作,二保護器材,三等待接管。
……
過了半小時,南京臺報告說,他們派人到中央社去過了,沒有找到新華社記者,找到了某軍一個政委。政委立即和北平對話,說:“解放軍今天由挹江門開進南京,南京已經解放,南京已經解放!”
在編輯部的我們立即歡呼起來。過了半小時,齊齊哈爾新華分社接到一份“南京解放”的電稿。報社立即印成號外,上街游行慶祝。可見南京解放的消息,并非最先由新華社記者報道,而是從空中兩個電臺的對話傳向全世界的。
1949年我被調到東北局工作,陶書琴也調到了東北“青委”。那年的11月7日我們結婚。那時還沒有頒布婚姻法,向上級寫個申請,領導批準就算數(shù)。當天是在大食堂吃的晚飯,公家發(fā)了幾斤蘋果,一些花生、瓜子。沒有操辦婚禮,她也是以平常心對待,覺得這樣才自然。
我們從1949年結婚到今年共58年,度過了所謂的“銀婚”“金婚”,已到“鉆石婚”了。這類的節(jié)日我們沒有辦過,因為到時總是想不起來,每年也不辦生日的。
我從來沒有聽她說過“官、名、位”的事。1950年她被組織上保送到魯迅美術學院學習,1954年畢業(yè)。可是她分配到鴨綠江編輯部時,陰差陽錯,參加工作是按1954年算起的。解放戰(zhàn)爭和建立新中國之后參加工作,屬于兩個年代,又相差七年的時間,評級別、工資、待遇,差不少呢。有人告訴她,應該向組織申請改正過來。她也覺得應該。可是過了幾天,她就忘了。在級別、待遇等方面,她不大在乎,沒有閑話,沒有苛求,也就沒有苦惱。
抗美援朝時,我到前線體驗生活,她送別我,在門前照了張像。現(xiàn)在回想,也不記得她說過什么動人的語言,好像我是到北京公出那樣平常。
從1954年到今天,她作為美術編輯,畫插圖,設計封面,跑工廠校對,我沒有聽她說過什么怨言、困難,也沒有和別人發(fā)生過什么矛盾。好像一切都那么正常、平常。
在“三年困難”中,她下遼寧作協(xié)自辦的農場喂豬,因為熬大白菜飼料時,蓋了鍋蓋,產生了毒素,藥死了幾只豬,只有這次她覺得不平常了,回家向我訴說時:“煮大白菜蓋上鍋蓋,會產生亞硝酸鹽,有毒,我怎么這點知識也沒有呢?”說得有點動情。
經過反右派、反右傾,文化大革命,她都平平常常過日子。三年困難時,糧食不夠吃,好多家庭都按定量一人一份地用紗布包起來煮;飯熟了,再一人一包分著吃。我們家則沒有立這個規(guī)矩。糧食不夠,她去公園挖些野菜。有時走后門到糧站買些打掃糧倉剩下的“下腳糧”。她吃菜和這些下腳糧,讓父母、我和孩子吃糧食。她患了浮腫病,腿腫得一摁一個坑。她也沒有覺得自己高尚,這都是很正常、很平常,應該的。
孝心沒有遺傳,是影響。從這次媽媽患病中可以看出,孩子們一個比一個孝順。
我也不知道她有什么訣竅,到哪里她都有朋友,沒有對頭。只要和她接觸,人們都會喜歡她。比如鄰居要借我家一件什么東西,按道理人家應該來取,她總是習慣地說:我給你送去吧。當人家用完后,她又總是說:我去取吧。“遠親不如近鄰,近鄰不如對門”,不知是什么原因,我們總是攤上好鄰居。我在中國作協(xié)任職時,她設計了一些新款服裝(這是她的業(yè)余愛好),無償交一個殘疾人辦服裝廠。她從來沒有和誰吵過架,紅過臉。她畫了一些作品,有人向她要,即使不是朋友,她也樂于送人。她愛好編織,設計和編織了許多款式的帽子,誰要給誰,勾了幾十個,我說:“你要開帽子工廠了。”
