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大文件觀”貌似引進西方理論而建立起來的新的理論體系,而實質是傳統的“檔案來源于文件”的傳統觀點的現實翻版,并構成了對檔案學理論基礎的毀滅性破壞,在理論和實踐上都造成了消極影響。檔案學研究應當回到“以檔為本”,理論聯系實際的正確軌道,
關鍵詞:大文件觀 檔案學理論 理論聯系實際
文件與檔案的關系一直是檔案學研究的焦點,漫長的文檔不分的歷史,充分說明了兩者之間關系的密切,探詢文檔之間的聯系與差異,是檔案學無法回避的問題。二十年來,檔案學界進行了有益的探索,成果是顯著的。為使檔案學成為一門獨立的學科,以吳寶康先生為代表的我國第一代檔案學者進行了不懈的努力,他們的研究起點正是區別文件與檔案,其重要成果是將檔案的定義擺脫了以“文件”為屬概念的傳統思維定勢,使檔案學有了特定的研究對象。檔案的屬性、作用、特點等基本問題也隨之展開。奠定了檔案學的基礎。然而,這一正確的發展方向被隨之而來的“文件研究熱”逆轉, “大文件觀”的出現,使文件與檔案之間的區別再度模糊,甚至渾然一體,動搖了檔案學理論的根基,使檔案工作實踐陷于混亂之中,其消極影響不可小視。
一個成熟的學科應有其特定的研究對象,這是基本常識。雖然在研究中可能向其外圍延伸。但卻不會無限度地延伸,甚至反客為主,使研究對象被其他事物取而代之,這就有點不可思議了。檔案學因其研究對象而成立,否則將失去其存在的理由。為此,筆者認為應該對當前“大文件觀”降降溫。回歸到“以檔為本”的研究軌道上來。
1 “大文件觀”是傳統的“文檔”情結的借尸還魂
萬事開頭難。我國檔案學研究的起點正是集中在分辨“文書”與“檔案”的區別上,這是檔案學成為一門獨立學科的最基本的問題。經過檔案學者與廣大檔案工作者的共同努力,才拋棄了以“文件”或“文書”為檔案屬概念的傳統觀念,以“辦理完畢”、“有意識”、“歸檔”、“集中保存”等觀點來區分“文”“檔”,并以此為檔案學研究的邏輯起點,“檔案”從此成為檔案學獨特的研究對象,有了這樣一個好的開頭,檔案學開始走向健康發展的方向。
然而,由“文件生命周期理論”的引進而引發的“文件熱”,又激發了持傳統“文檔”情結者內心深處的那份對傳統的不舍,在老調重彈已失去市場的情況下,紛紛以西方理論重新包裝。又折回到過去“文”“檔”不分的老路,并試圖以“大文件觀”作為應對檔案工作新挑戰的理論武器。“大文件觀”從“文件生命周期理論”、“文件連續體論”一路走來,似乎是與時俱進。不斷發展創新,而實質上萬變不離其宗,其核心都是試圖將檔案與檔案管理納入文件和文件管理的軌道,并取而代之,這對檔案學來說,不是創新,而是毀滅。而這些觀點又披上了更為華麗的西方霓裳:實用主義哲學、后保管主義、結構化理論等,使檔案學研究背離“以檔為本”的研究方向而逐步走向一條不歸之路。
如果將“檔案”情結與“文檔”情結進行比較,恐怕后者更為傳統。從發展歷史來看,在我國,“檔案”情結并不久遠,也只是在近幾十年中才產生和形成,這也是檔案學形成為獨立學科的標志。我們細讀“大文件觀”論者的解釋,便可以看出“大文件觀”更保守,甚至倒退。“把文件看作是一個具有生存、發展和消亡的事物,把文件管理看成是一個具有完整過程的,無時無刻不體現主體思想、意圖、目的和要求的社會活動,在這個完整的過程中。可以根據主體和文件之間的關系區分成若干階段,在每個階段中,文件的價值形式不同,因而對其管理的方法隨之出現差別。”