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構主義對翻譯研究影響的得與失

摘要 解構主義的出現及其在翻譯研究領域的應用，對傳統翻譯中的一些基本問題產生了巨大沖擊，給翻譯工作者提出了新的思考模式，使人們不得不對傳統的翻譯活動進行重新反思。人們在關注解構主義給翻譯研究帶來新的活力的同時，也應關注解構主義對翻譯活動的負面效應。

關鍵詞 解構主義；翻譯研究；積極影響；消極影響

中圖分類號 H314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671-8372(2008)04-0107-03

發軔于20世紀60年代的解構主義(deconstruction)，因對傳統的以邏各斯中心主義為理論基礎的結構主義的消解而揚名。該理論一反結構主義翻譯觀所堅持的“意義存在于語言之先”、“語言只是表達意義的工具”、“原文作者是原文的主體，譯者的中心任務是等值地再現原文”的傳統觀念，強調對意義確定性和結構穩定性的否定，否定中心的存在，主張意義的差異性、對話性和開放性。代表人物有德里達(Jacques Derrida)、福柯(Michel Foueauh)、巴特(RolandBarthes)和克里斯蒂娃(Julia Kristeva)等。

翻譯理論作為一種開放性的體系，不可避免地會受到解構主義的沖擊和滲透，因此翻譯學者借鑒和接受其相關理論的輻射也成為必然。通過對解構主義的研究，反思傳統翻譯研究的得與失，拓展研究范圍和領域，探索翻譯實踐的新方法，推動翻譯研究上升到文化、歷史和哲學的層面，既是我國當代翻譯理論研究者孜孜以求的目標，也是使解構主義理論本身在翻譯研究領域找到“權力話語”的途徑。

針對翻譯理論研究者對解構主義認識上的差異和對解構主義的貶褒，本文嘗試探討解構主義對翻譯研究影響的得與失，以期對譯事活動有所幫助。

一、解構主義對翻譯研究的積極影響

解構主義者強調原文的意義是不確定的、開放的和動態的，譯者需發揮自己的主觀能動性來尋找和發掘原文的意義。解構主義打破了原文意義的一元論和中心論，為翻譯研究提供了新的視野和范圍，對翻譯研究產生了積極的影響。

(一)解構主義翻譯觀使翻譯活動從封閉走向開放

傳統的以結構主義語言學為理論依據的翻譯觀認為文本的意義是語言通過規律預先設定的。意義具有確定性，任何人只要按照語言規則去解讀，就會獲得相同的理解。翻譯活動是在不受任何外界干擾與影響的真空條件下進行的。在具體翻譯活動中既不注意對翻譯活動起重大影響甚至制約作用的外部因素(如譯者的知識背景、道德觀念、政治立場等)，也不考慮翻譯的活動場所和文化語境。

解構主義使作品敞開、解放，終極意義不復存在。讀者和批評家不必拘泥于作品的符號和意義、所指和能指，可以盡可能放開想象和強化知識的聯系，在譯文中重新書寫原文的意義。翻譯被認為是一種改寫和操控，而不是對原文的模仿和復制。作品的意義是多元的，翻譯只是臨時固定了作品的一種意義，且這種固定是在不同的文化假設和解釋基礎上形成的，并受到特定的社會制度和不同的歷史背景的制約。顯然。這種開放性的思維更加適合翻譯活動本身，因為翻譯過程是由不同譯者主體、不同文化傳統、不同的譯文對象、不同的時間和空間、不同的傳播方式和渠道等多種因素及其互動決定的。

