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為加大反貪懲腐力度,彌補立法不足而設立的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無形中卻成了網開一面規避法律的縫隙。近幾年的涉及領導干部的職務犯罪中,巨額的來源不明財產頻頻出現,金額不斷攀升。該罪名客觀上成了一些腐敗分子的擋箭牌、護身符、保護傘、免死牌,與黨的十七大提出的“黨與腐敗水火不相容”精神嚴重不符。正確解決這個問題,莫讓腐敗分子從“巨額財產來源不明”中獲益,已經成為反腐倡廉建設中所面臨的一個新課題。
巨額財產來源不明數額越來越大
如今不斷有貪官落馬,“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的罪名,常出現在這些貪官的罪狀中。仔細審視其罪狀,便會發現“來源不明”的財產數額之大令人瞠目,而且遠遠大于其被查明來源的貪污受賄數額。 2003年至2006年,在全國檢察機關立案查處的領導干部職務犯罪中,有省部級干部29人,其中王懷忠、王昭耀、王有杰、荊福生、韓桂芝、李金寶、王武龍等人,皆涉及巨額財產來源不明。若編一份貪官不明財產榜,入榜者甚眾:從寧夏國土資源廳原副廳長王英福的1000萬元,到中國銀行原副董事長劉金寶的1451萬元、湖南郴州原市委書記李大倫的1765萬元,再到貴州省交通廳原廳長盧萬里的2600余萬元……金額之巨,人數之多,讓人觸目驚心。
2004年3月17日,安徽省歷史上數額最大的貪污和巨額財產來源不明案,在淮北市中級人民法院宣判,安徽省淮北礦業集團林業處原處長尹西才,因貪污人民幣570萬元、違法所得人民幣127萬元以及財產來源不明人民幣1901萬元、美元66萬元,一審被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
2005年4月11日,河南信陽市中級人民法院對商城縣公安局原局長謝聲明一案作出終審判決,謝聲明犯受賄罪及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數罪并罰,判處有期徒刑3年。謝聲明收受他人賄賂計人民幣1.4萬元,并對擁有人民幣201萬元、美元6000元及港幣2萬元的巨額財產不能說明其來源。謝聲明的案件中來源不明的財產總額達到210萬元,最后能定案屬于受賄的不過l.4萬元。
2006年2月16日,由黑龍江省政協原主席韓桂芝案牽出的牡丹江市公安局原局長韓健因受賄、行賄、濫用職權、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等4宗罪,被判處無期徒刑。令人驚奇的是,此案行賄受賄的涉案金額僅98萬元,而不能說明合法來源的涉案金額卻高達2150余萬元。
2007年9月,海南省高級人民法院終審判決海南省國有資產管理委員會原副主任劉連璉受賄、巨額財產來源不明一案,對劉連璉數罪并罰,決定執行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其中,劉連璉不能說明合法來源的財產折合人民幣2000多萬元。湖南省郴州市原紀委書記曾錦春,受賄3000萬元,不明財產高達5000萬元。
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的來歷和特點
“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最早出現在1988年全國人大常委會《關于懲治貪污罪賄賂罪的補充規定》中,并為1997年新刑法所吸收。該罪名填補了我國刑事立法罪名上的一項空白,堵住了打擊職務犯罪領域的許多漏洞。《刑法》第三百九十五條第一款規定:“國家工作人員 的財產或者支出明顯超過合法收入,差額巨大的,可以責令說明來源。本人不能說明其來源是合法的,差額部分以非法所得論,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財產的差額部分予以追繳。”
根據目前有關司法解釋規定,國家工作人員涉嫌巨額財產來源不明,數額在30萬元以上的,檢察機關應予立案。
顯而易見,該條款是立法機關針對國家工作人員的貪污賄賂犯罪日趨嚴重,特別是少數官員聚斂巨額財富、卻無法查明其真實來源的情況而采取的立法措施,立法目的明確,針對性很強。但是, 隨著反腐敗力度的不斷加大,一些腐敗分子鉆“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空子問題日趨嚴重。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的特點:
一、犯罪數額越來越大。從幾十萬元到幾百萬元甚至上千萬元、數千萬元。
