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聊齋志異》的創(chuàng)作思想和藝術(shù)風格對聊齋詞有著很深的影響,但詞作為一種獨立而成熟的文體樣式更有它獨特的價值。《聊齋志異》以藝術(shù)表現(xiàn)上的努力現(xiàn)實化中和了內(nèi)容主題的鬼蜮化,而聊齋詞則以藝術(shù)上的鬼韻之美靈動了思想情感上的現(xiàn)實性。對二者的比較研究可以使我們更加全面地了解蒲松齡的思想和創(chuàng)作。
關(guān)鍵詞:聊齋詞;聊齋志異;奇峭詼諧
中圖分類號:I207.23 文獻標識碼:A
《聊齋志異》奠定了蒲松齡在文學史上的成就和地位,但是它的耀眼光芒也遮掩了對蒲松齡其他文體創(chuàng)作的關(guān)注,比如蒲松齡的詞。在蒲松齡以大量精力從事小說創(chuàng)作,溢而作詞的同時,小說的創(chuàng)作思想和藝術(shù)風格必然會對詞作有著很深的影響,但詞作為一種獨立而成熟的文體樣式,自然也會有它的獨特價值。如同詩中鬼才李賀的詩歌一樣,蒲松齡的詞作頗具神才鬼韻,在近百闋的聊齋詞中,蒲松齡以豐富的想象、靈脫虛構(gòu)的筆法表現(xiàn)了對理想和美好事物的追求與向往,對失意人生的牢騷憤懣,以及解脫痛苦的希望,“秋墳鬼唱鮑家詩,恨血千年土中碧”(李賀《秋來》)。但與李賀詩歌中所呈現(xiàn)的瑰麗典雅、濃暗幽冷特點不同,聊齋詞的風格奇峭戲謔,這既與詞體特性有關(guān),更與《聊齋志異》中的前世輪回、花妖狐魅的思想和“用傳奇法而以志怪”的創(chuàng)作方法相互輝映,為詞壇上帶來了新的美學風格,頗有研究價值。
雅愛搜神,喜人談鬼是蒲松齡創(chuàng)作的基礎(chǔ)。他在《聊齋自志》中就談到自己的創(chuàng)作是以鬼神為寄托:“集腋成裘,妄續(xù)幽冥之錄;浮白載筆,僅成孤憤之筆;寄托如此,亦足悲矣!” [1] (P1)王士禛在《聊齋志異》的題辭中也看到這一點:“料應厭作人間語,愛聽秋墳鬼唱時。”《聊齋志異》中作者就運用出入幻境、頓入人間的筆法把冥冥彼岸與現(xiàn)實人生融為一體,陰陽交錯,仙凡相通。與小說創(chuàng)作思想一脈相通,聊齋詞中作者曾多次自言喜談鬼神,如《賀新涼》:“齒上飛花明月夜,姑妄言不必憑何典。”《沁園春》:“學坡仙撥悶,妄談故鬼;清公上座,杜撰新禪。”以盛偉編的《蒲松齡全集》中收集的《聊齋詞集》為例(共收詞作80闋,其中一闋殘缺),僅從字面的統(tǒng)計來看,“魂”字出現(xiàn)10次,如“魂飛繞,故園禾黍,芳草池塘”(《慶清朝慢·臥病》),“離魂出舍,夢自思成”(《沁園春·秋懷》),“孽病經(jīng)年才較可,魘魂猶作呻吟夢”(《滿江紅·夜霽》)。“鬼”字出現(xiàn)5次,如“學坡仙撥悶,妄談故鬼”(《沁園春》),“才乞得殘羹盈把,旋將充囊鬼面”(《尾犯·戲作》)。“仙”字4次,“能飛度,怕云間天上,無此癡仙”(《大圣樂·自遣》),“前生”“前世”“前身”等出現(xiàn)4次,“塵中福業(yè),前世或虧”(《沁園春·戲作》),“前世瞿曇枯淡骨,寸懷中元 自塵緣淺”(《賀新涼·喜宣四兄扶病能至》),“業(yè)果”“夙業(yè)”等出現(xiàn)4次,“想半生貧賤,不償業(yè)果”(《念奴嬌·新秋月夜》)……翻檢這些詞作可以感受到聊齋詞與《聊齋志異》在創(chuàng)作思想和表現(xiàn)手法極為相似,它們都以彼岸和現(xiàn)實相通,思緒游走于天人之間,傾訴著對世間的眷戀,吐露出現(xiàn)實的憤激之苦。