解構主義這種流動的、開放的思想因素在促進翻譯學與其他學科交流和融合(如政治學、美學、歷史學等)的同時，也使翻譯學逐漸向文化的、歷史的和哲學的層次邁進。

(二)解構主義翻譯觀使翻譯研究者擺脫慣性思維

解構主義翻譯觀把我們從傳統的數學一邏輯形式的慣性思維中解放出來，使我們以一種更加適合于人文學科的思維方式來理解和闡釋翻譯理論中的種種關系。傳統的翻譯研究中，把語言現象看成一種純粹抽象的數學一邏輯形式，認為語言研究就是按照數學方法，像研究自然科學那樣研究語言的規律性，這樣勢必會把富有活生生語義內容的語言變成干巴巴的數字符號；在原作者和譯者以及原文和譯文的關系上把雙方看成處在等級和對立狀態，總認為前者是第一位、主導的，后者是第二位、次要的，后者只能服從于前者。解構主義翻譯觀否認對原文和譯文的這種區分，否認原作者對譯者的等級凌駕，認為兩者之間是一種平等互補的關系，認為一切文本都具有互文性一既有聯系的一面，又有差異的一面，但更強調后者。解構主義的這種思維方式被稱為現象學的思維范式(呂俊，2002)，它不是如數學一邏輯的思維方式以抽象和歸納的方法去思考事物，而是通過想象與聯想使不在場者與在場者綜合融通，形成整體性。這些不在場的仍然是現實之物，并不是抽象的概念或邏輯關系。由于譯者的不同知識背景、不同政治觀點和所處的歷史環境等，導致其對原文的想象和聯想不同，所以每個譯者對文本內容的理解會出現差異，而理解的差異是不可避免的。時代變了，譯者對原著的解讀也會有新的領悟，翻譯作品必須要適應時代的需要。這也就是為什么好的作品會有兩個或者更多個譯本，以及每隔二、三十年就要重譯一遍的原因所在。

形式和內容二分法，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奈達所主張的為了表達內容的需要，形式應該做出某種必要的妥協，實際上是承認了形式的不可譯性(王賓，2004)。解構主義者認為在形式和內容上不可厚此薄彼，因為形式和內容作為語言的意指方式是有機統一體的組成部分，意指方式的任何改變都會破壞統一體的完美。正如本雅明用打碎了的花瓶無法修復來比喻純語言的意蘊和風采無論如何都是無法恢復的，故翻譯的目的不是“求同”，而是“存異”，譯文的價值取決于它對語言差異的反應程度和對這種差異強調的程度(郭建中，2000)。

結構主義過分強調語言的規律性，忽視了語言所蘊含的人文氣息和時代脈象。解構主義則認為譯文應該具有主體性和創造性的特點，譯文應該能充分體現出譯者的精神品質，凸現意志、張揚個性。我們應該從文化學、思維學、社會符號學等多元角度探討翻譯活動的規律。這種人文學科式的思維方式更加適合于翻譯學涉及的大多數人文學科和社會學科的翻譯文本。

(三)解構主義翻譯觀突破了傳統的翻譯標準的束縛

傳統翻譯的思想大都是以源語文本為依歸，歷來強調一個“信”字，強調“忠實”，譯文應該完全復寫原文。無論從“案本而立”、“趣不乖本”，到“信達雅”，再到“翻譯的三原則”，從等值論到忠實論，無一不是以源語文本為依歸，強調“忠實”、“通順”的無條件性，強調“盡量不打擾作者而讓讀者靠近作者”的原則(阮紅梅，孟超，2007)。而解構主義翻譯觀否認文本的中心，否認文本有終極意義，強調意義的不確定性、流動性、生成性和開放性，使意義四處游移不定，從根本上動搖了“忠實”原則的基礎。正如德里達在談到翻譯問題時說：“即使最忠實原作的翻譯也是無限地遠離原著、無限地區別于原著的”。韋努蒂說得更徹底，他說：“一篇譯作是永遠不能‘忠’于原文的，它多少總是‘自由’發揮的，它永不固定自己的身份，永遠有缺陷，需要補足，它也永不可能是透明的表述，而只是一種詮釋的轉化，把外語文本里的多義與歧義顯露出來，又代入另一套同樣多面、同樣分歧的意義”(Venuti，L，1995)。王東風直言“當解構主義解構了意義的確定性，并用延異這樣一個反概念證明了語言的不可譯性的時候，其實也就已經終結了翻譯忠實的神話”(王東風，2004)。因此，“忠”總是相對的，而“不忠”才是絕對的。翻譯只能得到原本意義的“近真”而不可能是“同真”。

與此同時，由于解構主義對語言差異的重視和強調，“歸化”的原則也一并受到質疑，“異化”手法開始大行其道。譚惠娟指出，“現在我們應該盡可能采用異化的譯法”(譚惠娟，1999)。孫致禮斷言21世紀“異化譯法將會越來越廣泛地被采用，與歸化譯法取得平衡，甚至可能占上風”(孫致禮，2001)。朱健平說：“對歸化與異化的討論似乎已逐漸轉移到文化因素上來了”，同時進一步指出，“歸化與異化研究的這種文化轉向應該說是符合該領域研究的歷史潮流的”(朱健平，2002)。

總之，伴隨著解構主義的誕生和發展，傳統翻譯理論的翻譯原則和翻譯標準受到了極大的質疑和挑戰。隨著人們對語言之間的差異性和互補性的更清楚的認識，要求對翻譯原則和翻譯標準重新進行思考。

二、解構主義對翻譯研究的負面影響

任何一種理論或學說，在不同程度上都存在片面性，解構主義當然也不例外。解構主義在促進翻譯理論發展的同時，若不加分析地接收其所有的觀點，某些過激的觀點則有可能會嚴重影響翻譯理論的發展。因此在強調解構主義對翻譯研究有促進作用的同時，也應該對解構主義的負面效應有所關注。

