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文選》成書于成宗九年(1478,成化十四年),是李氏朝鮮(1392—1910)初期一部專選東國(因為現在朝鮮半島分為兩國,而且《東文選》作品來源包括三國時代、高麗以及朝鮮朝初期,從作品范圍看,單稱朝鮮或韓國都不夠全面,故本文依照古代朝鮮半島文人討論本國文學發展時的習慣,稱之以東國)詩文的總集,纂集官共署有盧思慎、姜希孟、徐居正、梁誠之、崔淑精等23人,但作品選錄工作主要由徐居正完成。
徐居正,字剛中,號四佳亭、亭亭亭,慶尚道大丘人。他生于朝鮮世宗二年(1420,永樂十八年),十九歲中進士、生員兩試,二十五歲中文科第三人,被選入集賢殿任職并兼知制教,后又陸續中文科重試、拔英試、登俊試,國主嘉賞,世人嘆羨,仕途輾轉,官至贊成事,封達城君,成宗十九年(1488,弘治元年)卒,謚文忠。徐居正一生,歷事六朝,侍經筵四十五年,主文衡二十六年,掌選二十三榜,為一代斯文宗匠。朝鮮成宗七年(1476,成化十二年)明使祁順、張瑾出使朝鮮,徐居正以能文充任遠接使及館伴,其文才深受明使賞識,祁順評價他說“如公之才,求之中朝,不過二三人耳”(《成宗實錄》卷二二三)。
徐居正作詩為文不落古人窠臼,風格雄贍富麗。任元濬(1423—1500)推許徐居正詩文“規模之大,原委乎李、杜;步趣之敏,出入乎韓、白”(《四佳集序》)。其作品數量之多在東國文士中甚為罕見,《四佳集序》稱其“五七言古風、近體、歌行、絕句萬余首,為詩集者五十余卷;序、記、說、跋、碑銘、墓志數百余篇,為文集者二十余卷”。今傳《四佳集》是尹文裕等人于肅宗三十一年(1705,康熙四十四年)集佚刊成,其中詩集二十五卷,文集六卷以時存成宗朝書蕓閣活字舊版為底本,另有詩集補遺三卷、文集補遺兩卷為徐氏后人多方匯集而來,所存僅為原集之一半。

徐居正的才高學博不僅表現為他的詩文創作,也體現在他的眾多撰著。除參修《經國大典》之外,《三國史節要》、《東國通鑒》、《東文選》、《輿地勝覽》諸書,皆為徐居正受命與時賢同撰,但大抵出于他一人之手。至如《五行總括》、《歷代年表》、《東人詩話》、《太平閑話》、《筆苑雜記》、《滑稽傳》等,皆為其平居所著。在中國文獻的整理方面,徐居正參與了增注于濟、蔡正孫所編《唐宋千家聯珠詩格》(參卞東波《唐宋千家聯珠詩格校證》),并以諺文翻譯《聯珠詩格》及《黃山谷詩集》的工作。
《東文選》是徐居正主持編纂的一部詩文并舉的通代文學選本,所選作品上迄三國,下逮鮮初,不僅在某種程度上具備了東國文學史的意義,而且不少作品關涉中國的政治文化及文學藝術,所以又可視為古代中國與朝鮮半島歷史文化交流的見證。這里從以下三方面簡要討論《東文選》的基本面貌及文獻價值。
一、編纂宗旨與體例
關于《東文選》的編纂目的,徐居正在《東文選序》中說:“秦而漢,漢而魏晉,魏晉而隋唐,隋唐而宋元,論其世,考其文,則以《文選》、《文粹》、《文鑒》、《文類》諸編,而亦概論后世文運之上下者矣。……是則我東方之文,非宋元之文,亦非漢唐之文,而乃我國之文也,宜與歷代之文并行于天地間,胡可泯焉而無傳也哉?奈何金臺鉉作《文鑒》,失之疏略;崔瀣著《東人文》,散佚尚多。豈不為文獻之一大慨也哉?”這段話的行文,明顯帶有宋人周必大《皇朝文鑒序》“此非唐之文也,非漢之文也,實我宋之文也,不其盛哉”的影子。周必大站在宋代文人的立場上,強調的是宋文區別于前代之文的特有風范。身為東國文人,徐居正的自矜情緒較之周必大更進一層,他認為東國之文雖沾溉于中國,但藝術價值卻并無遜色之處。一般而言,一部文學總集的編纂,或欲“網羅放佚,使零章散什,并有所歸”,或欲“刪汰繁蕪,使莠稗咸除,菁華畢出”(《四庫全書總目》卷一八六總集類小序)。結合徐居正的序文,《東文選》的編纂在刪蕪存菁、匯聚眾作之余,還明顯帶有留存、發揚本國優秀文學遺產的用心。