其實。這種認識與管理方法我們實在是太熟悉了,翻開我國的檔案工作史,幾千年來,我們不都是這么管理的嗎?“檔案”一詞不是遲至清朝才出現嗎?而實際上,我國自唐代以后就鑒于當時現實的需要和“文”“檔”不同的社會功能進行過“文”“檔”分離管理的探討。也曾實施過“文”“檔”分離的管理模式,如唐代建立了甲庫,特別是宋代稱“檔案”為“架閣文書”。建立了類似現代機關檔案室的“架閣庫”。以與現行文件區別管理。但卻由于缺乏系統理論總結和指導。這一具有近現代意義的檔案管理模式,在元、明、清,甚至民國,沒能得到很好的實施,又重新回到“文”“檔”不分的老路。直到建國后,隨著檔案學體系的逐步完善,檔案館體系的建立,這一歷史問題才得到了徹底解決。
“文”“檔”分離是社會發展的必然產物,也是人們認識深化的結果,不管兩者之間具有多少相同之處。也抹殺不了二者之間區別,不同的社會功能賦予二者不同的社會屬性,使其成為不同學科領域的研究對象,從而形成不同的管理理論。我們可以相互借鑒、相互融合,但決不能同化,甚至取代。
2 “大文件觀”的“大文件”是一個錯誤的假設
為了繞過理論和實踐上的各種障礙,文件論者一再擴大文件的外延來自圓其說。“文件生命周期”中的文件毫無疑問是指機關產生和形成的文件,對于檔案的來源來說。顯然太過狹小,于是有學者將“提貨單、發票、影片、照片、錄音帶、錄像帶”也納入“文件”的范疇。稱之為“廣義的文件”。然而,隨著社會的信息化、政治的民主化、經濟的市場化和管理的現代化,人們對檔案提出了社會記憶的要求。這意味著檔案的來源更加多元化和復雜化,面對著現實的壓力,文件論者仍固守“檔案來源于文件”的傳統觀念。為文件論尋找突破口,于是。又提出了“大文件觀”,把文件當個筐,什么東西都朝里裝。把復雜的社會現象一廂情愿地作簡單化處理。要知道。如果“大文件觀”的“大文件”大到囊括社會實踐信息的全部,那么它也就失去了存在的必要。
根據馬克思主義哲學,全部社會生活在本質上是實踐的。整個現存感性世界中的一切、人類社會生活的全部豐富性只有從實踐的角度去理解,才能消除關于它們的種種神秘主義的誤解和臆測而得到科學合理的說明,然而這需要盡可能積聚人類的全部記憶。在第十五屆國際檔案大會上。檔案學者對檔案的功能的認識已經發生了明顯的變化:“檔案在文化記憶、個人記憶和基因記憶的遺忘、構建、重構和恢復中具有重要的社會功能,是尋找遺忘記憶和發現過去記憶事實真相的重要載體、是知識的存儲器。是知識咨詢和轉換的媒介,是保護過去、記錄現在和聯系未來的橋梁。”這一認識使我們從文件庫的傳統認識中解脫出來,將檔案認識為社會的記憶庫。把檔案活動視為從個體記憶、集團記憶走向社會記憶的社會文化活動。隨著社會文明的進步,民主觀念的高漲和人權意識的覺醒,檔案這條記憶的長河的源頭將出現了千溝萬壑的景象,其眾多的支流會縱深到現實社會的各個層面,使檔案的結構發生深刻的變化,使社會記憶更加全面而生動,而所謂文件只是這條長河的一條支流而已。將文件這條支流與檔案這條記憶長河構成一個完整的生命整體,則是要截斷其他支流,使檔案仍回到“官府記憶”的傳統軌道。這是與時代發展的方向是相背離的。