只有一次她和一個人大吵了一架:那是在“大革文化命”中,她因為不是當權派,沒有被打倒;但也沒有參加造反。有一個我當時暗地叫“金頭蒼蠅”的造反派動員她揭發(fā)我。她說沒有可揭發(fā)的。“金頭蒼蠅”批判說她沒有革命覺悟,不和我劃清界限,兩人便大吵一番。這是她唯一的一次和人吵架。
一般家庭發(fā)生的常見矛盾,大多在“花錢”和“干活”兩件事上。我家則從來沒有發(fā)生過。干活呢,她愛進廚房,對自己的“廚藝”又很自信,這項最大的家務勞動順利解決;而花錢的事,我們倆的工資不分家,放在一個地方,誰用誰拿,從來不算賬。連孩子要買什么小文具,我倆都是說:“你自己去拿吧。”可是并沒有出現(xiàn)孩子多拿多花的事,找了零兒也交回來。仔細想來,這是從小就培養(yǎng)“家庭信任”的習慣。盡管她不一定這么想過。
許多父母都望子成龍。我們有三個兒子,對孩子的教育我基本上不管,由她負責。媽媽從來沒有打過他們,連大聲訓斥也沒有過。我倆沒有商量過一定要培養(yǎng)孩子“成龍”的事。因為“成龍”一靠孩子的素質,二靠他們在社會上的機遇。甚至連讓孩子“成材”的話我們也沒有談過。從孩子下生到上中學,是“成人”的階段,在“成人”階段,父母的責任最重要。如果連“人”也成不了,還能談“成龍”、“成材”嗎?對“成人”的事,她沒有給孩子講過什么大道理,只是順其自然,讓孩子先成為一個有健康身體、健康人格、健康心理的人。只要不“成蟲”,做一個普通好老百姓也可以。
回過來說,她雖然對孩子的“成龍”并不心切,但對于他們的教育始終是很上心的。我們從農村回城以后,生活剛剛穩(wěn)定,老大上了技校,老二當了兵,她把對子女的教育集中在老三身上:對他進行系統(tǒng)專業(yè)的美術訓練,同時請音樂學院老師學鋼琴,后來又帶著孩子學英語。現(xiàn)在三個兒子,兩個是高級工程師,一個是博士、教授,可說是都“成材”了。
她影響孩子的事很多,她不抽煙,不喝酒,連打撲克牌也不會。我的三個孩子,也沒有這些嗜好。如果媽媽整天泡在麻將桌上,對孩子可能就是另一種影響了。她唯一的愛好是彈鋼琴。我的三兒子之所以成為音樂學博士,和媽媽有直接關系。
我在社會上,有“行時”的時候,也有倒霉的時候(主要是在“大革文化命”期間)。我“行時”的時候,她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是什么“家”的夫人,高人一頭;我倒霉的時候,她也自己沒有覺得自己低下,更沒有抱怨過我。群眾開我的批斗會,她也參加;會一散,攙著我回家。走“五七道路”下鄉(xiāng)為農,也沒有聽她說過半句怨言。……總之,對順境和逆境她都有坦然處之的一顆平常心。
和媽媽一樣,我“行時”時,孩子從來沒有向小朋友“顯白”過:我爸爸是什么“官”呀、什么“家”呀的,和別人攀比爸爸的高下;我挨批斗時,他們已經懂事了,對爸爸依然尊重。
她很好客,朋友不少。無論來什么人——工人、農民、高、低干部,她都先擺上水果,泡好茶,一視同仁。我的孩子們對來客,也都一視同仁。
對三個孩子的戀愛、結婚,我們都沒有太管,順其自然。大兒子是大學畢業(yè)那天結婚的。同學們買些水果,花生,瓜子,在宿舍熱鬧一番就完婚了;老二結婚時,兩家父母加上介紹人,一共十二口,在自己家里吃了一頓飯,“禮成”;老三結婚時更簡單:我們老兩口,三兒子夫妻倆,在家里自己多做了幾個菜。正要動筷子,來了一對鄰居夫婦,問:“今天什么事?飯菜這么豐富?”