《東文選》編纂體例要之有三:一、以文體為序。不僅書名直接源自梁代的《文選》,《東文選》按文體為序選錄作品,總體上首賦、次詩、后文的編排體例也是仿效了《文選》、《唐文粹》、《宋文鑒》、《元文類》等中國選本。《東文選》錄辭賦3卷、詩歌19卷、文108卷,這三大類文體之下也遵循了進一步次分小類加以收錄的原則;二、次文類各以時代相次。《東文選》在各小類文體之下以作家時代先后為序收錄作品,這很符合《文選序》所說的“凡次文之體,各以匯聚。詩賦體既不一,又以類分。類分之中,各以時代相次”的傳統規范;三、不錄存者。《東文選》所選作品年代最早的是無名氏的《百濟上魏主請伐高句麗表》,此表因百濟蓋囟王十八年(472,宋泰豫元年,北魏延興二年)遣使朝魏而作。最晚的是卒于成宗八年(1477,成化十三年)二月的李石亨,選錄其《呼耶歌》等作品。以李石亨作為選錄的下限作家,說明《東文選》與《文選》等通代選本一樣,遵循的是不錄存者的編纂常例。
二、《東文選》的文體分類
對于一部帙過百卷的選本而言,將所選各類賦、詩、文進行相應分類并按照一定的順序進行收錄,不僅有利于開展實際的編排工作,也能充分體現出編選者對文體分類的認識水平。總體上看,《東文選》的文體分類比較科學,既受到中國相關選本及論著的影響,又具有自身的特色。
辭賦。《東文選》將辭賦別為辭、賦兩類標目,并以先辭后賦的順序收錄作品,是很有些特點的。首先是標目問題。關于辭類作品,漢人多將之與賦類作品等同起來,如司馬遷《史記#8226;司馬相如列傳》稱“景帝不好辭賦”、班固《漢書#8226;賈誼傳》論及屈原,稱其“被讒放逐,作《離騷賦》”。這種辭賦一體的說法影響后世甚為久遠。但實際上,辭、賦應為兩類文體,魏晉以來的文體學家對此已有所辨析。如劉勰在《文心雕龍》里將賦和《離騷》區分開來進行論述,蕭統等人的《文選》亦在賦體之外,另立騷體以示分別,不過他們大多有意識地不使用“辭”這一名稱。此后的選本編纂沿襲了《文選》的傳統,如姚鉉《唐文粹》、李昉等《文苑英華》、呂祖謙《宋文鑒》、蘇天爵《元文類》等,皆以“騷”標目以示辭體與賦體實二。徐居正等人能在《東文選》中將辭類性質的作品明確標目為“辭”,這反映了東國選家想將漢代以來辭、賦二體混淆標目的不當加以糾正的用意,很有見地。其次是辭類作品置諸總集的前后順序問題。《文選》是將騷置于賦、詩之后進行收錄的。受其影響,《唐文粹》在詩類中兼收楚騷體作品,實際上是把《文選》中的詩、騷二類進行了合并;《文苑英華》與《宋文鑒》均將騷類作品置于賦、詩之后,其中《文苑英華》將其歸入緊接賦、詩后的“雜文”大類,《宋文鑒》則直承《文選》,在賦、詩之后專立騷體;《元文類》將騷置于賦后、詩前,這一改變有別于《文選》的實際收錄順序,但是卻與蕭統在《文選序》中先論賦、次論騷、再論詩的順序暗合,似非偶然。《元文類》這一順序上的改變極有可能直接激勵了《東文選》在辭(騷)、賦順序上對傳統選本進行改革的行為。應當承認,就文體發展的歷史而言,徐居正等人的改動很有道理,因為辭在形成時間上的確要早于賦。雖然《東文選》并無意以產生的時代先后作為編排各文體的順序,但是在辭、賦的名稱及地位問題上,徐居正等人通過上述修改表達了自己作為東國選家不同于中國選家的意見。
