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我國高等教育管理學科范式的重構

摘要 范式理論對高等教育管理學科建構具有重要的啟示意義，學科建構首先應明確學科性質、研究對象、邏輯起點等若干問題，其次還要科學地處理理論研究與應用研究、學科邏輯取向與問題取向、經驗研究與實證研究等系列關系。從中國高等教育管理學科的發展及所存在不足來看，當前高等教育管理學科建構可能的范式選擇應重點考慮政策分析和院校研究范式。

關鍵詞 高等教育管理；學科；范式；政策分析；院校研究

中圖分類號 G640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671-8372(2008)04-0077-05

一、范式與高等教育管理學科的界定

(一)什么是范式

范式是從事某一科學的研究者群體所共同遵從的世界觀和行為方式，它包括三個方面的內容：共同的基本理論、觀念和方法，共同的信念，某種自然觀等，范式轉換就是科學的革命。范式包括規律、理論、標準、方法等在內的一整套信念，是某一學科領域的世界觀，決定著某時期科學群體觀察世界、研究世界的方式，是為進一步的科學研究提供模式的特定科學成就，是一個科學群體所認同的一套成文或默許的制度，包括學科術語、理論假設、方法預設、操作規則、思維習慣、價值邏輯等。

學科是研究領域制度化與建制化的結果，學科能夠界定出自身的研究邊界并規定本學科研究者的學術規范。其成熟標志主要有三點：特定研究對象，特有研究范式或方法，特有概念和理論體系。一門學科的產生、發展并被學術界廣泛認同有其特定歷史發展邏輯和特定的時代背景和學術淵源。我國高等教育管理學經歷了近30年發展，對高等教育管理學科體系、概念范疇等領域進行了較深入探討，對高等教育管理學研究對象、理論基礎、學科性質有了較為一致和成熟的看法，學科研究的范圍與深度有很大拓展。但從范式理論看，我國高等教育管理學還是一門不成熟學科，尚處于發展和變化之中。

(二)高等教育管理學科的確立

1 學科建構應明確若干問題

(1)學科性質

學科性質指的是高等教育管理學的學科歸屬，這是學科建設的首要問題。關于高等教育管理的學科性質大致有以下幾種觀點：1)是高等教育學的一個分支；2)是管理學的一個分支；3)是高等教育學與管理學的一門交叉學科；4)是高等教育學與管理學的“整體復合”；5)是一門應用性學科，該觀點認為，“盡管這門學科在理論方面受到高等教育學的不少影響，但它的本質特征是研究如何達到高等教育管理的最佳效益，這說明了該學科是應用性學科，它的目標就在于通過行之有效的管理使高等教育能取得更好辦學效益”。從目前所達成的共識看，該學科具有交叉性、融和性和應用性等特點”。我國高等教育管理學萌芽和脫胎于高等教育學，潘懋元《高等學校教育學講義》(1957年版)包含并涉及高等教育管理內容，時下我國諸多高等教育學著作中也有部分內容與高等教育管理學互通，兩者之間關系密切。我國高等教育管理學也深受教育管理學影響，二戰后新科學技術成果和思維方式在各個領域的普遍應用、社會對人才的日益重視和管理理論的“叢林”現象，推動高等教育管理在短暫的歷史中得到迅速發展，尤其是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已出版十幾部高等教育管理論著和教材。

(2)研究對象

明確和闡明研究對象是高等教育管理學的根本問題，該問題一直在為學者探討，但至今缺乏統一的說法。最早的專著是李冀主編的《普通高等學校管理》(1982年版)，認為高等學校管理學研究對象是“學校組織管理的現象及其規律”。陶增駢主編《高等教育行政管理》(1984年版)一書開辟了高教管理的另一領域，將之分為宏觀和微觀管理，研究重心在行政管理上，以中央和地方行政部門對高教事業的管理工作為線索展開。王亞樸主編的《高等教育管理》(1986年版)認為，高等教育管理的研究對象包括國家對高教事業的行政管理和普通高校成人高校領導者對學校的全部管理。還有學者認為，高等教育管理的研究對象既包括國家通過中央和地方教育行政機關為實現特定的教育目標而對高等教育實施的宏觀管理，又包括全日制的普通高校及其他時間制的高等學校的微觀管理。

