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非決定論的誤區及解析

[摘要] 歷史非決定論是指否認歷史發展存在因果決定性、必然性和規律性的理論。歷史非決定論的誤區主要有：對意識形態的偏見；對規律的詮釋狹隘化；將社會與自然的區別絕對化；混淆機械決定論和辯證決定論的界限。

[關鍵詞] 歷史決定論 歷史非決定論 機械決定論 辯證決定論

[中圖分類]B017.8[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 1002—2589（2008）08—57—05

歷史非決定論是作為歷史決定論的對立思潮而興起的。歷史決定論是指承認歷史發展中存在因果決定性、必然性和規律性的理論，歷史非決定論則是指否認歷史發展存在因果決定性、必然性和規律性的理論。歷史決定論作為一種歷史哲學始于黑格爾，但其理論是建立在唯心主義基礎上的。科學的歷史決定論則是由歷史唯物主義奠立的。在歷史決定論產生之前，盡管歷史觀中充斥著唯心主義的偶然論和宿命論，但由于沒有前者比照，因而未能形成與之針鋒相對的歷史非決定論。唯物史觀的誕生使歷史決定論不僅走向了科學，而且具有了意識形態色彩，從而激起了否定歷史決定論的歷史非決定論思潮。這股思潮發韌于19世紀下半葉，經歷了20世紀直至迄今，在西方歷史哲學中始終占據著上風，并也曾在中國思想界掀起波瀾。為維護科學歷史決定論的合理性，本文試對歷史非決定論的思想誤區進行解析。