二、關聯犯罪比較突出,單因巨額財產來源不明被查處的甚少。雖然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有其獨立的構成要件,但犯該罪被查處者通常與貪污罪、受賄罪相伴,單以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被查處的情況極少。往往是等到罪犯的貪污、受賄、瀆職等犯罪行為暴露出來以后,其巨額來源不明財產才“拔出蘿卜帶出泥”。
三、一些腐敗分子在東窗事發之后,即使已經查抄出大量存款和現金,只要司法機關沒有掌握財產來源的證據,都咬緊牙關拒不交代來源。罪犯往往把“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作為最后的“擋箭牌”。那些被揪出來的貪官們似乎也有些偏愛這個罪名,當司法機關從他們的家中抄出遠比他們的正當收入高出許多倍的款項時,他們既不能閉著眼睛不認賬,又不愿意痛痛快快地說出事情的真相,于是便咬緊牙關說自己有“健忘癥”,“記不清”了,如此云云,檢察機關一時又難以找到他們貪污受賄的證據,也就只好以“財產來源不明”定罪。而“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最多才判5年刑罰,這對于貪官們來說可謂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而向貪官行賄謀取利益而未被查出的人,自然就躲過了這一劫。
人們往往會發出質問:貪官們怎么在被捕以后,一個個就想不起來自己家里數百萬元甚至上千萬元財產的來源了?人們心理上普遍認同的是,法律不能讓任何人從“巨額財產來源不明”中獲益。 人們有理由發出質疑:“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的法定刑定為5年是否太輕,是否罰不當罪呢?
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的治本之策
2007年9月13日,國家預防腐敗局成立,標志著中國反腐敗工作前移,而財產申報就是預防腐敗的切口。建立財產申報制度之后,國家預防腐敗機關工作人員可以從公務員財產申報材料中發現蛛絲馬跡,也可以將財產申報材料公之于眾,接受公眾的監督。所以,建立財產申報制度就意味著將封閉的反腐敗工作,變成了公開的反腐敗工作;將行政主導的反腐敗工作,變成了全民參與的反腐敗工作。
目前,我們所缺乏的是一整套與之相配套的監控國家工作人員財產和發現其非法巨額財產的機制。因此,與其說是法律規定不當,不如說是紀檢監察機制缺位。可以想見,一旦對國家工作人員財產情況的監控機制高度健全并正常運轉,“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便會成為懲治腐敗的強大法律武器。
雖然當前我們也有諸如《黨政機關縣處級以上領導干部收入申報的規定》這樣的措施,但它顯然還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官員財產申報制度。首先,上述規定僅僅是黨政規章,而非國家法律層面的制度,更重要的是,它只是囿于內部監督的規范,并沒有向整個社會充分公開,而且,該規定在申報范圍上存在極大局限,如只是收入申報而非財產申報,只是官員個人申報而非家庭申報。
根據以往的經驗教訓,貪官污吏在牟取不法利益之后,往往通過各種方式轉移資金,以逃避法律的制裁。所以,財產申報制度不能賦予各個地方預防腐敗局自行受理公務員財產申報的職能,因此,應當建立全國統一的財產申報體系。所有公務員在財產申報之后,必須通過現代傳輸技術,將申報信息集中到國家預防腐敗局,國家預防腐敗局則根據各地資料,建立統一的財產信息發布制度。如果公務員通過移花接木,轉移財產或者從事洗錢活動,那么,只要接到公眾的舉報,有關部門就應當追查到底。
財產申報法還必須明確財產申報的主體,將公務員乃至公務員的配偶、近親屬都納入到財產申報的范圍之內,只有這樣才能防止財產申報掛一漏萬,避免少數公務員利用親屬關系轉移自己的不法所得。財產申報法還必須明確財產申報的范圍,將公務員的薪水、偶然所得、親友饋贈等各種財產包括進去,防止公務員在財產申報的過程中弄虛作假,逃避國家法律的制裁。
財產申報法頒布之后,我國《刑法》中的“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將面臨修改。今后凡是公務員沒有按照財產申報法的規定申報財產,那么司法機關就可以按照貪污罪論處。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財產申報法不僅僅是預防腐敗的重要法律,也是完善我國刑事法律體系的重要制度。我們可以樂觀地估計,公務員財產申報法將會破解我國反腐敗的困局,將會使整個社會變得更加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