(一)過分強調非理性因素

與結構主義相比，解構主義強調一種非理性的精神，無論是它強調潛意識的作用，還是在理性中尋找不合理性，抑或是指出規律性之外的非規律，這些都是對非理性的強調，正是因為人類的理性不是完美無缺的，因此解構主義能夠從理性中發現非理性的因素。結構主義過分強調語言的規律性這一理性因素，使人的主體非理性因素受到壓抑和排斥，對理性工具的過分強調，使得本來為人服務的工具變成束縛人的桎梏，解構主義的興起與此不無關系。正是出于對系統性、結構性的厭倦和對傳統二元對立思維方式的痛絕，20世紀60年代興起了解構主義思潮。從根本上說，解構主義哲學思潮的出現是為了尋找有別于傳統一元思維的思想維度，目的是徹底否定結構主義的工具理性，追求非理性精神。但過分強調非理性的觀念也不可取。非理勝是人的本能、欲望、情感等因素，它們具有情緒性、非邏輯性、先天性等，如不為理性所束縛而得以放任，勢必會產生破壞作用。解構主義所揭示出的在翻譯活動中存在的非理性因素，是為了克服以抽象理性的思維方式和邏輯手段建立起來的哲學體系的不足，并不意味著我們因此可以去張揚它，放縱它。同時，值得指出的是解構主義反對的是理性主義，而不是理性精神。理性主義者發現非理性的過程正是成功運用理性思維的結果。

(二)易造成把解構當成最終目的假象

某種程度上來說解構主義不是一種翻譯理論，至多是一種懷疑理論。它既沒有給我們帶來任何真理理論，也沒有提出具體的翻譯原則、轉換模式、方法或詳細探討具體的翻譯過程。它只是一種懷疑與反思的思想方法，是一種拆解式的文化風格。

解構主義否定結構，否定意義，否定原文作者的權威，否定文本的獨創性等等，其本質是否定性的，破壞性的。解構主義強調語言的不確定性，消解語言的規律性，結果使釋義活動變成一個由一種解釋去替代另一種解釋的過程，使得人們之間的交往與理解無法進行，同時也給各種漫無原則的曲解、誤譯提供了理由，導致翻譯活動的混亂。正如劉鑫所言“德里達的錯誤在于，他只是著眼于語言的認知和表現方面把握語言，而忽略了語言的傳達，這是相互理解的前提。離開了傳達，任何形式的談論都是夢魘式的獨白”(劉鑫，1994)。

對于翻譯研究來說，解構絕不是把原來的結構拆成一堆碎片置之不理。解構并非目的，目的是在解構之后的重構。

(三)易形成虛無主義的傾向

解構主義為了擺脫傳統思維方式的束縛，否定意義的穩定性和存在性，否定作者的權威性和原文的創造性。這種過分否定等于否定了自己，否定了一切文學創作。強調意義的不確定性，抹殺譯文與原文的區別，既損害了文藝理論的科學性和文學性，實際上也等于抹殺了翻譯本身。其結果是引起對文本理解得極端隨意性，造成思維上的虛無主義傾向，使翻譯實踐活動、翻譯教學活動難以開展下去。

過分強調文本意義的不確定性和讀者的個人意志，把對于作者的否定和對于事物本源的否定相聯系，從根本上否定了作品意義的存在，不但違背了翻譯的本體論要求，而且有可能使整個人類存在的意義走向消解。正如馬志剛所言：“如果這一論斷不加限制地拓展，那么人類學所揭示的人的生命意義總是以一定的方式與特殊的歷史文化傳統相關聯的論斷也同樣受到了懷疑，因而整個人類的存在就陷入了意義的危機”(馬志剛，2005)。

三、結語

解構主義為翻譯理論研究者審視翻譯活動提供了一個新的視野和方式，代表了翻譯研究中的一種思潮和思維方式。解構主義雖然對傳統翻譯理論一些基本問題的質疑和挑戰具有合理性，但也不乏偏激之處。其否定結構、否定意義、否定作者的權威性和文本的獨創性，本質上可以說是否定恒定的結構以及明確的意義，夸大意義的不確定性和相對性，有可能使翻譯陷入隨意虛無的混亂之地。因此，在強調解構主義對促進譯事活動發展起積極作用的同時，也決不應該忽視解構主義的消極作用，這在解構主義之后走上建構是非常重要的，建構之路正是對解構主義進行舍取的過程中形成的。

責任編輯 張桂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