(3)邏輯起點

高等教育管理學是門獨立的交叉學科，既不能援引高等教育學邏輯起點來推演學科體系，以免成為高等教育學的一門分支學科；也不能機械移植管理學邏輯起點來推演學科體系，以免忽視高等教育領域的特殊性。其學科體系邏輯起點的確定，應該在把握高等教育管理學交叉性、獨立性基礎上，遵循學科獨特的運演規律。在探詢邏輯起點上，薛天祥主編的《高等教育管理學》遵循唯物主義認識論，按照從表象上升到抽象，再從抽象上升到具體的方法論邏輯對高等教育管理學理論體系予以展開，并在系統論、控制論等科學方法論的指導下，構造有別于經驗體系的《高等教育管理學》理論體系。作者從全部管理活動中抽象出理論體系的邏輯起點——高等教育系統，并邏輯推演出中介概念——高等教育目的，中心概念——高等教育管理，后繼概念——高等教育管理規律，過渡性概念——高等教育管理原則，以及邏輯終點——高等教育管理效益和提高效益的方法。還有學者認為，高等教育管理邏輯起點是高等教育組織，這種觀點認為管理實際上是協調資源、提高組織運作效率、實現組織目標，對組織的研究是管理研究的前提和重要內容。這種觀點日益受到關注。

(4)研究方法

我國高等教育管理學研究往往疏于對研究方法論的探索和嚴肅的分析論證，醉心于對其他學科新興理論和方法的簡單套用，不考慮方法的適切性和有效性，研究過于隨意和泛化，這嚴重影響了高等教育管理的學科地位，降低了學術理性。沒有用制度性語言或公約性語言去加以概括，尚未形成獨立、明確、清晰、系統的概念體系，這樣的研究只能停留在低層次的水平之上，不利于學科的創建與發展。研究方法也非常單一，解決現實問題的手段非常有限。從供分析的文獻來看，在研究過程中能綜合運用多種研究方法的只占22.8％，在用單一研究方法進行的研究中，占50％以上的研究者采用的還是分析哲學和人文主義研究方法，采用實證調研的只有5.6％。研究者習慣從理論中去尋找問題存在的原因，再提出解決問題的方法和對策，就這種研究的性質來說還屬于典型的書齋研究。高等教育管理學兼具科學性與人文性、理論性與實踐性等特征，高等教育管理研究方法應當既有經驗總結又有理性探討；既有學理論證、批判解釋，又有實踐運用、返樸歸真；既有定性說明，又有定量證明。就我國目前研究狀況來看，研究方法更應側重定量及批判解釋模式。

2 學科建構應處理的若干關系

(1)理論研究與應用研究

我國高等教育管理研究沿著兩條并行而交叉的軌道發展：一是高等教育管理學學科建設；二是結合我國高等教育管理改革與發展實際，為解決高等教育管理實踐問題而進行的應用性研究，即遵循學理與事理兩條軌道發展。理論意指一群相關的結構、定義與命題，充分表示了因素相關及事象的一種系統概念，此種概念將有利于事象的解說與預測。理論應使實行者理解復雜之事件，而提供策略性、適切而理性的行動。若無有用的概念和理論，則研究者和實行者將陷入一個毫無目標的情勢中而隨波逐流。我國的高教管理研究由于長官意志、從眾心理等因素的作用，出現了一些非學科性現象，研究泛化，缺乏有深度和力度的研究。沒有系統的理論，就無法面對多樣化的實際問題，應用性研究就成為就事論事。理論研究應探討深層的、帶規律性的東西，具有超前性、前瞻性與應用性，以具備超越實際問題的水準。

(2)學科邏輯取向與問題取向

問題是研究的起點，也是學科發展的生長點。對于人文社會科學研究而言，淡漠問題意識，脫離時代與社會現實，無異于切斷他們發展的源頭，只能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學術的生命力將隨之枯竭。特別是對于尚不成熟的學科，有價值的諸多問題的提出、發現和探討是學科創建的起點，也是學科研究必不可少的組成部分。對這些問題的探索和追究不但對管理實踐有直接的指導和應對作用，而且可以解決許多學科中的深層次矛盾，促進學科理論的建設。但目前的研究過于關注熱點問題，雖然有一定價值，但是否有利于學科發展，許多人并未作深入思考。高等教育管理沒有現成的學術范式可循，理論的原創性工作異常艱難，而熱點問題研究則比較容易見成效、出成果，因此很少有研究者真正潛心致力于學科理論的構建工作。但熱點問題研究又易導致研究主題泛化，過于泛化的研究，使得高等教育管理學研究一直游離、徘徊于學科建設外圍而不能進入學科建設中心，學科體系又走向另一個極端：學科發展難以從現實中發現問題、得到啟迪、獲得靈感，因而進展緩慢。問題研究應與學科建設相互促進，觀念上融合關照，機構上分工協作，人員上合作配合，環境和制度上應有所保證。

