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踐美學的新探索

20世紀90年代以來，中國美學領域呈現異彩紛呈、百花齊放的局面。在這場百家爭鳴的理論爭論中，實踐美學走向何處成為美學界的焦點之一。我們看到許多學者對此問題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對實踐美學的發展起到了切實的推進作用。然而一直以來，學界似乎忽略了實踐美學中最基礎的部分，即關于實踐美學范疇體系的構建問題。在這樣的背景下，張玉能先生的《新實踐美學論》一書(人民出版社出版，2007年2月，以下簡稱《新》)的出版無疑填補了這一空白，令實踐美學放射出新的光輝。

一、獨特的研究向度

實踐是實踐美學的邏輯起點，實踐美學最基本的概念就是“實踐”，因此對“實踐”概念作一正確辨析就顯得尤為重要。“要樹立實踐美學的形象，重振實踐美學的話語威信，就必須從最基本的實踐美學范疇做起，首先就是要厘定、廓清、規定‘實踐’概念，因為它是馬克思主義的實踐唯物主義的元概念，是實踐美學的邏輯起點，不把‘實踐’范疇搞清楚，實踐美學就會是空中樓閣。”

對于“實踐”的概念，國內學術界說法不一。李澤厚在許多文章中強調，“實踐”只能指以使用工具制造工具為標志的物質性的生產勞動。劉綱紀對實踐的基本規定是：實踐是以自然為基礎的物質生產活動，亦即人的勞動。實踐僅指人的物質生產活動而非其他。可以看出，過去學界對于“實踐”概念的界定僅僅局限于物質生產活動本身。而在《新實踐美學論》一書中，一反以往學界的認識，從實踐的類型、結構人手，對實踐進行了恰當、合理的分析。

蔣孔陽先生在《美學新論》中，提出了“美的創造，是一種多層累的突創。”這一著名論斷。蔣先生告訴我們，“美的創造，是多層次的積累所造成的一個開放系統：在空間上，它有無限的排列與組合；在時間上，它則生生不已，處于永不停息的創造與革新之中。而審美主體與審美客體的關系，則像坐標中兩條垂直相交的直線，它們在哪里相交，美就在哪里誕生。”蔣先生并把美分為自然物質層、知覺表象層、社會歷史層以及心理意識層四個層面。或許受到蔣先生的啟發，我們看到，張玉能先生對實踐的結構即實踐的多層累性和開放性做了創造性的闡發。“所謂實踐的多層累性就是，實踐本身是一個多層次累積的結構；所謂實踐的開放性就是，實踐并不是一個一成不變的結構，而是隨著時間和空間及具體條件不斷調節和變化、恒新恒異的結構”。同時，張先生把實踐積累劃分為三個層次：物質交換層、意識作用層以及價值評估層。二者既具有層遞累積關系，也具有相互交錯作用關系。由實踐的含義及結構的多層累性和開放性出發，總結出美的多層累性以及開放性。“實踐結構的多層累、開放的構成，造就了美，決定了美的外觀形象性、情感超越性、自由顯現性，具體地決定了美的外觀形式性、感性可感性、理性象征性，美的精神內涵性、超越功利性、情感中介性，美的合規律性、合目的性、形象自由性。在這樣的實踐結構之下來審視美的特征，美也就成了多層累的創造，恒新恒異的創造。”

如果說蔣先生對美的理解是從宏觀上來把握，那么，張玉能先生則是對美的產生這一結論做了更多的具體、細微、精到的工作，從實踐的角度去看待美的問題，為實踐美學進一步夯實了理論基礎。而從實踐的結構人手最后得出美的特征，在筆者所看到的現有的實踐美學各家的理論學說中還是首次，因此，從這個意義上講，筆者認為，《新實踐美學》一書是有著開拓性的意義的，它為實踐美學的發展提供了一種新的理路，開創了一種新的思維方式，對于促進實踐美學自身的發展無疑是具有重要的參照價值的。

在對實踐的結構做出細致、具體的分析后，該著又對實踐的類型做了獨具新意的闡發。該著重新對馬克思、恩格斯原文進行甄別、界定，認為實踐是以物質生產為中心，包括物質生產，精神生產以及話語實踐的感性的、現實的活動。“實際上，人類的實踐是人們為了實現自己的生存而進行的處理人與自然、社會、他人之間關系的感性的、現實的活動。因此，實踐也理應區分為三大類型：物質實踐、精神實踐、話語實踐。”“其實，人的現實存在只能是實踐，在實踐的整體之中，物質生產、話語生產、精神生產是內在地統一的，組成了以物質生產為核心、以話語實踐為中介、精神生產為顯象的交互作用的立體網絡系統，而其最具有顯象的敞亮的光輝的，則是審美活動及其價值顯現——美。”這一界定，使實踐處于一種動態的、開放的體系中，從而使馬克思的實踐觀充滿無限的生機與活力。

