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油價時代隱現 中國亟待未雨綢繆

100美元/桶，這個此前被議論了幾個月的紐約原油期貨價格新的標高，在2008年的第一個交易日輕松誕生了。雖然在100美元的價位只達成了一筆不大的交易，但99.62美元這個2月交貨輕質原油期貨的交易收盤價也創出了歷史最高收盤紀錄。100美元心理價位的短暫突破對短期內世界經濟增長的影響或許并不明顯，但已經習慣了“石油文明”的人們仍不禁瞪大了雙眼——油價這匹烈馬是否會越來越難以駕馭？國際關系和每個普通人的生活是否也將因此發生改變呢？

美元貶值 油價持續攀升的重要推手

關于本輪油價上漲的成因，利益各方都站在自己的立場上尋覓答案。元旦當天，尼日利亞南部石油城市哈科特港遭遇武裝分子襲擊，造成18人死亡，幾小時后油價即破百。另外，美國與伊朗未見緩和的緊張關系、國內局勢導致的伊拉克石油出口不穩定、巴基斯坦政局動蕩等地緣因素被再次提出來，但多數評論認為，這些沖突事件并不足以解釋近期油價的持續上漲。

來自美國官方的說法是，油價突破每桶100美元的高位反映出全球不斷增長的旺盛的能源需求和在新產能方面的投資不足。據美國能源部估計，去年全球原油日均消費量為8570萬桶，而日均產量是8464萬桶，相差100多萬桶。商品供不應求導致價格上升是商品經濟的最基本規律，因此油價上升是不足為奇的。但還應當看到，隨著世界經濟一體化的發展和政治經濟格局的變化，國際油價不再僅僅反映實體經濟的陰晴，而已成為一種重要的金融指針。有專家指出，本輪油價上漲確實有世界經濟進入第二輪黃金發展期的推動因素，但最大的動力還是來自金融市場。

此番新年伊始油價突破百元大關，首要動因就是美元貶值。進入新世紀以來，美聯儲為了拯救網絡經濟泡沫破裂后的危機連續降息20余次，去年夏天爆發次級債危機后不得不再次降息，去年年底美國制造業部門的增長指數出現2004年以來的新低，于是外界對美聯儲可能再次降息的預期再度高漲。另外，財政與貿易巨額雙赤字的局面一直阻礙著美國經濟增長，為此美國政府不得不實行寬松的貨幣政策來刺激美國經濟發展，雖然因此會造成輸出通貨膨脹壓力，拖累全球經濟，造成全球性金融市場不穩的結果，但美國政府顯然不會輕易放棄這種符合美國國家利益的政策。

目前，美元是全球原油交易唯一的標價貨幣，美元貶值意味著美元購買力的下降，這迫使石油生產者需要通過提價來減少損失，所以在美元中長期貶值的預期得到扭轉之前，原油價格上漲的態勢將難以終結。目前美國是全世界最大的石油消費國和進口國，石油消費量占全球1/4，進口量占全球27%。雖然美國經濟衰退會導致原油需求下降，從而帶來市場價格的下降，但這遠遠不能抵消美元貶值帶來的影響。

世界范圍內能源價格上漲與初級產品價格上漲使美國同樣面對著通脹壓力，經濟衰退和通脹的雙重壓力可能使美國下一步陷入“滯脹”的泥潭，一旦出現這種結果，美元疲軟的局面將持續更長時間，那么國際油價就更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回落。

美元貶值還帶來另一個影響，那就是資本市場獲利機會的減少，這迫使投資者和投機者轉戰期貨市場。投機資金涌入原油期貨市場，使市場對旺盛需求的預期很高，原油價格與汽油價格互相抬高，油價也就一步步被推高。來自歐佩克的分析認為，近期國際油價猛漲的一個主要因素就是投機性交易。

油價上漲有礙我國經濟健康發展

伴隨著中國經濟的高速發展，每次國際油價高漲的時候，“中國因素論”都如影隨形，這次也不例外。對于高油價，歐美一些國家政府和媒體往往把責任歸咎于以中國為代表的新興國家的旺盛石油需求。例如近期法新社的一篇文章就援引普氏能源資訊亞洲石油部主任的觀點認為，自2002年以來，中國對石油的需求量每年上升5%到10%，中國應該為高油價負1/3的責任。

從2005年起，我國成為了世界第三大石油進口國和第二大石油消費國。但從絕對數字上看，目前我國的石油消費量只占世界總量的8%，石油貿易量不到世界總量的6%，油氣進口量遠遠低于美國和日本。不足10%的進口和消費量顯然是無法對國際油價變動產生實質影響的，西方國家的“中國因素論”解釋，除了源于他們對中國經濟社會發展持有的固有偏見，也不乏國際炒家借題發揮以便從中漁利的小算盤。同樣是來自法新社的采訪報道稱，中國石油需求的增長，并不是一種投機或爆炸性的增長。但對于期貨市場上的投資大鱷們來說，越是夸大中國因素，油價上漲得就越瘋狂，他們賺得也就越多。