(3)經驗研究與實證研究

經驗研究與實證研究本來可以互通，因為他們有一個共同特征，即以事實證據來說話，都具有客觀性，研究和論證過程基本相似，但目前經驗研究被誤讀了，研究者往往以其狹隘的經驗來代替研究，因此缺乏力度和說服力，實證研究被單獨提出來并越來越受到青睞。管理案例與高等教育管理學科相伴而行，在實證主義哲學指導下，催生了高等教育管理學。但我國高等教育管理研究呈現出重思辨、輕實證研究，重定性、輕定量研究的傾向，影響我國教育研究科學化。由于高等教育管理學是一門應用性理論學科，直接關聯大量的高等教育管理實踐，因而對實證研究要求更加迫切。

二、學科的創立與研究范式轉型

(一)我國高等教育管理學的歷史發展

20世紀80年代我國高等教育正處于大發展大變革時期，高等教育管理研究重點是高教管理的科學化和規范化。蔡克勇1982年發表的《應把高等學校管理作為一門學科來研究》，基本上反映了在學科初創階段我國學者對這門學科的探索成果。1984年我國高等教育管理研究會成立，1985年12月該學會在廣西柳州召開學術研討會，提出要建立有我國特色的高等教育管理學，并組織力量編寫《高等教育管理學體系》專著。這些都表明我國高等教育管理學的學科建設實現了由無意活動、自發狀態向有意識、有組織的主動發展狀態轉變。改革開放以來，我國高等教育管理學作為獨立學科迅速發展，在理論上初步形成一定的學科體系，出版了多本著作和教材；在實踐上，教育管理學得到廣泛應用，對高等教育管理工作起到良好的指導作用，成為教育管理人員專業知識的有機組成部分。

(二)國外高等教育管理研究變化特點

伯頓·克拉克從高等教育系統最基本要素出發，通過歸納法去認知高等教育系統的本質特點，通過對幾國管理體制的橫向比較尋求系統共性規律，揭示高等學校作為學術機構的特性，這種指導思想從另一個方面更加全面、系統、準確地認識了高等教育現象。羅伯特·伯恩鮑姆則以其獨到的理念、獨特的視角和研究方法在國內外獲得好評。他不僅把學院和大學看成具有教育機構特質的組織，而且把它看成一種可以從很多方面運用非學術組織的研究技術來加以研究的組織，如他多次運用當代組織理論對高等學校進行研究，給人們許多啟示。

(三)高等教育管理研究范式轉換

高等教育管理學屬于社會科學領域，其研究范式主要是以潛在的方式影響人們的研究興趣和價值判斷。其研究范式的變化，反映了高等教育管理學學術共同體研究重心或者關注點的轉移，特別是對最基本問題的認識變化，表現為高等教育管理學研究學術共同體人員結構、共同信奉的高等教育管理學價值判斷標準和研究方法論的變化。這體現了高等教育管理學學科的不斷發展與完善。

1 學科體系范式

改革開放初期，人們思想解放，不同思想觀念交匯、論爭。在高等教育領域，一方面，學科研究剛剛起步，高等教育管理漸入人們視野，興起概念體系建構熱潮；另一方面，人們迫切希望高等教育管理學科H形成，便能揭示規律，指導實踐。由此，我國高等教育管理學科建設初期，其學科體系范式成為歷史必然。由于從一開始就期望揭示高教管理的客觀規律，這些在研究者的觀念中預成的規律，使得學科體系建構越來越走向書齋化，使高教管理研究嚴重滯后于高教管理改革的實際需要。而體系范式的建構，或者過分關注理論，而忽視了實踐；或者在體系建構上陷入了把教材體系等同于科學體系的誤區。

2 應用范式

我國高等教育管理研究與高等教育改革與發展實踐相伴而行。改革開放以來，我國高等教育管理經過一定時間的積累，學科規范逐步形成。在市場經濟推動下，我國高等教育領域出現許多革新，宏觀和微觀管理體制改革也面對許多具體問題。隨著高校擴招政策的實施，新思想、新問題層出不窮，問題與矛盾也日益尖銳。高等教育管理從被動應付發展到主動關注管理中的現實問題，特別集中在高等教育體制改革和結構調整、高校辦學自主權、學科組織變革上。這時候，學科范式也從單純的學科建構轉向致力于解決實際問題的應用范式。應用范式在一定程度上可解燃眉之急，但程序化、簡單化的方式又使管理變成領導，忽視了管理中最動態、最具活力的因素——人的因素，忽視了人是現代管理發展的源泉與動力。