我告訴鄰居,孩子結婚。他們說:“那得討杯喜酒。”
六個人吃了一頓飯,三兒子算是舉行了婚禮。孩子和媽媽一樣,處事淡然,對結婚沒有大操大辦的要求,我和她也不想和社會上攀比。
她在生活上一貫很節(jié)約,除了擦面油,不買任何化妝品。衣服也總是自己剪裁自己做。有的裙子是用過時的窗簾布改縫的。做得不那么好看,可是她愛穿。我常常批評她:你學美術的不愛美。
她口頭上從來沒有說過“節(jié)約”二字。可是她沒有扔過剩飯剩菜。去年她減了肥,把原來的一條褲子自己改做成一件裙子。我笑她:現(xiàn)在誰還自己改衣服呀!她也不言語,愛穿。
她只花過一次大錢,就是在60年代買了一臺鋼琴。我想,她那么節(jié)儉,買一臺鋼琴,我該支持。可是我說:“將來搞什么運動,你等著挨大字報吧。”
不幸言中,“大革文化命”初期,果然有人貼了幾張大字報,說她過的是“資產階級生活方式”,她也不回言反駁。
這次患重病住醫(yī)院,她老是嘀咕要出院,說公家花錢太多。在住院期間,也不扔剩飯剩菜,勸她也不聽。我和孩子(包括醫(yī)生)都瞞著她得的是不治之癥。她也應該感到她得的是什么病,可是她仍然表現(xiàn)得那么“輕松”。我和孩子們想:她是為了減少我們的憂心而裝出來的。
俱往矣!我們近六十來年的家庭生活,沒有矛盾,沒有爭吵,也沒有浪漫(連世界上有個“情人節(jié)”原來也不知道)。一切都以平常心對待平常事。而幸福和諧就在這平常之中,在平凡之中,平安之中,信任之中。
她是國家干部,“后事”的處理按國家規(guī)定辦。我向遼寧作協(xié)組織請求:她是個普通干部,對許多事有一顆平常心,以從簡為好。
人們在一生中,常常會遇到的幾大厄運:英年早逝、婚變、家庭糾紛、養(yǎng)出不肖子女,長期病痛,她都沒有遇到。
這次她病情來得很突然,一檢查,大夫告訴我們:已經到了晚期,如果動手術可能下不了手術臺。根據(jù)多個專家會診的結果,我和孩子們共同定了三項原則:一不做創(chuàng)傷性治療;二也不做放療和化療(那也是延長痛苦);三當延續(xù)生命等于延長痛苦時,減少痛苦大于延長生命,以順其自然為好。并且寫了個字條交給大夫,立字為證。我們愿意讓她在昏睡中西去。大夫說:“像你們這樣理性的家屬還不多見。”所以,醫(yī)生除了常規(guī)治療,不斷加用止痛藥,她是在昏睡中告別人世的。
在她還清醒時,我坐在病床旁邊說話,想聽聽她有什么囑托。這類話她沒有說過,我也想不出她有什么后事可以囑托的。
她是在昏睡中停止呼吸的。當時留影,好像睡著了一樣,安詳,自然。我不相信“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但我寧愿相信這是命運對她的善報。
荀子在《禮記》中說:“生,人之始也;死,人之終也。終始俱善,人道畢矣。”她在昏睡中駕鶴西去,應該是“善始善終”地完成“人”之“道”了。
我給她寫了一副挽聯(lián):
溫良恭儉平凡見高尚
勤勞質樸教子皆成材
注:其中的“大革文化命”是我對“文革”在內心的一貫說法,不是筆誤。
我的遺囑
妻子陶書琴去世了。壽享79歲。我長她三歲。現(xiàn)在寫“遺囑”,不算提前。
1995年,我在廣東出版的《隨筆》上發(fā)表過一篇《生日寫遺囑》。那雖然也是一篇真的遺囑,表現(xiàn)了我的“生死觀”,但主要還是作為一篇隨感性散文寫的。這次的“遺囑”卻是向黨組織的鄭重表態(tài),也是申請,同時是向我的孩子“交待后事”。
一,我如果得了某種不治之癥,千萬不要搶救,用高價去“購買痛苦”。最好是“安樂死”。但我國還沒有“安樂死”的立法。有人說:生命是神圣的,尊嚴的。我以為,生命在痛苦中掙扎,當生不如死時,延長生命等于延長痛苦(包括家人的痛苦),生命還有什么“尊嚴”、“神圣”可言呢?