歷史非決定論的誤區之一：意識形態的偏見

黑格爾的歷史決定論認為，自然界和人類社會的本質是“絕對精神”，在其支配下，自然界和人類社會的運動呈現出規律性。但是黑格爾的歷史決定論并沒有在西方歷史哲學中引起強烈反應，這是由于它歸屬于資產階級的意識形態。它不但未對資本主義制度構成威脅，相反，為德國資本主義的發展提供了理論依據。唯物史觀的誕生使歷史決定論擺脫了唯心主義而建立在科學基礎上，它揭示了社會基本矛盾是社會發展的根本動力，生產方式是社會發展的決定力量，生產力是社會發展的最終力量。馬克思指出：“人們在自己生活的社會生產中發生一定的、必然的、不以他們的意志為轉移的關系，即同他們的物質生產力的一定發展階段相適合的生產關系。這些生產關系的總和構成了社會的經濟結構，即有法律的和政治的上層建筑豎立于其上的，并有一定的社會意識形式與之相適應的現實基礎。物質生活的生產方式制約著整個社會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過程。不是人們的意識決定人們的存在，相反，是人們的社會存在決定人們的意識。社會的物質生產力發展到一定階段，便同它們一直在其中運動的現存生產關系或財產關系（這只是生產關系的法律用語）發生矛盾。于是，這些生產關系便由生產力的發展形式變為生產力的桎梏，那時，社會革命的時代就到來了。隨著經濟基礎的變更，全部龐大的上層建筑也或慢或快地發生變革。”[1]（P32-33）馬克思不僅闡釋了社會基本矛盾的一般狀況，而且深刻分析了它在資本主義社會的表現，即生產力的社會化與生產關系的私人占有之間、個別企業生產的有組織性與整個社會生產無政府狀態之間的矛盾。資本主義社會基本矛盾是其自身不可克服的，矛盾的最終解決必須以社會主義公有制代替資本主義私有制。因此，唯物史觀深刻揭露了資本主義必然滅亡和社會主義必然勝利的歷史趨勢。此外，唯物史觀還揭示了人類社會已經和必將經歷的基本的社會形態，即原始社會、奴隸社會、封建社會、資本主義社會和社會主義——共產主義社會。唯物史觀的歷史決定論引起了資產階級意識形態的強烈反應，因為階級利益的對立最易激起人們的敵視心理，而意識形態又是階級利益的理論表現，因此，資產階級理論家必然以意識形態批判的方式來捍衛資本主義制度。他們從不同角度、以各種方式批判唯物史觀，而宣揚歷史非決定論，否定歷史決定論則是其中一以貫之的主調。比如，美國經濟學家羅斯托為其著作《經濟成長的階段》所起的副標題是“非共產黨宣言”，矛頭直指埋葬資本主義的宣言書《共產黨宣言》。他提出歷史發展階段是：傳統社會階段、準備起飛階段、起飛階段、向成熟推進階段、高額群眾消費階段、追求生活質量階段。他直言不諱地說：“我們用我們經濟發展的各個階段來對抗馬克思主義提出的封建主義、資產階級的資本主義和共產主義這樣一些階段。”美國哲學家賓克萊認為：“馬克思所謂的歷史的自然規律實際上不是一個科學的規律，而不過是他的歷史哲學而已。”[2]（P99）賓克萊否定馬克思在《資本論》中提出的“社會經濟形態的演變是一個自然歷史過程”的觀點，在他看來，關于社會發展是自然歷史過程的觀點沒有科學依據，并不是客觀的歷史過程，而不過是馬克思具有主觀性的“歷史哲學”而已。美籍日裔學者弗朗西斯·福山則認為，黑格爾和馬克思都為歷史設定了終點，黑格爾的歷史終點是“自由國家”，而馬克思的歷史終點是“共產主義”[3]（P12）他認為，現代資本主義是人類的“福音”，歷史將在自由市場經濟和民主制度下“終結”。[4]（P9）這種對歷史的非歷史主義的態度，被當代著名哲學家雅克·德里達批判為“這一歷史的終結本質上屬于一種基督教的末世論。”[5]（P87）著名英國哲學家卡爾·波普爾是反對歷史決定論的主將，他在多部著作中批判了歷史決定論。他認為歷史決定論就是主張歷史發展受內在必然性支配的理論，是屬于迷信和宿命論，它有各種表現形式，比如神學歷史決定論、自然主義歷史決定論、心靈主義歷史決定論和經濟主義歷史決定論等等。但是波普爾主要將矛頭指向馬克思主義的歷史決定論，因為在他看來，揭示資本主義經濟發展規律和預示社會發展趨勢的馬克思主義是最危險的歷史決定論。因此，盡管他不放棄對其他形式歷史決定論的批判，但是突出強調他“對預測和預言作用的分析可以說成是對馬克思主義歷史方法的批判。”[6]（P479）他坦率地說，“我不是‘偷偷摸摸地攻擊馬克思主義’，而是‘暢所欲言地批判”。為此，他不惜以曲解馬克思觀點的方法將馬克思主義的歷史決定論樹為批判的靶子。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不受約束地把它的學說加以根本的簡化”[7]（P480）即將馬克思主義“簡化”為“經濟主義”，進而以有時觀念的影響“可能超過并取代經濟力量”為由否定馬克思主義的歷史決定論。[8]（P473）實際上，波普爾批判的并不是真實的馬克思主義，而是被他曲解了的馬克思主義。因為，馬克思和恩格斯從不否定而且強調社會意識對社會存在、意識形態對經濟基礎的相對獨立性和巨大反作用。