從詞義來分析,“文件”還是一個不定性的詞語,在《辭海》中沒能收錄此詞條。而在“大文件觀”論者的研究中不僅在內涵上未給予明確規定,而且外延上模糊不清。不管如何解釋。在我國民間卻有著根深蒂固的理解:官文書。這一有著深厚歷史淵源的認識,在短時期是難以改變的。作為官文書,文件是有著規范的運動過程,也有生命周期,但代表不了社會生活的信息全部。社會信息化的特征正改變著文件在社會記憶中一支獨大的局面,形成多元復雜的格局。使檔案資源的配置面臨著更多更廣泛的選擇。作為維護秩序的手段。越是廣泛性、普遍性則價值越高,因為廣泛性、普遍性的事物較易為人們所接受。維持秩序的阻力就越少,檔案同樣如此。如果無視這種社會現實和發展的方向,堵截檔案的其他來源。固執地將“文件”作為檔案的唯一來源,在檔案的源頭上形成堰塞湖。而一旦崩塌,將會給檔案工作帶來嚴重的后果。
3 “大文件觀”論者的研究方法脫離我國檔案工作實際
“大文件觀”論者在“文件生命周期論”這一脫離中國檔案工作實際的假想命題引進后,不得不以更多的假想來進行論證,不斷地從外國理論中尋找理論依據和花樣翻新地提出新概念,從而自覺不自覺地步入自我假設的研究軌道。如果僅從其系列文章來看,我們不能不折服作者的理論素養。無論理論體系之架構、運動理論模型的描述、國外先進理論的引用,還是文章本身的語言、邏輯、結構等。都有可圈可點之處。很容易讓人陷入其理論迷陣而盲目跟進,即使心有不服而又無話可說,因為還難以發現其敘述的破綻。但我們跳出其理論迷陣,從研究方法上去考察,應該發現“大文件觀”論者既沒有進行艱苦的史料研究,也缺乏理論研究的一個重要環節:調查實驗報告。沙盤推演、紙上談兵。成為其主要的研究方法。要知道。科學的本質是揭示客觀事物的內在規律。發現和認識規律是一個從實踐到理論、又從理論到實踐不斷反復的過程。違背這一基本規律,便使其理論體系猶如空中樓閣。
檔案學是一門實踐性很強的學科,研究者必須具備檔案工作的現實體驗,這被許多國外知名的檔案學者的經驗所證實。毫無疑問的。否則很容易使研究越過現實障礙而紙上談兵,導致錯誤的理論指導。從“文件生命周期論”開始,研究者不顧中國的國情而強調與國際接軌,在中國推行“文件中心”,結果在甘肅永靖縣培育出一支獨苗,卻沒人去進行深入調查研究,系統總結,理論提高,在全國出現一花引來萬花開的景象,而是無情地讓其一支獨放幾十年。寂寞開無主,無意苦爭春。在“文件中心”的挫折面前,研究者并沒有從中吸取教訓。而是別出心裁地為檔案館培育出另一個轉基因產品——現行文件利用中心,這一在法律、現實和情理上都有不妥的做法,卻被進行了理論包裝而隆重推出,但我在現行文件中心調查時并未發現理論上所述的優勢。現行文件并非現行,而是一年甚至幾年后才移交,而且大都殘缺不全,使其陷入非“文”非“檔”如雞肋一般,這燙手的山芋讓檔案工作人員大倒苦水。此時,也未見“大文件觀”論進行深入的調查實驗,為檔案工作者提供理論幫助,而是移情別戀,到電子文件領域中去施展身手了。
面對如此狀況,“文件觀”論者卻并不以為然,強調“理論不能遷就實際,不能因為這個理論與我國現在的某些實際不相符合就貶低否認它的指導意義。”這話放在別的學科也許是對的,但檔案學領域卻不行。檔案學家底薄,需要解決的現實問題還很多,我們還在建設之中,基層工作者面臨著理論上的饑渴:我們沒實力去進行“跨世紀”的理論探討,理論必須緊密聯系現實,從現實中發現問題,解決問題。如馬克思所言:“從實在和具體開始,從現實的前提開始”,才是檔案學理論研究的正確之道。在不遷就中國現實的前提下,“文件觀”論者卻熱衷于對“國外情況的調研”,“應該對孕育它的‘土壤’有全面而不是膚淺的了解”,更讓人不可思議了。對此,我們就不難理解“大文件觀”出現后的一個奇怪現象:學者們熱議,卻得不到基層工作者的呼應,偶爾有參與者,也只是反對者。這與上世紀檔案學研究中遙相呼應的景象迥然不同。這只能說明“大文件觀”論者與我國的檔案工作實踐漸行漸遠。
