繽紛一日四季景

三十年前，我作為援藏教師赴察隅巡回教學的點點滴滴常在腦際縈回，“繽紛一日四季景”印象更其深刻。

四月初一的早晨，大雪紛飛，周天寒徹。我裹緊老羊皮大衣搭乘郵車從海拔5000多米的然烏向東南進發。公路左邊是高聳陡峭的石崖，垂掛著排排冰凌，長長短短，晶瑩剔透，如碧玉，似瑪瑙；里面的草木枝條清晰可見，宛若化石琥珀，煞是好看。右邊是然烏湖，冰雪連天，白茫茫一片。我深感新鮮，戴起太陽鏡極目遠眺，只見山頭壁立綿延、崢嶸崔嵬。車在前不見路的雪地上跑著，司機突然踩大油門。我有些擔心。司機說：“路在我心中。這兒我跑五年了，熟，只要別撞上石崖，往哪兒開都沒問題。”說話間，“訇”地巨響抓走了我們的眼球。“雪崩了。”我朝司機指的右上方望去，好家伙，大塊的，不，簡直是整座整座山頭在爆塌，塊塊片片地墜落，粉似地飄飄灑灑，真是“戰罷玉龍三百萬，敗鱗殘甲滿天飛”啊！在冉冉升起的太陽光柱的投射下，滿天碎銀亂玉，金光閃爍，絢麗繽紛，真是我這生長于江南水鄉的人，做盡美夢也甭想見到的奇景！

中午，雪霽。我們在海拔4000米上下的古玉兵站用餐。歇息間，我看到這坐落在向陽壩子上的兵站四周，藏民的農田和士兵的菜地，全在雪被之下，不見綠色。士兵們栽種的梨樹、桃樹，卻在蓄蕾含苞，吐著淡淡的春意，讓人心中暖暖。司機整治好綁在車輪上的防滑鏈條說：“下午的路垂直而下，冰漸漸化了，滑；兩邊的景也漸漸多了，容易分心——沒關系，你看景，我開車。”果真，不一會兒兩邊便是叢叢灌木，片片草地，株株綠樹，朵朵野花。山鼠在伸頭縮頸地覓食，司機“叭叭”一聲，嚇得它們直竄洞穴，旋即轉身，在洞口探頭探腦東張西望。不知名的小鳥在草地上跳來蹦去，嘰喳聲喚出了山谷的回音。峽谷之水不知何時伴著車輪一路淙淙吟唱，當郵車六時許抵達吉公，它們已匯成條條小溪，汩汩潺潺，盡展永不停歇的風采奔向遠方。我趁交接郵件間隙，下車遛跶，去一睹察隅縣城的芳容：城不大，猶似村落，生意盎然，芳草萋萋，鮮花艷艷，麥苗青青，楊柳依依。那清新可人的空氣，沁人舒心。名不虛傳啊，這西藏的江南讓我惦念起江南古城的小橋流水人家了。遐思間，只見遠處走來幾個女青年，部隊裙裝，亭亭玉立。英姿颯爽，使這小小縣城更其鮮亮靈動熠熠生輝。

我戀戀地告別了這海拔1600米的縣城，登車沿桑曲迤邐而行。夕陽西下，河水粼粼，“芳草鮮美，落英繽紛”，猶入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車到一壁石巖，司機說，這是紀錄片《西藏的江南》拍攝地，當時正有一群猴子在嬉戲。“就憑這石巖？”“哪里，你看——”車子轉過石巖，只見回疇一馬平川，拔節青稞隨風泛浪，桑曲河中，一群孩童光著屁股在游泳戲水，遠處傳來嘹亮的軍歌。八時許，夕陽的余輝送我抵達目的地——海拔800米的洞沖學校。我提著一包衣物，步入裝有蚊帳的房間，校長央金捧上幾顆青桃：“嘗嘗，可以吃了，很脆，剛摘的。”“桃子，古玉才有花蕾——”“再過一月，你下到瓦弄，就可以吃到甜桃，看到收青稞插秧苗了。”央金的話，使我神往。

晚上，躺在蚊帳中，腦子里一片神奇：行程一天，飽覽四季景觀，真像“坐地日行八萬里，巡天遙看一千河”，千姿百態，氣象萬千！早先讀白樂天游廬山大林寺寫下的名句“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沒有真實感受，這繽紛一日四季景，使我明白了個中的科學道理，還更讓人們發現了立體游西藏的無究魅力。

（作者曾為援藏教師）

責任編輯：白瑪娜珍