此外，西方眾多社會學家和未來學家都僅僅從技術角度來描述人類社會發展階段。比如，美國學者丹尼爾·貝爾提出了“后工業社會”理論，認為人類社會經歷了農業社會、工業社會，并且正向后工業社會（即信息社會）過渡。[9]美國學者阿爾溫·托夫勒提出人類社會經歷了“三次浪潮”，即從漁獵社會到農業社會，從農業社會到工業社會，再從工業社會到超工業社會(即信息社會)。[10]再如，美國學者約翰·奈斯比特的《大趨勢——改變我們生活的十個新趨勢》、約翰·霍肯的《下一個經濟》、M·羅杰斯的《硅谷熱》、努斯包姆的《石油之后的世界》、法國學者塞爾旺·施萊貝爾的《世界面臨挑戰》、日本學者松田米津的《信息社會》等著作都把技術作為劃分社會形態的唯一尺度，把人類未來描述成沒有所有制區別的信息社會和知識經濟時代。實際上，唯物史觀并不否認可以從多角度來劃分社會發展階段，經典作家本身就從生產力、生產關系、技術形態、人的發展、階級狀況等多方面劃分過歷史階段。但是，唯物史觀認為從生產關系角度劃分社會形態是根本方法，其他方法只能是輔助的方法。因為，只有生產關系能夠將社會從不同性質上區分開來。眾多西方學者所以將技術奉為劃分歷史階段之圭臬，回避或反對從生產關系角度劃分社會形態，就是為了否定唯物史觀關于社會發展五種形態的理論，從根本上說就是反對唯物史觀關于資本主義必然被社會主義所代替的歷史結論。法國社會主義者拉法格在回憶馬克思時說：“馬克思雖然深切地同情工人階級的痛苦，但引導他信仰共產主義觀點的并不是任何感情上的原因，而是研究歷史和政治經濟學的結果。他確信，每一個不為資產階級利益影響、不為階級偏見所蒙蔽的公正人士，必然會得出同樣的結論。”[11] （P68）而正是由于意識形態的偏見，使資產階級學者們始終無法跨越歷史非決定論的門檻。

歷史非決定論的誤區之二：對規律詮釋的狹隘化

歷史非決定論的本質在于否定歷史發展具有規律性和必然性，為此，需要闡明何為規律。歷史非決定論的集大成者波普爾對規律的界定：一是規律必須表述為全稱命題；二是重復性是規律的根本原則。在他看來，由于歷史事件都是單稱命題，而且不可逆的歷史過程不具有重復性，因此“沒有一種科學的歷史發展理論能夠作為預測歷史的依據”，“我們不能預測人類歷史的未來進程”。他甚至向歷史決定論提出一個帶有挑戰性的極端要求：既然歷史發展可以預言，那就請拿出關于未來社會發展的日歷吧！[12]為了徹底反對歷史決定論，波普爾甚至連帶自然決定論也一并反對了，他認為這樣就可以對歷史決定論釜底抽薪。他的邏輯是：既然獨立于人的活動的自然界都不存在決定論，遑論不可疏離人的活動的社會歷史領域呢？為了否定自然決定論，波普爾不遺余力地將現代物理學詮釋為“非決定論”。他認為量子理論所揭示的只是統計趨勢，而“統計趨勢不是規律”。從量子世界沒有規律出發，他又推出了“生物進化沒有規律”的觀點，他說：“不存在什么進化規律，而只存在這些歷史事實：植物和動物在變化，或者確切地說，它們已經發生了變化。那種認為規律決定著進化方向和特點的觀念是19世紀的一種典型錯誤，它是從把傳統上歸之為上帝的作用歸之為‘自然規律 ’的作用這種普遍傾向中產生的。”[13] （P181）由此，他進而得出“社會發展沒有規律”的結論，他說：“馬克思主義提供的那種預言就其邏輯性質而言更類似于《舊約全書》的預言，而不是現代物理學的預言。”[14] （P91）他還認為：“希望我們可以在某一天發現‘社會運動的規律’，好像牛頓發現物體運動規律一樣，不過是這些誤解的結果。因為根本不存在與物體運動相類似的社會運動，所以不可能有那種規律。”[15] （P481）