二,我“走”了之后,不要通知同志、同事,朋友,更不要發(fā)什么“訃告”。因為你發(fā)了“訃告”,本省和外地的他們,有人可能愿意來“送別”,有人并不愿意來,而礙于面子,不來又不好意思。即使打個電話,發(fā)個信件,回應的內容也無非是讓你們“節(jié)哀”,或者委托省作協(xié)送個花圈挽聯(lián)什么的,也是形式。自己已經“走”了,何必給別人增加麻煩呢?
當然,以后有人因什么事會找我或問到我。那時再告訴他:“韶華走了。”
“什么時候走的?”
“都好多日子了。”
“哦……”
這樣,他們腦子里轉那么幾秒鐘,有沒有一聲嘆息,都無所謂的。
三,絕對不要搞“遺體告別”之類的活動。本來我在人們心中是一個活的形象。一進行“告別”,給人留下一張死人臉,對誰都劃不來。況且“告別”之前是要化妝的。在過去幾十年的政治運動中,人們的真面目早就看不清了,何必在告別這個世界時,再畫得紅光滿面,給人留下個假面具呢?這一點特別重要,切切!
四,不要寫什么“生平事跡”。俗語云:“批判會上沒優(yōu)點,追悼會上沒缺點”,免得再在“生平事跡”中講這個“者”呀,那個“家”呀的一類套話、好話。有些話生前已經聽得夠多了,人都走了,再聽這些聽不見的話,有什么意思呢?況且我從來不相信那些“鑒定”、“評價”式的套話,許多話都不真實。即使立個石碑,也不能“蓋棺論定”。
五,不要留骨灰盒。往深處一想就會明白:留下干什么呢?如果留在家里,孩子們最初可能放在顯得尊重的地方,表示緬懷。可是他們要工作,要生活,總不能老是追思、感傷、緬懷呀。過些日子,就改放在一個看不見的地方;時間再久了,不知道又要“轉移”到何處呢?
六,千萬不要把骨灰盒送到什么“靈堂”之類的地方。中國是個官本位國家,人的一生都在論級別、講待遇。甚至擬一個參加會議人員名單,也要注明“某某級待遇”,令人反感。骨灰盒一進那種場所,還得根據(jù)級別“排座次”。我對這類事情從來都覺得很不舒服。
我在撫順大伙房水庫工作、生活五年,這對我終生的創(chuàng)作獲益匪淺。我的六百多萬字作品中,有一半是寫水利建設題材的。最近撫順出版了一本書,把我列為撫順人,我感到榮幸。我的骨灰盒,以埋在大伙房水庫的一棵松樹下為好。
七,我的三個兒子,小時候給他們買任何東西,都是按需要,不搞平均。如果這個孩子生病了,給他買點好吃的,對另兩個孩子說:“不要爭,沒有你的份兒。”我不怕孩子說當?shù)摹捌摹薄K裕麄儚男【蜎]有“爭”的習慣。我沒有什么大遺產。我在遼寧作協(xié)和中國作協(xié)任職時,也操辦過名人的喪事。老子尸骨未寒,子女就為遺產爭吵,讓人笑話。我的“遺產”,也順其自然。老二在沈陽工作,在沈陽的東西,歸二兒子;老三在北京工作,在北京的歸三兒子。老大在深圳工作,我自己的作品、手稿歸老大。其余藏書交遼寧作協(xié)資料室。
舊時辦喪葬,有許多陋習,不去說它。我總覺得新時代辦喪事,也有許多陋習。中國人愛講“面子”,實際上“面子”是一種虛榮。“大辦”了,后代就覺得風光;“小辦”了,就覺得丟臉。辦喪事是給活人看的。你人都“走”了,還搞那么多麻煩干什么?人們對自己、對社會,往往有許多“想不開”,想開了,破除了,也坦然了。
這是我對作協(xié)黨組的請求。
韶 華
2008年1月1日
責任編輯 李 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