筆者認為，張先生關于“實踐”的界定是比較獨特的。尤其是他把話語實踐引入到實踐本體論的范疇中來。并認為話語實踐是物質生產與精神生產的中介性實踐活動，它不僅調節物質生產和精神生產之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而且也調節物質生產和精神生產之間的關系。“因此，話語實踐對于人類來說，是一種具有實踐本體論意義的活動。”這樣一種對于實踐內涵的重新界定，使實踐處于一種開放的體系之中，而物質生產，精神生產、話語實踐三者的融合更是使人們對于實踐本身的認識不斷深化和深入，對于學界長期爭論的“實踐”的內涵的確定起到了重要作用。

綜上所述，《新》著中對于“實踐”這一概念的理解為我們理解實踐美學奠定了一個很好的基礎，對我們今后的研究具有頗多的啟示意義。它啟示我們，實踐美學可以向多元發展和探索，而不必拘泥于哲學的疆域或者是書本設定的疆域，為實踐美學開辟一個獨特的向度。

二、合理的范疇體系

一個自成系統的理論體系，是由嚴密的范疇群組成的。在《新實踐美學論》一書中，張玉能先生避免了概念和范疇的堆砌和羅列，在預沒了邏輯起點的前提下，根據各概念和范疇之間具有的內在的通約性和連貫性，將其整合在一起，使得理論范疇內在聯系清晰嚴密，毫無拼湊牽強之感。

該著以實踐為核心，從實踐的結構與美的特征、實踐的類型與審美活動、實踐的過程與審美活動、實踐的功能與審美、實踐的雙向對象化與審美、實踐創造的自由與美和審美這六個美學的元問題人手，對實踐的結構、過程、類型、功能、雙向對象化等與審美的關系做出了新的闡釋，對于實踐美學的美和審美的本質進行了深入的開掘，從而首先為美學范疇體系的建構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以實踐的創造性自由為中心，該著建立了一個完整的美學范疇體系：美是實踐的自由的形象顯現的肯定價值，丑是實踐的反自由的形象顯現的否定價值，崇高是實踐的準自由的形象顯現的肯定價值，滑稽和幽默是實踐的不自由的形象顯現的否定價值和肯定價值，悲劇性是崇高的集中表現，喜劇性是滑稽和幽默的集中表現，優美是柔美，崇高是剛美。在《新》著中，每個大的范疇下面又包含若干個亞范疇，構成范疇的子系統。比如柔美之中的優美、優雅、秀美，剛美之中的大美、崇高、壯美，丑之中的陽丑、陰丑，陽丑之中的畸形、鄙陋、卑劣，陰丑之中的怪異、怪誕、荒誕，幽默之中的機智、諧謔、戲仿，滑稽之中的諷刺、譏誚、反諷，等等。這些范疇相輔相成，相互依存，構成一個完整、相對獨立的體系。

《新》著一書，以馬克思實踐唯物主義和實踐觀點作為哲學基礎，充分利用中國傳統美學和西方美學的范疇系統的優秀遺產，并且力圖在馬克思主義實踐美學的體系構架之中，努力把中國美學范疇與西方美學范疇融通起來，相互補充，互相生發，從而建構起有中國特色的新實踐美學范疇體系。“我們嘗試著建構了這樣一個中西融通的美的范疇體系。我們的這個范疇體系是以馬克思主義的實踐觀為基礎的，即以實踐的自由、準自由、反自由、不自由四個維度來建構的，所以，我們自認為這個美的范疇體系是一個有中國特色的新實踐美學的美學范疇體系。”事實上，我們看到，這本著作確實做到了這一點，它基本上確立了一個以實踐為核心的美學范疇體系，這一體系的建立不僅對于實踐美學本身是一個促動，而且對于解決后實踐美學提出的質疑提供了新的解決方法。比如關于美和審美的不確定性、差異性、超越性等問題。

可以看出，《新》著以實踐的創造性自由為中心，以一個完整的美學范疇體系為基本構架，有機地融合了中西方多種美學范疇，做到了融會中西傳統與追求自我創新的統一，確實是創造性地建構了一個有當代中國氣派的新實踐美學范疇體系。

綜上所述，《新實踐美學論》一書對實踐美學向縱深發展做出了突出貢獻。它既論證了實踐美學的科學性與合理性，又建構了富有特色地新實踐美學范疇體系。其獨特的理論構架以及富有新意的話語闡釋，深化了實踐美學自身本體構成的自律性研究，在中國當代實踐美學研究中散發出獨特的魅力。當然，任何一種理論體系的建構都不可能是完美的和盡如人意的，《新》著也不例外，但正如張玉能先生所說“這個完善和開拓的過程并沒有完結，正是在這個不斷的完善和開拓的過程中，實踐美學必將放射出新的光輝”。筆者認為，這才是這部著作給予我們的最大啟示。

[責任編輯 王艷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