波普爾對規律的限定顯然是偏狹的，因為：

其一，波普爾設定的規律所必須具有的“重復性”，不過是知性思維中的“同一性”，也即黑格爾所批評的形而上學“等同性”。歌德說過，“自然界沒有兩片完全相同的樹葉。”如果堅持所謂“真正重復性”、“完全重復性”的觀點，莫說社會歷史領域無規律可言，就連自然界也不存在任何規律了。實際上，規律是事物之間必然的本質的聯系，因此規律所得以存在的重復性，并不是事件的完全再現，而是規律所體現的特定關系和聯系的再現，是事件的某些特征的復現。在此意義上，社會歷史的演進同樣具有常規性和重復性。唯物史觀所闡釋的歷史規律并不是歷史事件的“一模一樣”，而是指生產力、生產關系、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之間的特定關系以及由此所決定的社會形態質的規定在歷史過程中的復現。

其二，波普爾對統計規律的否定是片面的。他認為，被稱為規律的命題必然是具有普遍性的全稱命題，而被斷定為具有某種統計趨勢的命題不是全稱命題，只是或然性的存在命題，因此“統計趨勢不是規律”。如果此論成立，那么現代物理學、分子生物學以及控制論、信息論、系統論、協同學、耗散結構理論等現代科學揭示的大量規律都將被排除于自然規律之外，科學的持續發展必將失去依托。而且，波普爾進行論證的前提與所得出的結論在邏輯上是不自洽的。一方面，他否定自然界普遍存在以概率為特征的統計現象中存在規律，這個結論顯然是非決定論的；另一方面，他又把經典力學的規律視為規律的惟一類型，以此為圭臬來規約現代自然科學，并以現代自然科學不符合力學規律為由而否定了統計規律亦是規律的一種類型，這種論證前提又是機械決定論的。因此，波普爾所要否定的東西恰恰又成了他所由進行否定的出發點。他抨擊承認統計規律的觀點是一種機械論，而他自己卻陷入了以機械論來否定機械論的怪圈。

歷史非決定論的誤區之三：將社會與自然的界限絕對化

一般說來，歷史非決定論者多數并不否認自然界具有 “齊一性”、 因果性、規律性，也即決定性，但都否認社會歷史具有“齊一性”，因果性、規律性，也即決定性。比如，開歷史非決定論先河的威·狄爾泰認為，自然科學和人文科學有原則不同，自然科學探求的是客觀物質世界的因果解釋，人文科學探求的是人的主觀精神的體驗。新康德主義者文德爾班認為，自然科學研究一般規律，是“制定規律”的科學；歷史科學則研究個別事件，是“描述特征的”科學。“規律和事件同是我們世界觀中最后的不可通約數，永遠處于對峙狀態中。”[16]（P67）另一個新康德主義者李凱爾特認為：“一種研究如果力求達到一般（據說是可能的），那就是自然科學的研究；至于歷史，則其中不可能有這種傾向。”[17] （P87）“歷史發展的規律是一種Contratio inadjecto（用語的矛盾）。”[18]（P89）德國存在主義者雅斯貝爾斯認為：“所謂有規律的因果性，就是歷史中的非歷史因素。”[19] （P42）也即是說，在歷史中不存在因果性和規律性，如果承認了因果性和規律性，就等于將非歷史的因素引進了歷史研究。德國唯意志論者尼采更為直白，他說：“這是權力意志的世界——此外一切皆無！你們自身也是權力意志——此外一切皆無！”[20] （P521）這就是說，必然性在社會領域中沒有躋身之地，有的僅僅是權力意志的永恒輪回。