但基于不同的文體樣式,詞作更以直切的生命感嘆和奇峭戲謔的風格特點與小說相區(qū)別。“詞之為體,要眇宜修,能言詩之所不能言,而不能盡言詩之所能言。詩之境闊,詞之言長。” [2] (P44)這種“狹深”性的文體特征使詞尤其擅長表現(xiàn)內(nèi)省化的、私人化的情感體驗,成為一種“心緒化”的抒情文學,它能以細膩的筆觸、窈深的意境表現(xiàn)心緒波瀾,成為透視作者心靈的最佳窗口。而小說是一種敘事性的文學體裁,它通過人物形象的塑造、故事情節(jié)的虛構(gòu)和環(huán)境的描寫來反映社會生活,表現(xiàn)主題思想。因而,從內(nèi)容上看,《聊齋志異》以鬼神世界為故事展開的大背景,建構(gòu)離奇的故事情節(jié),塑造了一系列的狐鬼形象,將寄寓著作者“孤憤”“愁思”的杳冥荒怪之域給予系統(tǒng)化的直觀呈現(xiàn)。它的特點有二:一是對狐鬼世界的系統(tǒng)化的直觀呈現(xiàn),二是寄寓了作者的滿腔“孤憤”。而聊齋詞則直接抒發(fā)身世之嘆,揭示科舉弊病對舉子身心的荼毒,表達對真摯愛情的憧憬向往和對現(xiàn)實丑惡的諷刺,將《聊齋志異》中的寄寓之意轉(zhuǎn)為直接的表述,凸顯了現(xiàn)實性和生命感悟的直切性。
具體而言, 從思想內(nèi)容上看,《聊齋志異》以敘寫大量的花妖狐鬼故事并給予他們極高的贊美為主導思想,聊齋詞則以身世之嘆為表現(xiàn)主題。對自己懷才不遇、坎坷落拓的一生,作者自稱是病瘠的和尚轉(zhuǎn)世,自嘲中頗是無奈。在大量反映天災疾病的題材中,作者吐露出生活的困頓與憂愁,展示了一個愁苦落魄的下層文士的形象。如《長相思》:“風颼颼,雨颼颼,谷似搓殘豆似揉,如同稼作仇。朝無休,夜無休,滴滴檐聲不斷頭,聲聲點點愁。”《行鄉(xiāng)子·憂病》:“漏催五滴,思多千縷,一絲絲亂緒橫抽。人間三恨,凄斷無儔:是病中月,愁里雨,客邊秋。”風雨之災、疾病之苦如夢魘般纏繞著他,他認為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仕途的不能顯達造成的,“黔婁命薄難通顯”(《賀新涼》),他曾經(jīng)把改變這種命運的希望寄托在科舉上,但科舉的失意卻讓他的生活更加困頓不堪。在揭露科舉弊病的詞作中,作者直面自己的身世經(jīng)歷,抒發(fā)科舉失意、懷才不遇的牢騷和憤激之情。“天孫老矣,顛倒了天下幾多杰士。蕊宮榜放,直教那抱玉卞和哭死!病鯉暴腮,飛鴻鎩羽,同吊寒江水。見時相對,將從何處說起?每每顧影自悲,可憐骯臟骨,消磨如此!糊眼冬烘鬼夢時,贈命文章難恃。數(shù)卷殘書,半窗寒燭,冷落荒齋里。未能免俗,亦云聊復爾爾。”(《大江東去·寄王如水》)。多年的的科舉不第使作者不僅對考官的昏聵不明、目不識才表示了極度的憤慨,更對“顛倒杰士”“消磨”生命的科舉弊病進行了控訴。連年的科舉失意使他在物質(zhì)生活上清貧孤苦:“顧影自悲”,“數(shù)卷殘書,半窗寒燭,冷落荒齋里”,精神生活上也備受打擊與折磨:《大圣樂·闈中越幅被黜》一詞就直接描寫了作者鄉(xiāng)試被黜時痛不欲生的心情:“覺千瓢冷汗沾衣,一縷魂飛出舍,痛癢全無。