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好多年在城市生活,可每當看到小販推著車叫賣黃橙橙的杏,那黃的杏,甜而酸,酸且甜,總讓我想起老家的麥黃杏,記起童年的一些往事。
村東頭的七爺家,老兩口沒兒,就一個閨女也出嫁了。人們私下里叫他們“絕戶頭”。那七爺年輕時被抓過丁,在黨國部隊當過中士,有一次打仗指頭掉了兩個,門牙少了一顆,嚇得再也不敢上戰(zhàn)場。就開了小差。七爺臉黑,個子也不高,好在從小定了娃娃親,鄰村李家姑娘就成了七奶。當然,這都是老人們說的。七爺有一只土槍,打兔子很準。在農(nóng)村時不時能吃上野味,尤其在冬天。冰天雪地,把兔子剝皮燉了,圍坐火爐,輔以小酒,只喝到眼珠子發(fā)紅,腦門上流汗,那叫得勁!自然,能跟七爺一起喝酒的,肯定不是我輩“小屁孩”,說真的,那時孩子們都怕七爺,七爺臉黑,還有土槍,越發(fā)使孩子們敬而遠之。
七爺家門口。有兩棵杏樹,每年都杏壓枝頭。到了陰歷端陽節(jié)之前,小麥發(fā)黃,那杏也逐漸熟了,在綠葉之間,隨風(fēng)搖曳。杏朝陽的那面,黃中微紅;背陽的那面,沒熟透時黃中帶青。熟透了盡黃。我觀察過。那黃比較柔和,有點像蛋黃的黃,也有點像小麻雀不會飛時的嘴黃;但不似麥黃,麥黃的黃勁比較淡,可為什么叫它麥黃杏,大概因為麥黃時杏熟了的緣故。
黃橙橙的杏,招引著孩子們的欲望。那時真的“村里有個姑娘叫小芳”,雖然也“長得好看又善良”,但不是“辮子粗又長”,她是剪發(fā)頭,而且才十歲。和我一樣大,還有大牙、小三,我們都差不多。十來歲的孩子。個個頑皮,七爺家的杏,從還是青的那個時候起,我們就開始惦記,牙都酸倒過好多次,好不容易等到熟了,肯定不能忘記。可是。我們實在都怕七爺,他有槍呀!怎么才能吃到杏呢?我們就讓小芳去偵察,假裝去借東西用。如果七爺不在家,我們幾個就分頭行動,有人專門拿石頭沖。有人專門跑過去撿,時間上大都選半晌里,七爺下地或趕集的時候。我們不怕七奶。因為她腳小,就是發(fā)現(xiàn)了也追不上我們,常常把七奶氣得直罵娘。其實,每年杏熟收摘后,七爺總是讓七奶拿些給四鄰五舍嘗個鮮的,只是孩子們嘴饞,總想先吃為快。
因為這杏,還出了一件很不愉快的事情。我記得是十二歲的那年,那次我和大牙、小三去偷七爺家的杏,看好了七爺不在家,七奶去了閨女家。我們很大膽,就上樹去摘。還邊摘邊吃。正摘得起勁時,不知是誰喊了一聲,說“七爺回來了”,可不得了。我們趕快從樹上往下爬,大牙因為比較胖,下得慢,我和小三都跑了他還沒下來,這一急就往下跳,結(jié)果把腿摔骨折了。大牙他爹過來把他背回家,住院花了不少錢。其實,七爺就在屋里,他不敢猛一出來就怕出這事。
這一年,杏收摘之后,七爺掄起斧子,砍倒了那兩棵杏樹,據(jù)說,是七奶讓砍的。大牙住院花的錢有一半是七爺出的。
打那以后,我很少再吃杏,雖然杏之甜依然,杏之酸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