中國的經濟發展并沒有給世界石油市場造成現實的供給壓力，相反，倒是世界油價的上漲給中國的經濟發展帶來了很多不利影響，這可以從金融市場和實體經濟兩個角度加以分析。

在金融領域，國際油價與美元的利率和匯率聯系緊密，美元疲軟將使人民幣匯率面對更大的升值壓力。同時，中國的美元外匯儲備面臨著貶值風險，但在進口石油的時候卻要支付比以往更高的價格，在令人印象深刻的2005年世界油價波動過程中，我國石油進口時便多支出了大約70億美元。在這個過程中，中國人民辛辛苦苦積累起來的財富源源不斷地外流，要么無奈地“援助”了發達國家，要么進入了國際炒家的口袋。

在實體經濟領域，石油已經成為工業文明發展不可或缺的血液。國際原油價格上漲會通過國內油氣產品和有機化工產品兩個渠道導致一系列下游產品價格的上漲，最終導致CPI上升。有經濟學家分析指出，國際油價每上漲10美元，會導致我國CPI上漲大約0.4個百分點，同時導致GDP降低0.8個百分點。根據中石油的一份研究報告，國際油價每上漲10%，我國的GDP增長將因之降低至少0.1%。

去年下半年我國CPI逐月攀升，已經面臨著很大的通脹壓力，在政府注重民生穩定的政策指導下，雖然燃油價格只上調了一次，但在國際油價持續攀升的態勢下，國內油價必然面臨著越來越大的上漲壓力，而這也將最終轉化為通脹壓力。在這種情況下，人民幣將同時面對匯率升值、對內貶值的局面，結果必然使得通過匯率升值化解通脹壓力和流動性困境的努力效果大打折扣。

對老百姓來說，油價上漲對日常生活中衣食住行各方面的影響是實實在在的。首先，油價提高將直接增加糧食的生產成本，因為糧食生產過程中的機械耕作、所使用的農藥化肥的生產和收獲后的運輸儲存都離不開石油消耗。另一方面，石油產品成本上升導致各國對于生物燃料需求的增加，但生物燃料的原料是糧食，因此增加生物燃料的供應同樣離不開石油消耗的增加。在社會經濟中，石油與糧食是重要的上游產品，這兩樣物資價格上漲，將帶動下游的運輸、食品制造、服裝制造乃至旅游等文化產業生產成本的提升和價格的上漲，而成本的上漲向下游逐漸傳導，大部分最終都會由消費者來買單。

多點著手科學化解油價上漲壓力

過去，煤炭是我國的傳統主要能源，在一次性能源消費結構中，煤炭長期以來一直占70%以上，石油的比重則一直低于20%，加之過去我國的石油生產基本能夠保證自給，因此過去對世界石油市場的變化與競爭不甚敏感。但近年來，隨著經濟建設步伐加快、產業結構升級以及向汽車社會的發展，我國的石油消費量正在逐年增加。據統計，目前我國原油消費需求增長在全球新增原油消費需求中所占比重很高，對全球原油消費增長的邊際貢獻已經達到50%。據估計，去年全年我國的石油消費總量約為3.7億噸，而“十一五”期間我國的石油產量只能達到1.85～1.95億噸的水平，從現有的技術條件出發，這個數字未來也不可能大幅增長，而且據估計2020年后產量還將逐年下降。要彌補國內原油的供需缺口只能依靠進口，根據國家海關總署的統計，去年1～9月我國進口原油1.24億噸，同比增長13.6%。據商務部商改司發布的數據顯示，去年1～10月我國石油的對外依存度達到49%，較去年同期增長1.7個百分點。通常50%被視為一個國家對石油對外依存度的警戒線，因此國際石油市場的波動對我國經濟發展和國家經濟安全的影響絕對不容小覷。

要擺脫國際油價波動對我國經濟發展的拖累，各方有識之士提出了很多建議，其中呼聲最強烈的兩點是盡快改革我國的成品油定價機制和盡早出臺燃油稅。

目前，我國的成品油定價機制是國家發改委以布倫特、迪拜和米納斯三地原油價格為基準平均值，再加上煉油成本和適當的利潤空間以及國內關稅、成品油流通費等，共同形成國內成品油零售基準價。據報道，這一定價機制使國內煉油企業能夠擁有5美元/桶的利潤空間。但這一機制選擇的是算術平均價格，各企業真正的采購價格成本并不一樣，在零售價既定的情況下，那些采購價格高、成本大的煉油企業難免會出現虧本的現象。出于維護國內市場穩定的考慮，在國際市場原油價格上漲的時候，政府不會輕易批準石油企業上調成品油價格的要求，一旦虧本，企業不得不減少成品油產量的以減少虧損額度，這是近幾年國內市場屢次出現“油荒”的主要原因。