癡坐經(jīng)時總是夢,念當局從來不諱輸。”皓首窮經(jīng)掏空了他美好的青春年華,鄉(xiāng)試的落榜給了他毀滅般的打擊,痛苦之深,溢于言表。黑暗的科場,昏聵的考官,顛倒優(yōu)劣的取士結(jié)果,使他不甘忍受,憤怒地想把那些主考官的髑髏取來臠切,“盡教造化顛倒,風流不減,郢中白雪。掩口胡盧,看連城雙璧,燕石何別?讀史不平,髑髏欲捉取,抽刀臠切。”(《大江東去》)《聊齋志異》中對這一主題的表現(xiàn)主要是通過塑造一系列鮮明生動的人物形象和曲折離奇的故事情節(jié),用傳奇手法揭示科舉弊病對舉子身心的荼毒,淋漓盡致,入木三分。如《司文郎》、《王子安》、《考司弊》等。
其次,聊齋詞和《聊齋志異》中都有不少作品表現(xiàn)了男女情愛這一題材,《聊齋志異》中塑造了一系列的花妖狐魅形象,或?qū)懞砼c人的相戀,或?qū)懬嗄昴信疄橄鄲鄱溃篮蠡昶窍嗑刍蛴謴蜕娜缙缭V的愛情故事,表現(xiàn)了對真摯愛情的憧憬向往,以及為追求愛情自由對封建禮教的反抗。對這一題材的敘寫和表現(xiàn)成為《聊齋志異》的精華所在。聊齋詞也有不少作品表現(xiàn)了這一題材,但是已經(jīng)淡化了人鬼戀的虛幻情境,描寫了現(xiàn)實生活中的少女或思婦的愛戀情懷。如《山花子》:“十五憨生未解愁,終朝顧影弄嬌柔。盡日全無個事,笑不休。貪撲蝶兒忙未了,滑苔褪去鳳羅鉤。背后誰家少年立,好生羞!”生動地描寫了一個情竇初開、天真爛漫的少女形象。《捉拍丑奴兒·閨思》:“長病似離魂,非痛癢,無處堪捫。闌干倚遍嬌無力,欲眠繡榻,生愁鴛被,獨抱難溫。簫鼓鬧千門,人團圓,共對芳尊。家家逐隊尋歡去,憐儂獨自,寒螀聲里,消盡黃昏。”則表現(xiàn)了在家家團圓的節(jié)日里,一個獨守空閨的少婦思念丈夫的孤獨凄涼情懷。但與小說相比,聊齋詞中的艷情詞卻多于愛情詞,這些詞或以戲謔的態(tài)度進行調(diào)侃,如《菩薩蠻·戲簡孫給諫》,或以艷羨心理對女子姿容津津樂道,如《西施三疊·戲簡孫給諫》,更有直接描寫性愛之歡的,如《兩心同》等等,有著濃厚的色情成分。
對現(xiàn)實丑惡的諷刺,《聊齋志異》往往通過虛構(gòu)離奇曲折的故事情節(jié)來反映,如《席方平》寫席方平為代父伸冤,魂赴冥司告狀,但從城隍到郡司到冥王都收了賄賂,席方平不僅冤屈莫申,反遭種種毒刑。又如我們所熟悉的作品《促織》,成名一家因買不起應征的蟋蟀受盡官府折磨,成名的兒子魂化為一只蟋蟀挽救了一家的性命,后來這只蟋蟀因輕捷善斗得到皇帝歡心,成名一家和當?shù)毓倮舳际艿蕉骰荩郧擅畹臉?gòu)思揭露帝王為滿足自己欲望不惜殘害百姓的社會現(xiàn)象。又如《香玉》、《蓮香》、《夢狼》等。聊齋詞中也很少直接揭露現(xiàn)實的黑暗,多運用比喻、象征和對寓言變形加工的虛幻等間接手法。如《尾犯·戲作》:“舉世笑齊人,不到世人,反出其下。才乞得殘羹盈把,旋將充囊鬼面,合盤兒托將出也。最無端處,齊兄齊父,都要施施者。吉莫靴聲厲,一片紇梯紇榻。若個僂羅,教翁翁光乍。喏不敢,區(qū)區(qū)兒輩,現(xiàn)今作子敖前馬。奢遮男子,就便恁底轟轟價。”借用《孟子·離婁下》“齊人有一妻一妾”的寓言并加以夸張,認為那個乞食的齊人雖然無恥,但他僅僅是向自己的妻妾夸耀,與之相比,當今世人更加無恥,反而以自己的子弟為小人作前馬向世人夸耀,通過對寓言的加工,無情地諷刺了丑惡的世態(tài)。又比如《金菊對芙蓉·甲寅辭灶作》借臘月辭灶神的風俗對灶神揶揄諷刺了那些貪求百姓供養(yǎng),一旦供養(yǎng)不能滿足他們的“口腹”就對人民“捏是成非”的地方官吏。
