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總經理的老父親過年,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美差,我置辦好過年的各種東西,興沖沖地踏上了陪著貴客過大年的旅程。
今年過年我又不能回家了。
其實這已經是我連續第三年沒有回家過年了。大學畢業后,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留在了省城,成為天都餐飲集團的一名員工。天都在省城飲食界可是赫赫有名,平時客流量就極大,逢年過節更是門庭若市,過年不放假早已成了這里不成文的規矩。咱一個農村孩子,能進入這個條件好待遇高的單位,本來就已經欣喜若狂了,哪還敢有分外的要求。所以每年過年我都給遠在偏遠農村的娘寄上幾千塊錢,讓她好好過年,然后更加拼命地干活兒,并很快引起了總經理的注意,并得到了他的認可,漸漸地成了他非常信任的人。
今年過年,我們依然不放假,而總經理卻派給了我一個特殊的任務:備好過年的東西,代替他回老家陪他的老父親過年。其實總經理也是農村出身,早年母親就去世了,老父親又當爹又當娘地拉扯著他和小弟弟過日子,總算把他們都供養成人。總經理有了自己的事業,他的弟弟大學畢業后進了省城一家機關單位,并娶了一位廳長的千金。兩個人要把老父親接到省城居住,可老人家卻死活不肯離開農村,一個人呆在老家。由于集團的事兒太多,總經理也是好幾年沒有回家,所以這次他把我派回去,一再叮囑必須要陪老人過好年。
陪總經理的老父親過年,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美差,我置辦好過年的各種東西,興沖沖地踏上了陪著貴客過大年的旅程。
一路奔波,等我趕到老爺子家時,已經是除夕這一天了。
一見是陌生的我,頭發花白扎著圍裙的老爺子愣住了:“你找誰?”
“老爺子好,您是于世浮總經理的老父親吧?我是他手下的員工。省城實行在飯店過年,所以集團特別忙,總經理實在抽不出身來,就讓我回來陪您過年。您就把我看成您的兒子一樣,有什么事兒就吩咐我吧。”
“噢,世浮給我打電話說今年過年我不會孤單了,他要給我一個驚喜,原來就是這么個驚喜呀。”老爺子輕輕嘆了口氣,“那你進來吧,快幫我忙活!”
整個院子里布置得年味十足,屋子里收拾的一塵不染,廚房里香氣四溢,許多菜都已經準備好了,火上正燉著魚。我急忙接過老爺子手里的家伙,煎炒烹炸地干了起來。
邊干邊聊,我這才知道,前幾天老爺子的二兒子打回電話,說一家三口要回家過年。今年能過個團圓年了,老爺子特別高興,精心準備,等待兩個兒子回來。現在大兒子不能回來了,二兒子一家回來他依然特別興奮,風風火火地給我打著下手,仿佛一下年輕了十幾歲。
菜做好了,老爺子也出去迎接了好幾趟,可依然不見二兒子一家人的身影。眼看著幕色低垂,家家戶戶都升起了過年的紅燈,可老爺子家的對聯還放在桌上,他依然在等兒子孫子回來一起貼。突然,電話響了。老爺子一把抄起來。
“爺爺,過年好!”電話那頭,是小孫子的聲音。
“好孫子,你也過年好,你們現在到哪兒了?爺爺去接你們。”
“我在三亞。媽媽的公司組織了春節海南八日游,允許帶家屬,媽媽說機會難得,所以我們全家都來了。剛才吃飯的時侯,爸爸偷偷地朝著北邊灑了一杯酒,他還哭了呢。我媽不讓打電話,可爺爺,我想你。”
老爺子嘴角抽搐了半天:“好孫子,爺爺挺好,告訴你爸別掛著爺爺,出去一趟不容易,你們一家就好好玩吧。你大伯他們馬上就回來陪爺爺過年了。”
“老爺子,別難過了,他們也是忙… …”看著老人木然地放下電話,我急忙勸道。
“你給我滾!”老爺子兩眼通紅,大吼著把我趕出了院門。
四周紅燈高挑,家家笑語歡聲,我呆呆地站在雪地里,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突然,老爺子的屋里傳出了痛哭聲,我急忙沖進屋,不由愣住了。
炕上放好了桌子,桌上擺好了酒菜,一個紙牌位放在桌子正位上,上寫墨跡未干的閃著幾個字:亡妻之位。老人家坐在桌子對面,舉起了酒杯:“老伴兒呀,大兒子忙著掙錢,二兒子作不了主,今年過年又剩下咱倆了,你這一年咋樣啊?咱喝酒!”
“老爺子,”我急忙奔過去,“我陪你喝!”
老爺子搖了搖頭:“小伙子,剛才我不該跟你發火。可你們這些年輕人咋就不理解當爹當娘的心呢?你們在外邊拼,可你爹你娘的心是一直跟著你們呀。一年了,爹娘就盼過年能看上你們一眼,能知道你太太平平的,就足了,孩子給多少錢也不如回家呆上一分鐘呀!掙錢的日子有的是,可你爹你娘的日子可是越來越少哇!”
我一下傻在了那兒,眼淚頓時涌了出來,白發蒼蒼的娘倚門而望的情景浮現在我的眼前。
“孩子,你不用陪我了,回去吧,你也有爹有娘,回去陪他們過年吧。記住:掙錢不差這三兩天,叫花子還過三天年吶!”
走出村口,我拿出了手機。
“誰呀?孩兒呀,是你嗎?”娘顫抖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了過來。
“娘!”我再也控制不住了,淚水噴涌而出,“過年了,我在路上呢,今年我回家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