誠然，歷史過程與自然過程是迥然不同的。自然過程無人參與而自發運演，它是自然物質、自然力和自然能相互作用的結果。而歷史過程則與人的活動須臾不能分離，因為歷史就是人的活動的展現，就是人的活動的總計和總結果。由于人的一切活動無不具有目的性、能動性和選擇性，似乎就為歷史非決定論否認歷史規律提供了口實。其實不然，社會與自然既有區別也有聯系，歷史非決定論失足于把社會與自然的差異絕對化了。從發生學角度看，人類社會是自然界發展到高級階段的產物，必然與其母體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沒有自然界，社會就沒有賴以存在的基礎。從本體論角度看，社會與自然都是整個物質世界的組成部分，因此必然要遵循共同的運動規律。與自然界各種物質運動形式不同，人類活動具有雙重性。一方面，人的活動包含著精神的內容，另一方面，人類活動又決非是在純粹精神的領域中馳騁遨游，而是一種具有能動性的物質活動。這種物質性就是人類活動的客觀性方面。在人類諸多活動中，生產實踐是首要的和基本的活動。因為生產實踐是解決人類生存的基礎性活動，況且即使是精神性的活動也不能脫離實踐活動。因為人類的認識活動只有以實踐所指向的對象為內容，在改變客體的過程中才能展開并獲得其現實意義。而實踐在本質上是一種物質活動，是人們運用自身的物質力量，操作物質工具進行改造客觀物質世界并獲得物質生活資料的過程。因此，實踐就必然成為整個物質世界運動總圖景的一部分。既然整個物質世界的運動都存在著必然的、本質的、客觀聯系，即規律性，那么，作為物質運動系統的一部分的人類實踐當然也就存在著必然的、本質的聯系，即規律性。這種人類實踐的規律雖然不同于自然規律，是“人們自己的社會行動的規律”（恩格斯），但也無疑是整個物質世界運動的組成部分。由于歷史運動是整個物質世界運動的組成部分，因此，歷史活動的過程就必然滲透著客觀物質規律的影響和作用。這種作用主要表現為，自然規律以生產力為中介影響歷史活動的水平，從而形成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并進而決定整個社會面貌這一最根本的社會發展規律。歷史活動的基本指向是兩類：自然客體和社會客體。自然客體是實踐所及范圍內的自然界，社會客體即人以及人的各種社會聯系。當人的活動指向自然客體時，表現為人類改造、利用和保護自然的能力，即生產力。由于生產力不是純粹的自然力，而是溝通人與自然之間關系的橋梁，是人類實踐活動水平的指示器，因而離不開人類的各種社會關系。只有在一定形式的生產關系中，生產力才是現實的。而同時，作為人類認識和利用自然規律水平外部表現的生產力又制約著人類的各種社會關系，決定其存在形式、發展程度和演變方向。因此，生產力就成為社會發展的最終決定力量，它決定生產關系的性質并通過生產關系決定上層建筑以及整個社會的性質，而這正是人類社會發展的最根本的客觀規律。在這里，社會規律與自然規律互相膠著，自然規律以生產力為中介制約著社會的發展，使社會呈現出在生產力推動下，由低級向高級合乎于規律演進的歷史畫卷。由此可見，社會與自然是密不可分的，作為客觀物質世界的一部分，社會也必然存在客觀規律。

歷史非決定論的誤區之四：混淆了機械決定論和辯證決定論的界限

從本質上看，決定論的共同基礎是承認規律性和必然性。但從形式上看，決定論卻存在機械論和辯證論的分野。非決定論之所以否定決定論，原因之一在于它把決定論與機械論劃等號，卻不懂得決定論本身是具有不同的類型的。實際上，無論在自然科學中，還是在歷史科學中，都存在機械決定論和辯證決定論的區別。

其一，在自然科學中，天文學家拉普拉斯最先提出嚴格的因果決定論，被人們稱為機械決定論。他認為，自然界的一切現象都遵循嚴格單一的因果聯系，可用微分方程嚴格描述出來。在他看來，概率所描述的現象只是由于對個體行為無知而不得已為之的權宜之計。而統計論則認為，自然界并沒有純粹理想的因果關系，總會有無窮的偶然性去影響個體行為，使其呈現出不確定性。因此，自然現象只能用概率來描述。由于兩大科學泰斗——玻爾和愛因斯坦的介入（即圍繞量子力學是否存在決定論的爭論），使上述分歧產生了巨大的影響，玻爾的概率觀則被人們視為非決定論的權威依據。但是，如果我們對此作辯證的思考，就應該看到，統計論并不是非決定論，而是決定論的另一種形式，拉普拉斯決定論和統計決定論只不過是適用范圍不同罷了。當有限的事物相互作用時，原則上可以簡化為單一的因果關系，此時拉普拉斯決定論是適用的。但是，由于客觀事物處于多重的因果鏈條中，要探尋復雜系統更深層的原因，只能運用統計決定論。統計論所揭示的概率（幾率或然率）同樣是在偶然性中發現必然性，在運動中揭示一般趨勢，所以也是決定論的一種形式。因此，決定論不等于機械論，只有在把決定論的特定形式絕對化、惟一化的情況下才會陷入機械論。如果把拉普拉斯的決定論和統計決定論運用于其適用的范圍，這就不是機械決定論，而是辯證決定論。