3 人本范式

以人為本反映了管理理論演進發展的趨勢。未來的高等教育管理學的研究范式，必須以關注作為個體的人本生活為旨歸，強調個體行動力量。通過個體潛能發揮和個性解放獲得高等教育管理實踐目的與價值。為此，高等教育管理學研究必須拋棄宏大體系和權威話語模式，而成為一個相對開放的研究領域。之所以說是相對，是指高教管理學關注人在高教管理中個性解放的核心價值不變；之所以是開放，是指其以實踐理性為導向，不強調學科自身的高深嚴密的壁壘，只是將其作為所有學科的實驗場。實驗成功與否，評判的標準就在于個性解放與否。因此，有人將其稱之為個性范式。高校管理應逐步建立以人為本的管理模式，以適應知識經濟時代發展的需要。以人為本管理理念應成為我國高校教育管理體制改革的核心理念，這也是我國高校教育管理理論創新應有之義。

三、當前高等教育管理學科可能的范式選擇

(一)政策分析范式

庫恩后來在“范式”概念中進一步強調了社會心理因素，使范式具有文化、心理的內涵，因此范式又具有了方法、模型或模式的內涵，范式是方法、模式或模型、共同體信念的有機統一。政策分析是遵循既定范式的，必須運用一定學科理論和模型來分析問題。政策分析中比較有代表性的理論是精英理論、制度理論、博弈理論、團體理論、程序理論等，這些理論與社會學、政治學、經濟學等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常運用系統論、控制論、信息論等先進的方式方法。比較有代表性的政策決策模型有理性模型、漸進模型、綜合模型、戰略規劃模型等等，政策影響因素模型則有制度模型、集團模型、系統模型等等。理論與模型是不可分離的，它們共同演繹了政策分析過程。

我國教育管理科學研究與教育決策的關系可分為三個階段：1949年至1976年基本上是以政治為主導的經驗決策為主的階段，1977年至1989年是從經驗決策向科學決策轉移的階段，從1990年開始則注意把重大決策建立在科學研究的基礎之上。但研究成果往往在政策和文件發布之后批量出現，總是被國家政策所導引，在闡明和解釋國家政策方面做了大量工作，而缺乏深層次的政策理論研究，缺乏對實踐的超前性和指導性。據有關資料統計，在1949-1979年的30年間，中央和教育主管部門發布的有關高等教育管理工作的法規、文獻計322件，其間竟無一部有關的專著問世，發表的同類性質的論文僅為74篇，且主要集中在教學和科研管理兩個微觀領域，基本上屬于解釋政策或經驗之談。這30年里，我國幾乎沒有什么教育研究雜志，各種研究文章大都散見于報紙上，且數量不多。這也顯示出我國教育決策很長時間都是以經驗決策為主體。要使研究與決策有機結合，一方面高等教育理論建設有賴于多元研究方法的運用，提倡定性和定量相結合。另一方面，高等教育研究成果的可理解性也相當重要，這關系到高等教育研究能否很好地扮演“決策咨詢”的角色。決策者多希望專家學者能轉變話語方式，用可理解的表述參與決策過程。

(二)院校研究范式

院校研究是在一定理論關照下’運用科學方法和程式，特別是定量分析方法和程式，對單個高等院校運行中的實際問題進行的研究。院校研究著眼于院校內部管理的實際問題，其基本職責是收集、完善和規范院校數據，為院校管理和發展提供信息和咨詢服務。但院校研究不排除在個案研究的基礎上，對具普遍規律的內容進行學術性的探討，也不反對與其他學校進行比較。院校研究有責任從單個學校的研究來看政府決策，為政府的決策提供政策性建議。院校研究能彌補我國高教管理研究的缺陷。我國的高教研究普遍存在著“三多三少”的狀況，即：思辨研究多、實證研究少；宏觀問題研究多、實踐問題研究少；經驗性總結多，科學性、系統性研究少。院校研究對促進高等教育管理的作用是非常大的，無論是宏觀決策還是解決微觀具體問題，院校研究都能起到獨特的作用。院校研究將會推動我國高教研究范式革命，加強政府與高校兩級管理的科學基礎，從而催生新的高教管理機制。

政策分析范式和院校研究范式在當前還不是主流，但其發展趨勢及前景則日益看好。可以說，高等教育管理研究范式轉型已見端倪，但高等教育管理研究要實現真正意義上的范式轉型仍任重道遠，有待時日。

責任編輯 張桂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