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關注中國申報世界文化遺產的項目,不免關心排在申報行列中的五臺山。五月的五臺山上依然有積雪,大片的落葉松披著黛色默默地佇立在山坡上,還在苦苦等候春的指令。但是寺廟的香火卻是溫暖的,充滿了世俗的情懷。游客摩肩接踵,熙熙攘攘。有一座大殿外頭守著一個和尚,反反復復數著手中的一疊百元大鈔,或許是向過往的人傳遞著某種暗示。傳統的香客不多見,大多游客只是“隨喜”而點上一支香,樹下、石頭縫里都會有人隨手插上一支。自然也有不少人藏掖著具體而直接的心理訴求,他們甚至來自數千里之外,專程乘現代化的交通工具匆匆而來,匆匆而去,手中的香不是敬佛而是求財。這樣的執著,不知是否與佛的精神契合?在與塵世的鏈接中,一些時興和講究也在佛門有了意義。許多人就為了奪得一份“頭彩”,半夜里起身趕到廟里去,想在晨早鐘聲的繚繞里爭上第一炷香。
對于這些年來寺廟的再一次歷史性興盛,中國人并沒有充分的哲學和思想準備。千千萬萬的游客只是為了“到此一游”而東奔西走,他們要的只是幾張照片,并不在意有所看、有所思。“五臺山上白云浮,云散臺空境自幽。”恬靜、空靈、散淡、沖和,還有慰藉和安撫,這些有關人生境界的話題顯然無法在喧鬧中展開和凝聚,當然更談不上領悟佛學和參透禪機。寺廟已經從屬于旅游,文化退居次要。正如紀伯倫所說:“我們已經走得太遠,以致忘記了為何出發。”賓館幫我們請的導游,一個自稱讀了旅游專科學校的女青年,指著一塊碑煞有其事地告訴我們:“這塊碑文化大革命的時候被紅衛兵砸壞了,我們現在看到的,是后來明朝的明成祖修復的。”這樣的顛倒混亂或許就是我們常常本末倒置的象征?
我們生活在形式當中,為形式所累。宗教的莊嚴已經大為消解,宗教的力量在很多人那里似乎也只是作為一種形式存在。其實又何止宗教,我們舉辦的許許多多神圣活動早已經異化,失去了初始意義。我們堂皇的學問同樣是形式大于內容。不同的是,宗教的形式化可以上升為典禮,而學問的形式化卻是一種墮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