4 “大文件觀”帶來嚴重的消極影響
如前所述,“大文件觀”雖提法很新穎,但實質并不新鮮,而是我國檔案學產生之前“文”“檔”不分的管理模式的現實翻版。嚴重的是“大文件觀”還不是簡單的返古復舊,在華麗的理論包裝下對檔案學的研究方向進行了錯誤的引導。對檔案學理論根基造成毀滅性的破壞和現實工作的混亂。
一個學科因其特定的研究對象而成立。吳寶康先生在建設檔案學的初期。就曾明確地指出:“任何一門科學都有自己獨特的對象與任務。任何科學如果沒有自己獨特的對象與任務,那么它的產生、存在和發展是不可能的。科學的分類也就是以不同的研究對象為依據的。”為此,他為檔案學的研究范疇進行了科學的界定:“檔案學的研究對象就是研究檔案和檔案工作領域內有關檔案的科學管理和提供利用的客觀規律以及檔案工作的歷史發展規律。”我國檔案學正是在“文”“檔”分離的前提下,經吳寶康先生等老一代檔案學者的不懈努力才建立起來的。“文”“檔”分離也使檔案工作從文件管理的附屬地位而成為一項獨立的事業體系。“大文件觀”卻無視這一系列研究成果和“文”“檔”管理社會分工的現實,竭力模糊“文”“檔”之間的實質性區別。使之渾然一體。讓檔案成為文件的一個組成部分,看似研究對象的前移,卻使研究中心發生了嚴重的重心偏移,其結果是導致檔案學的研究對象融解于文件之中,從而使檔案學理論體系發生質的變化。檔案因其獨特的社會功能而成為一項獨立的事物,抹殺文件與檔案之間社會屬性的差別,使檔案的功能、屬性、構成要素、社會學意義等基礎研究因失去其特定對象而難以為繼,再次使檔案學失去其獨立地位。同時。“大文件觀”使檔案學研究囿于“文件”一隅,也將使檔案學因喪失社會和歷史的高度,被“文件”遮蔽視野而失去發展的空間。
在現實中。“大文件觀”的出現,在檔案學研究領域形成了以“文件”研究為學術高地的錯誤導向,醞釀著“去檔案化”的暗流。在檔案學刊物上,“文件”喧賓奪主成為熱門名詞,“檔案”卻節節敗退,有的文章通篇不見“檔案”二字。不能讓人懷疑這還是檔案學刊物嗎?有的檔案專業學生的學位論文通篇不提“檔案”二字,卻能順利獲得從學士到博士的各種學位,這在其他專業是不可想象的,卻在我們檔案專業現實地發生著。我們曾引以自豪的中國人民大學檔案學院,不顧一些老同志的苦苦勸阻,也在這股熱潮中變臉了。更名了,自我矮化了,其他院校檔案專業也隨之跟進。似乎“檔案”二字太老土了,不時髦了,沒前途了。一些頗有發展潛力的學者也棄檔案而攀高枝,在信息管理、知識管理、電子政務等時髦領域去施展拳腳了。在檔案館,不得不違背《檔案法》對檔案館功能的定位,擠占管理檔案的有限資源,去背負現行文件管理的重任。這些現象的產生和形成,也許還有著其他復雜的原因,但“大文件觀”的盛行,無疑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檔案學要發展。要創新。我們不能鉆進“文件”的死胡同里,而應堅持“以檔為本”,在檔案工作實踐中去尋找源頭活水,為檔案學研究開辟更加廣闊的發展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