以行政手段調控成品油價格確實可以在短期內有效地平抑物價，但這一定價方式無法真實地反映資源的稀缺程度，從而必然造成大量能源的浪費和傳統的高消耗、低產出的粗放型經濟增長方式難以得到根本性扭轉的問題。目前我國的能源效率僅為33％，能耗強度大大高于發達國家及世界平均水平。最近幾年，我國的石油消費彈性系數一直超過1，即石油消費的增長率超過GDP的增長率，而發達國家的石油消費彈性系數一般在0.2～0.3之間。隨著私家車保有量的不斷增長，我國未來的石油消費量還將不斷攀升，據全國交通運輸協會的預計，2020年我國交通運輸消耗的能源將是現在的兩倍以上，其中1億多輛私家車將成為能源消耗的主力。

要解決以上問題，專家開出了兩個“藥方”：是盡快放開石油價格，讓價格反映企業的生產成本，實現成品油價格由市場的供求決定；二是盡早出臺燃油稅，以稅代費，引導形成理性的石油消費。石油價格的市場化調整，一方面可以激勵消費者節能降耗，另一方面還能理順能源生產各環節的關系，調整好生產上中下游各方的利益關系，改變我國石油行業現存的“上游發財，中下游賠本”局面。

為了彌補煉油企業的虧損，政府不得不對其進行巨額財政補貼。據摩根斯坦利估算，2006年政府對石油公司的隱性補貼金額大約占到當年政府總收入的2.9%。通過財政補貼煉油企業以平抑油價的做法，在客觀上造成保護壟斷的結果，而且從這種低油價中大舉獲益的是有車族，低收入者并不能充分享受到這種國家福利。放開石油價格和出臺燃油稅之后，國家財政可以將補貼的重心放到公共交通和農業生產的成品油消費領域，使更多的低收入者和農民享受到國家的扶持，從而達到推動“節能減排”和實現更多的社會公平的雙重效果。

為了應對油價上漲壓力，眼光向內進行改革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國還應當努力爭取國際石油定價的話語權。當前世界上大多數石油消費大國和石油生產大國都擁有一定的石油定價話語權，但我國還只是國際油價的被動接受者。有專家建議，我國應當擁有完備的戰略石油儲備和商業石油儲備體系，并建立起完備的石油現貨和期貨交易所體系，這樣才能在國際上逐漸擁有成熟的石油定價話語權。

去年12月18日，國家石油儲備中心掛牌成立，試運行近一年的鎮海石油儲備基地也在國家石油儲備中心成立的轉天通過了國家驗收，這標志著“發改委能源局、石油儲備中心和儲備基地”這一國家三級石油儲備管理體系的正式確立。另據報道，我國的目標是建立國家戰略石油儲備、地方石油儲備、企業商業儲備和中小型公司石油儲備相結合的四級石油儲備體系，從而構建政府儲備與企業儲備、戰略儲備與義務儲備相結合的石油儲備制度。其中國家戰略石油儲備和三大石油公司的商業石油儲備已在建設中，而地方石油儲備和中小型公司的石油儲備還處在初級研究階段。建立自己的石油儲備，可以減少國內能源需求猛增與國際能源價格波動之間的相互影響，這在目前我國缺乏國際石油定價話語權的情況下有著重要的意義。

年初油價摸高100美元之后，一些機構對今年的油價走勢作出了預測。路透社的能源分析師認為，隨著全球經濟增長放緩，下半年油價可能跌至大約60美元/桶，全年均價大約74美元/桶，但高盛公司認為今年全年平均油價將達到95美元/桶。無論今年油價走勢如何，長遠來看化石燃料資源總有枯竭的時候，因此漲價是大勢所趨。無論是從擺脫國際原油市場價格波動的短期影響考慮，還是從未來經濟與環境可持續發展的長遠角度考慮，加快可再生能源技術的研發和利用才是根本，在這方面很多國家已經走在前列，我國必須迎頭趕上。

2006年元旦，《中華人民共和國可再生能源法》已經正式實施，國家力求以此鼓勵利用可再生能源來改善目前的能源結構，保障能源持續穩定供應，并防止快速增長的能源利用帶來的環境污染和生態破壞。去年年底，國務院新聞辦發布的《中國的能源狀況與政策》白皮書提出，我國將逐步改變目前原油現貨貿易比重過大的狀況，鼓勵與國外公司簽訂長期供貨合同。國家發改委有關負責人在就該白皮書答記者問時透露，我國將重點建設五大能源工程，其中就包括石油替代工程。

去年6月，國務院常務會議審議并原則通過了《可再生能源中長期發展規劃》。根據規劃，到2010年和2020 年，全國可再生能源開發利用量分別相當于3億噸標準煤和6億噸標準煤，2020年我國可再生能源在能源結構中比例要爭取達到16%，由此可顯著減少煤炭消耗，彌補天然氣和石油資源的不足。初步估算，可再生能源達到 2020年的利用量時，燃料乙醇和生物柴油年用量可相當于替代石油約1000萬噸，這對于改善我國的能源使用結構、節約石油資源將起到較為顯著的作用。

（作者單位：財政部財政科研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