從藝術(shù)表現(xiàn)上看,《聊齋志異》以藝術(shù)上的“示以平常”,“使花妖狐魅,多具人情,和易可親,忘為異類” [3] (P147),將“恍惚幻妄,光怪陸離”的鬼蜮世界貼近到人世間的現(xiàn)實,并且“其文往往刻鏤物情,曲盡世態(tài)” [4] (P579)。為達到借超現(xiàn)實的力量映照諷刺丑態(tài)百出的世間生相的創(chuàng)作目的,《聊齋志異》中運用了“出于幻境,頓入人間”的藝術(shù)表現(xiàn)手法,陰陽交錯,仙凡相通,充滿著人世間的濃厚氣息,與以前志怪小說中專寫神怪異行有了很大的不同。他筆下的狐鬼形象頗具人的性情,如嬰寧的天真憨直、爽朗任性,嬌娜對孔生的恩深義重等等。對虛幻之境的描寫宛如人間之境,如《嬰寧》寫王子服獨往西南山路中所見:“約三十余里,亂山合沓,空翠爽肌。寂無人行,止有鳥道。遙望谷底,叢花亂樹中,隱隱有小里落。下山入村,見舍宇無多,皆茅屋,而意甚修雅。北上一家,門前皆絲柳,墻內(nèi)桃杏尤繁,間以修竹。野鳥格磔其中”,和嬰寧所居之處,“門內(nèi)白石砌路,夾道紅花,片片墮階上。曲折向西,又啟一關(guān),豆棚花架滿庭中”,雖寫幻境,卻不玄虛,就像深藏在山谷里的一處農(nóng)家小院,很有生活氣息。而聊齋詞則以跳脫空靈、倏有倏無為藝術(shù)特點,掘發(fā)出的是狐鬼世界的神韻之美,戲謔而詼諧。蒲松齡詞作的總體風格奇峭而詼諧。
唐夢賚在《聊齋詞集·序》中說:“詞家有二病”,“一則粉黛病”“一則關(guān)西大漢病”,而“聊齋詞都無二病,可謂峭矣。”雖然他對聊齋詞無二病的認識并不確切,但卻一針見血地指出了聊齋詞的一個重要特點——“峭”,并且他對這個特點作了形象的比喻:“峭如雪后晴山,岞崿皆出,一草一石,皆帶靈氣。”袁世碩先生對此進行了更加詳細的闡釋:“‘峭如雪后晴山,岞崿皆出’,指的就是直抒肺腑,壘塊畢現(xiàn);所謂‘一草一石,皆帶靈氣’,指的就是詼諧有奇趣。” [5] (P303)而正是這一與《聊齋志異》相通的鬼才神韻的特點使得聊齋詞在詞史上獨樹一幟,成為為詞林園囿中最具詭峭色彩的一枝。
從詞作立意上看,蒲詞常常以倏忽跳脫的奇特立意落乎人的想象之外,如《尾犯》中以對寓言的戲劇化處理達到了對人情世態(tài)的嘲諷,《金菊對芙蓉》:“到手金錢,如火燎毛,烘然一焠完之。值祠神時節(jié),莫備肴胾。瓦壚僅有香煙繞,酹灶前濁酒三卮。料應神圣,不因口腹,捏是成非。況復盎盌相依,念區(qū)區(qū)非吝,神所周知。倘上方見帝,幸代陳詞:倉箱討得千鐘粟,從空墮萬鋌朱提,爾年此日,犧牲豐潔,兩有光輝。”通過對灶神的揶揄達到對官僚的諷刺。《沁園春·戲作》:“鬢發(fā)已催,頭顱如故,悵悵何之?想溷邊花朵,今生誤落;塵中福業(yè),前世或虧。齷齪傭奴,跳梁傖父,舉足能教天意隨。思量遍,欲仿他行徑,魂夢先違。常期勉改前非,須索把小人一偽為:要啁啾善語,憐人似燕;笑號作禍,迕世如鴟。賺得蒼蒼,拋來富貴,鬼面方除另易衣。旋回首,向天公實告:前乃相欺。”詞作想象豐富,立意奇特。