詩歌。我們認為,徐居正等人在《東文選》詩體分類、標目與編排方式的問題上,借鑒了元人楊士弘所編《唐音》一書。《東文選》詩歌部分以言為次,將所選2030首作品細分為五古(174首)、七古(196首)、五律(245首)、五排(44首)、七律(600首)、七排(39首)、五絕(82首)、七絕(647首)及六言詩(3首)九大類進行收錄。雖然徐居正在《東文選序》中明確表示本書的編纂曾受到《文選》、《唐文粹》、《宋文鑒》、《元文類》等中國選本與《東國文鑒》、《東人之文》等東國選本的影響,但上述選本在詩體分類、標目與編排上均未能給《東文選》提供直接樣板,徐居正等人應當有另外的參照。我們從成石璘《偶讀〈唐音〉,至韋蘇州詩,次〈幽居〉韻寄騎牛子》一詩,可以確知《唐音》這本書最遲在1423年(成石璘卒年,世宗五年,永樂二十一年)以前已傳入朝鮮半島,早于《東文選》成書半個多世紀。檢視現存徐居正的文集及著述,雖未見其讀過《唐音》的明確記載,然而可以考知參與《東文選》編撰的崔淑精、受過徐居正提攜獎進的洪貴達等人,都曾在《東文選》書成之前了解并閱讀過《唐音》。基于這樣的事實,《東文選》的編纂不可能對《唐音》的詩體分類與標目無所借鑒。《唐音》“凡始音一卷、正音六卷、遺響七卷。……其始音惟錄王、楊、盧、駱四家;正音則詩以體分,而以初盛唐為一類、中唐為一類、晚唐為一類;遺響則諸家之作咸在,而附以僧詩、女子詩”(《四庫全書總目》卷一八八)。其中“正音”部分按體裁先后以五言古詩、七言古詩、五言律詩、五言排律、七言律詩、七言排律、五言絕句、六言絕句、七言絕句的順序標目并收錄作家作品。《東文選》與之十分相似:不僅有五言排律與七言排律的明確標目,而且關注到了六言詩的問題。當然兩者也有些微差異,差異的關鍵是六言詩的選錄范圍有所不同,《唐音》只選六言絕句,《東文選》則六言絕句、律詩并收。因此也就衍生出編排順序上的差異:將六言律、絕詩置于五絕與七絕之間不再合適,只好附于七絕之后。至于《東文選》六言詩選錄范圍會與《唐音》產生差異,應當與徐居正的文學活動與觀念有密切聯系:徐居正存世六言詩多達三十余首,大大超過此前及同時代的東國作家,且徐居正是以一顆文章華國之心,力圖在《東文選》中展示出東人詩作眾體皆備、不輸于中國詩歌的面貌。這也許就是為什么《東文選》僅選六言詩三首,但卻包含了六言絕句(《青嶂幽林圖》)、六言律詩(《雨中登義城北樓》、《過揚州》)兩種不同類型作品的答案。除了詩歌本身的藝術水平之外,聊存其體以夸示四方、以傳之久遠的意圖應當是徐居正等人做出與《唐音》不同處理的真正原因。
文章。《東文選》的文章分類格局吸收了《文選》等中國選本的成果,又結合文體發展與本國創作的實際情況做出了相應調整。現將《東文選》44類文體分目按序抄之如下:詔敕(9)、教書(51)、制誥(56)、冊(62)、批答(80)、表箋(510)、啟(33)、狀(95)、露布(1)、檄書(6)、箴(11)、銘(64)、頌(8)、贊(73)、奏議(34)、劄子(12)、文(8)、書(137)、記(269)、序(237)、說(77)、論(14)、傳(28)、跋(66)、致語(22)、辯(18)、對(2)、志(5)、原(2)、牒(33)、議(7)、雜著(35)、上梁文(5)、祭文(52)、祝文(14)、疏(148)、道場文(32)、齋詞(15)、青詞(36)、哀詞(4)、誄(4)、行狀(5)、碑銘(35)、墓志(68)。這樣的收錄類序具有如下特點:第一,總體上各文體的排列遵循的是題材上由高到低、由生到死的順序,這符合一般的多文體選本編纂常規;第二,《東文選》所收文的44類辨體,都可以在《文心雕龍》及《文選》、《文苑英華》等撰著中找到對應的論述和分類,于此可以具見中國文體分類觀念在東國流傳受容之一斑;第三,《東文選》所收文的具體類序與徐居正等人參照的前代選本都不完全相同,它又體現了編選者立足本國實際對不同文體的認識與態度。例如,《東文選》保留了“教書”一體,這是由東國長久以來身為中國屬國的性質決定的。因為唯天子之命可稱詔敕,而“教者,效也,出言而民效也。契敷五教,故王侯稱教”(劉勰《文心雕龍#8226;詔策》)。
