懶漢

草原剛剛泛綠的一天，占堆開著東風車，帶著新婚的妻子回到了村上。那天的天氣出奇的好，陽光金燦燦地鋪下來，還有一點微風。左鄰右舍不約而同地涌了出來，說笑著，雀躍著圍住了還沒完全停穩的汽車。占堆西裝革履，黑紅臉膛笑盈盈地出了駕駛室，繞過汽車打開車門，十分儒雅地牽引著媳婦下車。占堆媳婦嫵媚地打量圍在身邊的一群小孩，她大把大把地挨個兒發糖。孩子們樂得小嘴兒都合不攏，往嘴里塞著，朝懷里揣著，那個甜呀，那個喜呀，全寫在了一張張黑紅黑紅的臉蛋上。占堆這邊也圍了個水泄不通，有撫摸汽車的，有套近乎的，有噓長問短的。占堆一臉的得意，不停地撒著“嬌子”香煙。

在眾人的簇擁下，兩口子來到自家門口，占堆媳婦探頭向里瞅瞅，屋內除了一個泥巴石頭壘砌的灶外，沒有一樣家具。灶沿上有幾只黑黝黝的茶碗和飯碗。

占堆媳婦的秀眉擰成了兩團疙瘩。占堆故意提高嗓門說：這就是我以前的家。當晚，二人住進了縣招待所。

鄉親們有羨慕不已的，有冷嘲熱諷的，更多的是唏噓慨嘆。哪曾想短短兩、三年時間，懶漢占堆搖變得這般風光了。想當年，占堆父母相繼去世，二十出頭的他失去了依靠，成了遠近聞名的懶漢。不到兩年時間把家里一百多只羊，二十多頭牛賣的賣，吃的吃揮霍個精光。從此，占堆白天睡懶覺，晚上走東家串西家到處浪蕩。后來對口幫扶單位為他買了兩頭母牛，二十只羊，占堆當時激動了一下子，后來照樣睡懶覺，打麻將，牲畜在一場雪災中全部死光，占堆又成了無畜戶。雪災期間，抗災救災工作組給他送來兩袋糌粑面，他居然拿一袋換了一臺舊錄音機，很快便成了斷糧戶。對此村干部狠很地修理了他一頓，從此他更是破罐子破摔了。

聶那公路改擴建工程開工了，鄉里組織一批民工參加施工建設，占堆也在其中。不出十天，全鄉二十幾個民工因吃不了苦跑掉了一大半。占堆考慮到回去連糌粑都吃不上，于是硬著頭皮留在了工地上。如此艱辛的體力活確實難為他了，但只要拿把鐵鍬在工地上混上一天，三頓飯還是有保障，當然免不了工頭的嚴厲訓斥。一起干活的民工中有個來自藏南的民工叫扎西，聽說以前當過村支書，五年前退下來外出打工的。雖然這人個頭不高，年齡有點大，但干起活來非常賣命，加上有文化，水平高，大家都很尊重他。扎西聽說占堆是一個沒依沒靠的孤兒，目睹他一副懶皮懶吊的樣子，很是同情。于是有意接近占堆，不時開導開導占堆。慢慢地占堆對扎西生出幾分好感，后來竟成了無話不說的朋友。

工程完工后，扎西熱情邀請占堆到他藏南老家去看看，占堆反正無牽無掛，爽快地答應了。來到扎西家，占堆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綠樹掩映中，一棟藏式小洋樓，樓前是綠綠蔥蔥的花壇，室內家具一應俱全，跟城里居民的住宅沒有兩樣，占堆驚呆了。扎西對他說：我的兩個兒子，六年前開始打工，現在一個在拉薩開了家藏餐館，一個買了一輛汽車跑運輸，我于五年前去藏北打工，因為沒技術，只能打打工。不過只要舍得花力氣，藏北的錢還是好掙。占堆望著眼前的一切在心里默默地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像扎西一樣混出個人樣來。

第二年，在縣里的組織下，占堆來到了青藏鐵路工地上務工。他一改往日的懶惰習性，拼命干活，一年下來竟掙了一萬塊錢。休工時節，他沒有回家，跑到了羌塘鎮，在鎮上結識了甜茶館老板娘，老板娘是個寡婦，精明能干，生意做得很火。占堆天天往茶館里跑，后來老板娘索性叫他幫著打理生意。一來二去，二人便有了感情。占堆像換了個人似的，整天忙里忙外，從不知道疲倦。但這活畢竟不是老爺們兒干的，不久也就生出幾分厭倦。老板娘看在眼里，心里也就有了一個念頭，于是跟占堆商量合伙做生意，占堆高興的不得了。占堆拿出一萬，老板娘拿出三萬，買了一輛東風車，為建筑工地拉砂石。一年下來，除去本錢，還賺了一二萬。占堆有錢了，再經過老板娘的精心包裝，占堆還真的人模人樣了。年初，二人辦理了結婚證。這次夫妻雙雙衣錦還鄉，準備把鄉下的房子蓋了，然后在村里找幾個幫手。因為占堆也知道，一人富了不算富，村里還有不少家庭生活困難的人，還有許多小伙子像自己當年一樣，娶不上媳婦。

一個月后，占堆的新宅竣工了，不僅豪華氣派，而且地毯、沙發、柏木家具應有盡有。占堆把村里的一位“五保戶”老阿媽安頓在家里替他看家，然后把五、六個姑娘小伙裝上汽車，一溜煙駛進了茫茫草原。

草原上綠草茵茵，牛羊成群，燦爛的陽光透過擋風玻璃，照在占堆的臉上，那張黑紅的臉膛顯得更加燦爛了。

（作者單位：那曲地委辦公室）

責任編輯：次仁羅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