其二，在社會歷史領域中，機械決定論的主要表現是經濟決定論。經濟決定論把經濟作為歷史發展的惟一因素，忽視上層建筑的作用，無視人民群眾的歷史主動性。比如，第二國際的理論家們由于俄國經濟相對落后而反對十月革命，把經濟因素作為革命發生的惟一條件，這就是經濟決定論的體現。毋庸置疑，唯物史觀也將經濟因素視為歷史發展的決定性因素，但是，同時重視上層建筑的反作用，強調人民群眾的歷史創造性。恩格斯指出：“歷史過程中的決定性因素歸根到底是現實生活的生產和再生產。無論馬克思或我都從來沒有肯定過比這更多的東西。如果有人在這里加以歪曲，說經濟因素是唯一決定性的因素，那么他就是把這個命題變成毫無內容的、抽象的、荒誕無稽的空話。經濟狀況是基礎，但是對歷史斗爭的進程發生影響并且在許多情況下主要是決定著這一斗爭的形式的，還有上層建筑的各種因素……”[21] （P695-969）因此，唯物史觀的歷史決定論決不是僅僅承認經濟作用的機械決定論，而是承認以經濟為基礎的經濟、政治和文化相互作用的辯證決定論。李凱爾特指責歷史決定論是“把全部歷史變成經濟史，然后再變成自然科學。”[22] （P579）實際上，正是他本人將決定論與機械論、歷史決定論與經濟決定論劃了等號。

綜上所述，歷史非決定論正是由于階級的和認識上的局限性，從而陷入反對歷史決定論的泥淖。

[參考文獻]

[1]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 [M] . 北京：人民出版社 ，1995.

[2]〈美〉賓克萊. 理想的沖突—西方社會變化著的價值觀念[M] . 北京：商務印書館，1983.

[3][4]〈美〉弗朗西斯·福山. 歷史的終結和最后的人[M].北京：自由出版社，1992.

[5]〈法〉雅克·德里達 .馬克思的幽靈[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9.

[6][7][8][15]〈英〉卡爾·波普爾.猜想與反駁—科學技術知識的增長 [M]. 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6.

[9]〈美〉丹尼爾·貝爾 . 后工業社會的來臨 [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6.

[10]〈美〉阿爾溫·托夫勒 .第三次浪潮 [M]. 北京：三聯書店，1984.

[11] 回憶馬克思恩格斯 [M]. 北京：人民出版社， 1957.

[12][14]〈英〉卡爾·波普爾. 歷史決定論的貧困 [M]. 北京： 華夏出版社，1987.

[13]〈波〉托波爾斯基. 歷史學方法論 [M]. 北京：華夏出版社，1990.

[16] 洪謙.當代西方資產階級哲學著作選集 [M].

[18] 劉放桐等 . 新編現代西方哲學 [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

[19] 張文杰等編譯 . 現代西方歷史哲學譯文集[M]. 上海： 上海譯文出版社，19984.

[20]〈德〉尼采.權力意志[M]. 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0.

[21]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 [M]. 北京： 人民出版社，1995.

[22] 普列漢諾夫哲學著作選集 （第3卷）[M].北京： 三聯書店，1961.

(責任編輯/劉惠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