三、《東文選》的文獻價值
作為一部文學選集,《東文選》所收作品近五千篇,雖然得到“是乃類聚,非選也”(成伣《慵齋叢話》卷十)的譏評,不過正是這種博而欠精的特點使得《東文選》擁有極高的文獻價值。
《東文選》對保存東國作家作品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一方面,一些東國詩人的文集在流傳過程中散佚嚴重,在不能求得別集的情況下,《東文選》承擔著保留作家作品的重要功用。如高麗詩人李仁老,史載其著有《銀臺集》二十卷、后集四卷,《雙明齋集》三卷,《破閑集》三卷等,但流傳至今的僅《破閑集》,文集皆佚。我們今天之所以能看到李仁老的詩文,完全依賴一些存世的選本。據筆者統計,《東文選》中共保存了李仁老的辭賦3篇,詩歌89首,文章15篇,共計107篇作品。以詩歌為例,《三韓詩龜鑒》收錄28首,這些作品全部包括在《東文選》的89首中;《青丘風雅》僅收錄17首,其中有14首亦為《東文選》所錄。于此不難看出《東文選》保存文學作品的價值。另一方面,對于作品未曾單獨結集的詩人,其作品的流傳也有賴于《東文選》。如尹子溁,曾參修《世宗實錄》、《高麗史節要》等書,與當時的一些詩人多有唱和,然無文集傳于后世。我們能看到他僅存的詩作《謫居次韻徐剛中學士見寄》,《東文選》是功不可沒的。
在東國文學作品的輯佚與校勘上,《東文選》也有重要的價值。《東文選》用于輯佚的例子很多:如今本李達衷《霽亭集》,不僅賦與文基本上輯自《東文選》,而且詩歌58首及殘詩3首,亦有34首來源于《東文選》。他如《梅湖遺稿》、《洪崖遺稿》等別集的輯佚工作亦多依賴《東文選》得以完成;對于一些留存較好的別集,《東文選》也能起到補充作用:如《東文選》卷三十二的《賀平定安南箋》與卷七十六的《中寧山皇甫城記》就未見于李穡《牧隱集》,可補其不足;另外,《東文選》在文學校勘方面的價值也很值得注意。一些東國作家的別集編纂,所據資料與《東文選》的來源有所不同,文字間有差異,可以比同勘異,或訂正訛誤,或擇善而從。如鄭夢周《雨中登義城北樓》詩,頷聯本集作“草色青連驛路,桃花暖覆人家”,《東文選》作“桃花爛覆人家”,著一“爛”字,凸顯出桃花明媚爛漫的形象感,為我們提供了一個不同藝術風格的版本。
《東文選》還集中保存了許多重要的文學批評史料。在按文體收錄作品的體例下,《東文選》中的文學批評史料往往是類聚在一起的,尤其集中于序、跋兩類文體。通過《東文選》選錄的這些作品,我們不僅可以對一些作家當時是否有文集傳世產生初步認識,而且也可以了解到一些書籍的整理、編纂和刊刻的情況。如白文寶《及庵集序》、崔瀣《東人文序》、李穡《十韻詩序》、李石亨《皇華集序》等。這些作品既能反映作者的文學觀念,也暗含編者對某些作家的整體評價,對進一步研究《東文選》乃至東國文學史具有重要意義。