在遣詞造句上,意象的選擇與運用往往充滿奇特的想象,或從神話傳說著筆,如以“頻送嫦娥葬”(《無俗念》),表現(xiàn)晦朔的更迭,時光的流弛。如“想天女散花,將花捻碎,摶來粉手,拋落青蒼。”(《風流子》(元宵雪))以天女散花比喻元宵夜在闌珊燈火中飛舞的雪花。或以極度的夸張加以表現(xiàn),如“借一卮醇酒,灌破愁城。”(《沁園春·秋懷》)表現(xiàn)以酒澆愁的狂放之氣。聊齋詞的辭句選擇與運用獨出心裁,新穎別致,往往借助非正常或非現(xiàn)實的奇峭手法來突現(xiàn)所要表達的意緒。
語言風格上,總的來看,聊齋詞語言戲謔詼諧又趨于俚俗。如《賀新郎》(王子撰續(xù)弦)對王子撰續(xù)弦一事調(diào)侃戲謔,又如《沁園春·戲作》,聊齋詞中寫了不少戲贈之作,如對王子撰續(xù)弦一事就有五首:《賀新郎》、《兩心同》、《秋蕊香》、《妾十九》、《鶴沖天》,還有《望遠行·戲贈劉乾庵》、《沁園春·戲作》、《少年游·戲贈韋仲》、《尾犯·戲作》、《一剪梅·戲簡袁宣四孝廉》、《西施三疊·戲簡孫給諫》,也有自嘲之作,如《醉太平·早起自懺》,早起自懺,想學僧人,最終卻學得不全不粹,只學了圣人的半邊,轉(zhuǎn)而自嘲。俚俗語言既表現(xiàn)在對情愛之情的描寫中,如“如此如此,叵耐煞人婢子!”(《如夢令·春夏閨情》),“別后想,見后愛,挑撥得情緒有幾千般!誰信溫柔鄉(xiāng)里,坐臥難安?”(《慶清朝慢》),一些對現(xiàn)實的表述中也直口呼出,不加絲毫修飾,如《水龍吟·風雨壞稼》:“病客越添幽悶,便狂呼,如何了得!”,即使在一些用典的詞作中也是如此,以《尾犯》中對“齊人有一妻一妾”典故的演化最為典型。《聊齋志異》是一部文言小說,卻也吸收了白話小說的某些長處,如敘事語言多簡潔,小說中人物對話多淺顯且融入白話成分,又多以戲謔口吻出之,貼切而生動。如《翩翩》中花城娘子與翩翩的對話,戲謔生動。在這一點上二者頗有相似之處。
總之,受小說創(chuàng)作的影響,蒲松齡的詞作呈現(xiàn)出獨特的風貌,成為詞史上不容忽視的一個文學現(xiàn)象。如果說《聊齋志異》是一株參天的大樹,那么聊齋詞就是在大樹底下旁逸斜出的一枝,它接受著大樹的滋養(yǎng),與大樹血脈相連,這種與《聊齋志異》相通的血脈使它以別樣的姿容為詞史上提供了一種獨特的美學風格。《聊齋志異》以藝術(shù)表現(xiàn)上的努力現(xiàn)實化中和了內(nèi)容主題的鬼蜮化,而聊齋詞則以藝術(shù)上的鬼韻之美靈動了思想情感上的現(xiàn)實性。二者如相纏于一軸上的兩條絲帶,共同引領(lǐng)我們走近蒲松齡,感受蒲松齡。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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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李漢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