從部分作品的內容及藝術看,《東文選》還具備見證古代中國與朝鮮半島歷史、文化交流的文獻價值。首先,參以此選所錄無名氏《百濟上魏主請伐高句麗表》、乙支文德《贈隋右翊衛大將軍于仲文》、無名氏《織錦獻唐高宗》、金富軾《自宋回次和書狀秘書海中望山》、金坵《庚子歲朝蒙古過西京》、柳淑《從玄陵朝元東還路上》、鄭夢周《請勿迎元使疏》、趙浚《夜泊金陵》等作品,可以認為,《東文選》能夠比較完整地從文學角度反映出上迄三國、下逮鮮初的朝鮮半島與中國自南北朝至明歷代政權不斷交往的史實。其次,我們可以從《東文選》中窺見中國書籍在朝鮮半島的流傳與受容。書籍東傳涉及的范圍很廣,例如:從鄭樞《讀唐高宗紀》、《讀唐中宗紀》詩中可見東國詩人對中國歷史的感想;從李崇仁的《若有杖歌[HT5”SS]用洪武正韻》、洪逸童《任子深邀我游漢江招剛中[HT5”SS]用洪武正韻》等可以略知《洪武正韻》在朝鮮詩壇的接受情況;從李穡《傳燈錄序》可知《景德傳燈錄》東傳后的影響與刊刻;從無名氏作于端宗二年(1454,景泰五年)的《謝賜〈宋史〉表》可知東國對《宋史》的求賜之路與感恩之情等等。再則,從《東文選》所選作品中,我們可以略見朝鮮半島文學與中國文學相表里的歷史事實。茲略舉二例以析:一、有些作品在題材命意及用韻上直接源于中國作家作品:詩歌方面如李仁老的《早起梳頭效東坡》、李奎報《草堂端居和子美新賃草屋韻五首》、陳澕《追和歐梅感興四首》、李榖《妾薄命用太白韻二首》、釋達全《次李賀將進酒韻》等;辭賦方面,李仁老的《和歸去來辭》、鄭夢周的《思美人辭》、崔滋的《三都賦》則是對陶淵明、屈原、左思同名作的模仿。二、有些作品反映出東國作家在創作文化背景上受到中國的影響:如李奎報《梅花》、陳澕《梅花》、金仁琯《廉侍中悌臣弟盆梅》、姜淮伯《斷俗寺見梅》、偰遜《病中詠瓶梅二首》、權漢功《瀛國公第盆梅》、鄭道傳《詠梅二首》、姜希顏《詠梅題徐剛中四佳亭》等,都受到了宋以來大興并東傳的梅文化的影響。
當然,《東文選》也有一些缺點。綜觀后人評價,主要集中在兩點:一是上文已述及的廣博有余,精當不足;一是“主選者多以愛憎為取舍”(李睟光《芝峰類說》卷七),有徇私不公之嫌。今天去看《東文選》,類聚之弊似已不必苛責,至于徇私之心,批評者的態度卻也不無根據。比方說有幾位作家,《東文選》只選錄了他們與徐居正的唱和往還之作,如洪逸童的《效八音體寄剛中》、《任子深邀我游漢江招剛中[HT5”SS]用洪武正韻》、宋處寬的《奉寄徐剛中》、尹子溁的《謫居次韻徐剛中學士見寄》。雖說這在留存作家作品方面有積極意義,但據此認為主選者徐居正有愛憎與私心并不為過。白璧微瑕,比起《東文選》的整體成就,這畢竟顯得微不足道。
《東文選》常見的版本有兩種,一為太學社1975年對朝鮮時代刻本的影印本,一為民族文化刊行會1994年的標點排印本。可資參考。
(作者單位:南京曉莊學院人文學院 )
吾東方檀君立國,鴻荒莫追。箕子闡九疇、敷八條,當其時,必有文治可尙。而載籍不存。三國鼎峙,干戈日尋,安事詩書?然在高勾麗,乙支文德善辭命,抗隋家百萬之師;在新羅,遣子弟入唐登第者,五十有余人。崔致遠黃巢之檄,名震天下,非無能言之士。而今皆罕傳,良可嘆已!高麗氏統三以來,文治漸興。光宗設科取士,睿宗好文雅,繼而仁明亦尙儒術。豪杰之士,彬彬輩出。當兩宋遼金搶攘之日,屢以文詞得紓國患。至元朝,由賓貢中制科,與中原才士頡頏上下者,前后相望。皇明混一,光岳氣全。我國家列圣相承,涵養百年。人物之生于其閑,磅礴精粹。作為文章,動蕩發越者,亦無讓于古。是則我東方之文,非宋元之文,亦非漢唐之文,而乃我國之文也。宜與歷代之文,幷行于天地間,胡可泯焉而無傳也哉!奈何金臺鉉作《文鑒》,失之踈略;崔瀣著《東人文》,散逸尙多……裒集諸家所作,稡為一帙。臣等仰承隆委,采自三國,至于當代。辭賦詩文揔若于體,取其詞理醇正、有補治敎者,。分門類聚,厘為一百三十卷,編成以進,賜名曰《東文選》。
(《東文選序》節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